方芩撇撇嘴,指着胳膊上扎的还渗着血的绷带,“我都奋不顾身的来救你了,你就不能原谅我吗?多大点事啊,过不去了?”
“呵!”章毓卿冷笑一声,“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方芩心里感慨这女人真是粗鲁,怕章毓卿恼了,赶忙小声说道:“我知道陆惟心里只有你,他对你付出了那么多,你不能对不起他!”
“我没有对不起他,是你们对不起我!”章毓卿阴恻恻的重申,大有秋后算账的意思。
方芩叫道:“那个盛归心是怎么回事?”
“陆惟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你跳出来?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章毓卿讥讽道。
方芩忍着气,说道:“陆惟这人表面上风轻云淡的,实际上偏执别扭的很,你要是跟那个盛归心有什么,他会把盛归心剁吧剁吧喂狗!”
章毓卿突然笑了,笑颜如花,十分亲切和蔼,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见了阔别已久的心上人,甜笑着说道:“你猜,如果陆惟看到你在我睡觉的窗外,偷偷找我说话,会不会先把你剁吧剁吧喂狗?”
方芩顺着章毓卿的眼神往外看去,正看到陆惟站在那里,手里摩挲着腰间的长刀,浑身上下都萦绕着黑沉沉的杀气。
擦!章毓卿这恶毒女人又坑他!
陆惟沉着脸看着方芩落荒而逃,走进屋里,躺到床上,从背后搂着章毓卿,臭着脸说道:“不是要睡觉吗?睡觉!”
章毓卿闭着眼睛翘起了唇角,随即在陆惟温暖的臂弯里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陆惟也睡着了,他做了个梦。
梦中又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夜晚,章毓卿被人一剑穿胸,浑身是血,任凭他如何拼命的往前跑,也抓不到她,眼睁睁的看着她跌落进了暗不见底的深渊之中,那张微笑美丽的面容离他越来越远,直到被黑暗吞噬殆尽。
他一颗心仿佛被活生生的剖开一样痛,大脑痛到麻木空白。
章毓卿被他死死的用力搂住,喘不过气来,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天色已经黑了,外面挂上了灯笼。
“陆惟!”章毓卿喊道。
章毓卿的声音把陆惟从噩梦中拉了出来,陆惟猝然惊醒过来,入眼便是章毓卿关切的眼眸。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重新搂住了章毓卿,埋首在章毓卿脖颈处。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章毓卿问道。
陆惟抬起头,朝章毓卿一笑,又恢复了那副从容的模样,亲了亲章毓卿的唇角,“没有,不要担心。”
窗外挂着的灯笼的光照进屋里,照到陆惟脸上,衬的他俊朗的面容多了几分温柔之色。章毓卿伸手描摹着他的眉眼,往他怀里蹭了蹭。
这么好看温柔的男子,这么专心如一的爱着她,她真的很难不动心。
“我们来这里也很久了,这里不如家里好。”陆惟突然说道。
章毓卿知道他语意中未尽的意思,“你知道我想干什么。”
“我想天下太平,我想海晏河清,我想要这世上都是公平正义,我想这世上人人都能吃饱饭,人人都能有书读,人人都能选择自己的未来。”章毓卿继续说道,“强者被约束,弱者被保护。打破所有现有的秩序,重建一个全新的秩序。”
陆惟看着她,轻声说道:“这是一条很难的路。”
章毓卿说道:“我知道,可能我终其一生都不会成功,反倒名声狼藉,被世人不容,遗臭万年,所以你不愿意陪我走,我也不会怪你。”
陆惟叹息一声,抱紧了她,“夫妻一体,你要走哪条路,我哪能不跟着一起?你想做这天下的女帝,我能做的,便是倾尽全力托举你。”
金永修在锦城被盛归心杀掉的消息也火速传了出去。
等锦城稍稳定下来,章毓卿回了红莲教的总部。
她上次来总部,众人好奇中带着敬佩,这次来总部,众人的眼光变成了八卦中带着同情怜悯不解不忍等种种复杂到她无法理解的元素。
跟在佛母跟前伺候的大辫子姑娘看着她,脸色古怪,欲言又止,握着她的手深深叹了口气,最终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圣女大人,您想开些吧!”
章毓卿满头雾水的看着她,“想开什么?”
“我们都知道了!”大辫子姑娘激动的说道,“陆大人好寡妇那口,他从凉州追你到这里,就是对你图谋不轨!”
章毓卿张嘴喝了满口的西北风,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大辫子姑娘给她拍背顺气,“他们都说您跟他前头死了的夫人模样有几分相似,所以才对您念念不忘的,你知道吧?”
