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毓卿看都没看章毓谦一眼,眼角余光都没多给他一点点,面无表情的从他跟前走了过去,仿佛旁边根本没这个人似的。
“呸!”章毓谦冷哼一声,朝章毓卿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赶忙跑去了章夫人那里。
章夫人一见章毓谦回来,立刻站了起来,迎了过去,急切的问道:“银子要回来了?”
“没有。”章毓谦说道。
章夫人急了,“你可跟他们说了,要是不还银子,就找陆公子出面收拾他们?”
“你急什么!听我说!”章毓谦喜滋滋的说道,“他们跟我说了个内幕消息,这次考上秀才的一个人突发心疾死了,考完试回家当天夜里人没了!送喜报的人到他家发现正办白事呢!”
章夫人莫名其妙,“这关我们什么事?”
“母亲,今年秀才录取二十人,如今死了一个,只剩十九人,势必要补录一个!”章毓谦眼中满是欣喜。
章夫人明白了此中的关窍,惊喜不已,“当真要补录一个?”
“千真万确!我怕他们再骗人,又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是有考中的秀才发急病死了!”章毓谦信誓旦旦的说道。
章夫人激动的搓着手,突然冷静了下来,“便是补录,也不一定补录你吧?”
落榜的童生那么多呢!怎么就非得补给章毓谦?
“人家跟我说了,这次考试的考官跟陆大哥师出同门,只要陆大哥开口,什么事办不成?只是此事得快,晚一步,就要补录别人了!”章毓谦低声说道,一副胜券在握的架势。
章夫人喜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原以为这事没戏了,没想到还有峰回路转的时候!”
“人家说了,把这么个重要消息送给我,让我赶紧找关系活动一下,那三千两银子就算买消息的钱。”章毓谦吞吞吐吐的说道。
章夫人哼了一声,“先找陆公子弄补录的事,等你录上了,再问他们要钱!我们章家是端淑郡主的亲家,连我们家的银子都敢骗,简直无法无天!”
第二日,章毓谦发了请帖,请了陆惟和好几个在马球队认识的人来家中商讨马球队的事,顺便吃个午饭。名义上是商讨马球队的事,实际上只为请陆惟一个。
因为请的都是在章夫人心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章夫人提前把家里的下人敲打了好几遍,千万小心谨慎,伺候贵人的时候绝对不能出差错,让贵人看章家的笑话。
至于章毓卿,章夫人直接发话了,那日就呆在屋里不许出门。怕章毓卿不听话跑出来,冲撞了贵人,章夫人私下叮嘱丫鬟,等客人到了就把章毓卿住的那个破烂院子锁起来。
陆惟接到章毓谦请帖的时候,心里是拒绝的。
“他不是落榜了吗?不好好在家读书用功,商量什么马球队的事!”陆惟语气不悦。
方墨附和道:“就是,落榜了还请吃席,庆祝他落榜吗?”
“公子还是去一趟吧!”方芩劝道,“上次因为毓卿姑娘庄子的事,和章大姑娘闹的很不愉快了,您这次要是不去,只怕章家心里有想法。”
陆惟颔首,“是要去看看,太子妃刚逝,若是章家大张旗鼓的办宴席,少不得要被人抓住把柄。”
章家为了这次宴席下了不少本钱,连着一天鸡鸭鱼肉不断的往府里采买。章夫人嫌府里的厨子不好,还请了京城里有名酒楼的大厨过来掌勺。
章作贞原本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请人的,但一听章夫人说了补录的事,便不再反对了。
章毓卿隔着院墙,都能感受到章府上下紧张期待的氛围。
陆惟过来的时候,小厮立刻带他去了花厅,章毓莹正在那里等着他,盈盈素手执起紫砂茶壶,给陆惟倒了杯茶,“尝尝,新买的正山小种。”
陆惟接了茶,品了品。
“怎么样?”章毓莹笑颜如花,问道。
陆惟神色淡淡的,“不错!”
“你喜欢就好。”章毓莹温柔亲切的说道。
两人又沉默了下来,章毓莹叹了口气,眼神含着水汽看着陆惟,委委屈屈的说道:“那两个庄子给她了,至于这些年的收益,母亲在想办法筹措银两,待筹足了钱,就还给她。你说的三个条件,我都做到了。”
陆惟颔首,“如此甚好。”
章毓莹没想到就只得了陆惟这么一句话,脸色有些僵硬,走到陆惟跟前,撒娇似的说道:“那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毕竟是未来要相处一生的人,以后日子还长,有不妥之处也可以慢慢改,思及此,陆惟缓和了脸色,说道:“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你我都不必再提,往后还是向前看。”
章毓莹笑了起来,觉得陆惟心里还是有她的,之前说什么做不到三个条件就退婚根本就是在吓唬她!