章毓卿目瞪口呆,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她才走了几天啊,怎么流言都到了这地步了?佛母呢?都不管管吗?
她穿的这个小破书还带替身文学属性的。
“您可千万得把持住!”大辫子姑娘叹气道,“陆大人是长的好看,又有钱,可毕竟只是玩玩,他们那些当官的,能对我们有多少真心呢?”
章毓卿想起昨夜陆惟那温柔的俊脸,厚着脸皮说道:“我尽量把持住。”
“陆大人还没走吧?”大辫子姑娘又问道。
章毓卿摇头。
“哎,听说这男人的新鲜劲啊也就三五天,您再忍忍。”大辫子姑娘宽慰道,“说不定他很快就对你没兴趣,拍屁股走人了!”
章毓卿肩负着同僚们的“美好祝福”,同手同脚的进了佛母的院子,心道红莲教不愧席卷大江南北,一个赛一个的精神不正常。
佛母知道她要来,屏退了左右,让她进了屋。
几日不见,佛母的精神状态仿佛又差了许多,半躺在椅子上,身上盖着一条深蓝老花被子。
“统制夫人来了。”佛母寒暄道。
章毓卿谦虚的说道:“我不做统制夫人很多年。”
佛母一哂。
“您还是继续叫我秋娘吧!”章毓卿说道。
佛母说道:“不敢当,不愧是传说中的凉州王夫妇,一出手,就灭了半个红莲教。”
章毓卿反问:“你在心疼齐胜天?”
佛母叹息,“当年一起出来的人,都死光了,只剩下我一个孤老婆子,很快也要去找他们了!”
章毓卿没有说话。
“你怨恨我袖手旁观吗?”佛母问道。
章毓卿说道:“你有你的考量,不管你心中偏向谁,现在站到你面前的是我。”
佛母睁着浑浊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女子,年轻美丽的面容上有一双盛满了野心和壮志的眼睛,身体里装了一个顽强不屈的灵魂。
“你真的能领红莲教的人过上好日子吗?”佛母喃喃问道。
章毓卿微笑说道:“我尽量。”
未来谁也说不准,她尽人事,听天命。
佛母叹了口气,似是很无奈,“都要从我手里拿走红莲教了,还不肯说些好听的哄哄我这将死的老太婆?”
“正是因为尊重您,才不想哄骗您。”章毓卿正色说道。
佛母笑了起来,满脸的皱纹在枯瘦的脸上舒展开来。
第二天,佛母召集红莲教的高层来见她,她已经从床上起不来身了,大辫子姑娘哭的眼睛都红了。
往常高层开会,齐胜天总是坐在佛母左手的位置,彰显着他在红莲教的地位不一般。但如今,这个位置已经被新任的圣女王秋娘所取代。
佛母气若游丝的宣布,圣女王秋娘虽然入教晚,却是被她亲手施法点化过的,在她死后,王秋娘就是新一代的佛母。
经过两天的沉淀,消息灵通的高层都知道了,这位传奇的王秋娘的真实身份是凉州王陆惟的夫人章毓卿,右护法盛归心的养妹盛月明。
没有人敢反对这样的人物,甚至不少人庆幸,有麒麟娘娘接手红莲教,他们只会比原来更好,至少比齐胜天接管红莲教要好。
交代完后事,佛母便让其他人出去,独留了章毓卿在屋里。
“红莲教的兄弟姊妹都是苦出身,你要照顾好他们。”佛母面上笼着一层死灰之气,殷切的说道。
章毓卿点头,“这个您放心,愿意跟着我们打仗的就打仗,不愿意的我就发放田产和安家费,必不会叫任何一个红莲教徒流血又流泪。”
只要红莲教安定了,这天下也就安定一半了。
眼泪从佛母浑浊的眼角滑落,“我们这些人图的,不过是有个遮风挡雨的房子,三餐温饱,怎么就那么难呢?活都活不下去了,只能聚到一起,去杀逼迫我们去死的人!”
章毓卿握住了佛母的手,像齐胜天那样贪婪残暴的人只是红莲教的极少数,大部分都是活不下去,抱团取暖,想寻个活路的普通底层民众。
“我知道,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都只想活着而已,可惜世道不好,连这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能达成,逼的老实人放下锄头拿起了刀。”章毓卿说道。
佛母弯起了唇角,“你这孩子,心里软,对我们这些人有怜悯,我知道,我看的出来。”
章毓卿宽慰道:“您累了,休息一会儿,您还得看着我好好安置教里的兄弟姊妹呢!”
“看不了了,红莲教……”佛母遗憾的说道,声音突然弱了下去,“是你的了。”
枯瘦的手从章毓卿手中滑落,这位名震大江南北,几乎挖断了大夏根基的传奇女人永远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