可恨的是她居然被吓住了,白白把那两个庄子送给了章毓卿!
想到这里,章毓莹心里老大不高兴,觉得被陆惟拿捏了一把,原本还想再铺垫两句,此刻也没了心情,直截了当的说道:“谦弟弟没考中秀才的事,你知道吧?”
陆惟说道:“听说了。他还小,以后机会多的是,你在家多督促他用功读书。”
“先不说这个。”章毓莹上前一步,小声说道:“谦弟弟打听到了,今年录取的秀才里面有个人考完试就得急病死掉了,要再补录一个。”
陆惟说道:“往年也有这样的情况,但补录的情况并不多。”
“今年负责京城乡试的赵大人与您是同门师兄弟!”章毓莹急切的说道,暗骂陆惟是个木头脑袋,若是章毓谦优秀到是名落孙山中的第一名,她还用得着特意在他面前说这个?
陆惟眸光陡然冷厉起来,“那又如何?”
章毓莹压低声音,“不过是秀才考试,要不要补录,补录谁,不都是赵大人一句话的事?你是端淑郡主的独子,又是赵大人的同门师弟,只要你同赵大人打个招呼……”
接下来的话章毓莹没敢继续说了,陆惟依然是那副眼角眉梢都波澜不惊的样子,只是她敏感的察觉到两人间的气氛改变了。
“你让我科举舞弊?”陆惟冷冷的质问。
章毓莹被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冰冷气势骇的退了一步,咬唇委屈的说道:“只是补录一个秀才而已,这算什么舞弊?你何必说的那么严重!”
陆惟沉默不语。
章毓莹还当他是在权衡利弊,又说道:“我都答应你三个条件了,给足你面子,你都不能帮我一个忙吗?谦弟弟是我亲弟弟,他这次未中,十分伤心,连书都不想读了!若是能补录上,也好劝他继续努力读书啊!”
陆惟深吸一口气,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劝道:“章大姑娘,令弟并不是笨人,只是于读书一事上勤奋不足,才名落孙山。我若是你,只会让他拿此次的失利当教训,鞭策自己勤勉上进,日后再次下场,而不是帮着他走歪门邪道!”
章毓莹被他说的面色涨红,深感无光,恼怒的说道:“补录秀才怎么就被你说成是歪门邪道了?有捷径可走为何要去走弯路?”
陆惟深深看了眼愤怒中的章毓莹,忽而问道:“你可知一个贫寒农家想要供出一个秀才有多难?”
章毓莹被噎了一下,随即不悦的说道:“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是,的确对那些落榜的人不太公平,可他们本来就落榜了!我们不去找门路,主考官补录的就是别的打点关系的人!那对谦哥儿来说公平吗?”
陆惟目光中难掩失望,转身欲走。
章毓莹叫住了他,又急又气,“陆惟,是你介绍狐朋狗友给谦弟弟认识,他听信了那些人的话,花了三千两银子买了假的考试卷子,以为高枕无忧,便不再看书了,所以才落了榜!”
陆惟回头,眸光冷厉,一字一句的问道:“如此说来,令弟乡试失利,全怪我陆某人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章毓莹结结巴巴的说道。
陆惟问道:“令弟找谁买的卷子?”
“我不知道,我又不认得那些人!”章毓莹说道。
陆惟直接说道:“我去找令弟,让他亲自指认,既然是我陆某人介绍的,我必然负责到底,让他们把银子还给章家!”
“这,这不得罪人吗!不可!”章毓莹急忙说道,委屈不已,“你就帮帮忙,给赵大人递一句话,我之前冒着父亲母亲的责骂做到了你提的三个条件。到了我这,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你都不肯为我做吗?”
章毓莹越说越委屈,险些掉下泪来,“旁人都羡慕我与端淑郡主的儿子定了亲,可哪有什么好羡慕的!我唯一一次请你帮忙说句话,你都不肯!你都愿意给那个扫把星出头,却不肯为我这个没过门的妻子做一点事!”
陆惟只觉得对面有着“才女”“名姝”等名号光环的女子十分陌生,随着他越了解章毓莹,如同体面高雅的光环层层褪去,只剩下一颗贪婪无耻的心,赤裸裸的呈现在他面前。
陆惟说道:“之前你言语间流露出来的意思,章家困难,这两个庄子对章家来说很重要。但我以为,庄子是别人的,无论如何也该还给别人。既然章家困难,我把庄子买下来,送给你,此事也算是两全其美的解决了。”
“现在看来,是我做多余的事情了。”陆惟继续说道,“我能给的,不是你想要的。你想要的,我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