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无所谓了——陆惟心中说道。
大夏实行盐铁专卖,掌控盐是为了赚钱,掌控铁是怕百姓有了兵器谋反。就像他想找铁匠打个新的铁炉子,铁匠要向官府申领生铁,还要跟官府详细说明打造铁器的用途,形状,大小。
寻常百姓家铁制品极少,谁家有个大铁锅,都是可以传给子孙的传家宝,胡人更是缺铁,他们不但缺铁,连会冶铁的工艺匠人都少的可怜。
如果真像章毓卿说的那样,她有方法炼出精铁,宝川军的武器就可以胜过胡人,胡人再来犯,便是有骑兵上的优势,又如何!
他有练出热血兵魂的优秀士兵,有强势的武器,还怕什么胡人!若是他和章毓卿长久的在宝川经营下去,再过数年,粮草充足,厉兵秣马,就连收复割让给胡人的鹿儿关都不再是梦!
陆惟呼吸急促起来,送上门的财富和机会若是不要,那上天就要送给别人了!
到时候被动挨打的就是他们。
“我这就给母亲写信,让她秘密寻找手艺精湛的铁匠,送到这里。”陆惟说道。
章毓卿心中微微诧异,端淑郡主躲在尼姑庵中,山门一关,不问世事,一副和凡俗脱钩的模样,但陆惟有人手需要第一想到的不是在朝当官的亲爹陆德文,而是四大皆空的端淑郡主。
可见端淑郡主四大皆空只是表面空,实际上暗地里有自己的势力和人马。
“挖矿的人手可以就近招募民夫,给足工钱。”章毓卿说道。
陆惟赞同的点头,“我正有此意,你若愿意,就由你全权负责。”
夜深了,火炉的炭渐渐熄灭,章毓卿感受到了一阵阵凉意,看着舒朗的天空,说道:“快入冬了……我听带我们进山的本地人说,年年胡人都会在这个时候大肆劫掠。”
一是这个时候宝川经历了秋收,百姓家有存粮,二是马上入冬,草原上的气候比大夏更加恶劣,胡人要趁机抢过冬的口粮。
“有了水长城,今年百姓的日子应该能好过很多。”陆惟说道。
章毓卿眼睛里神采亮了起来,语气快乐的说道:“我回来的路上看到了!百姓们都说今年心里踏实了!”
陆惟也跟着笑了起来,由衷的说道:“都是你的功劳,我要代百姓谢谢你!”
章毓卿手托着腮,拿树枝拨弄了下炭火,微笑说道:“我不光是为了宝川的安宁,我也为我自己。”
陆惟真诚的说道:“我怕你太辛苦。”
夜深人静,茶足饭饱,两人又分别了好长时间,章毓卿对陆惟没有以前那么戒备了,她说道:“以前我觉得我特别没用,就跟个废物一样,任人摆布,什么都做不了。”
陆惟突然就心疼起来,想到了章毓卿在房间案上藏的那句诗,欲飞无羽翼,欲渡无舟楫。
章毓卿从小父母双亡,流落在外,收养她的王氏夫妇不是什么好人,她能长大已是不易,为了回到章家甚至放下了自尊身段。
可回到章家,也没有得到亲人的关爱。章家一开始不愿意承认她,口口声声说她不是章家姑娘,只是长得像而已,后来章毓莹为了嫁给太子,章家人就换了嘴脸,一口咬定章毓卿才是和他定亲的章家大姑娘。
若不是如此,章毓卿现在应该嫁到了吴郡,和罗家公子琴瑟和谐。
她是那么聪慧的姑娘,肯定能和罗公子把日子过的很好。
想到这里,陆惟心里特别不舒服。
他不能回想起任何同罗丹扬有关的事,否则一颗心就像泡到了酸水中。
“当初是我不好,我还怀疑过你。”陆惟低声说道。
章毓卿笑了起来,摆摆手,神色轻松,“那时候你不认识我呀!”
陆惟跟着笑,他现在认识章毓卿了,也了解章毓卿了,这是个好的不得了的姑娘,所幸还不算晚。
“现在我觉得特别好。”章毓卿认真的说道,“我应该感谢你。”
就算她和陆惟是被摁头成亲的,她也是陆惟名义上的妻子,不是所有男人都愿意让妻子抛头露面的,也不是所有男人都愿意把财政大权交给妻子的。
倘若陆惟是个对她戒备提防的,就算她搞出了盐,炼出了铁,陆惟立刻就能派人接管这些产业,把她关在后院中。
想到这里,章毓卿心中一股暖流流过,就好像陆惟是她背后的一棵大树,不管她做了什么,他都能给她遮风避雨当后盾。
她决定对陆惟好一点——在陆惟和章毓莹重新勾搭成奸之前。
不能拿陆惟未来犯下的罪去惩罚现在的他。
过了几天,章毓卿夜里被冻醒了,哆哆嗦嗦的举着灯台,翻箱倒柜的找了床被子加上,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地上竟然下了霜。
陆惟已经不见了踪影。
留守在都司府的侍卫向章毓卿禀告,说军营中的斥候发现了胡人有军队集结,往宝川进发。
王春娘脸都白了,“不是说我们给胡人纳贡,他们就不打大夏了吗?”
“以前还不是天天闯进来劫掠屠戮百姓!”章毓卿摇头,她估计是水长城阻挡了胡人劫掠,惹胡人不满了,所以要率军兵临城下,即便不打,也要威慑恐吓大夏。
章毓卿安慰王春娘,“不要慌,应该没有大事。”
若是真的大军压境,千钧一发,宝川极有可能失守的情况,陆惟应该先疏散民众。
现在城里面还静悄悄的,说明情况不算太坏。
然而理智上这么认为,章毓卿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些慌,快到中午的时候,又听去打探消息的侍卫回来报告,“是胡人太子乌恪手下第一大将多木易带兵!”
书记官听了之后两股战战,面无人色,抖的胡子一翘一翘的,“这可如何是好!完了,完了!”
“你认得这个大将?”章毓卿问道。
书记官都要哭了,“这人可是胡人数一数二的名将,咱们大夏跟他交手过好多次,没一次赢的!有逢多必败的传言!”
昔日大夏身经百战的军官们都被多木易打的落花流水,何况是从京城这个富贵窝里出来的,毫无带兵经验的陆惟!
根本不可能打赢!
章毓卿看着他在那丧气,冷冷的说道:“你再说逢多必败,我就叫人把你丢给那个什么多木易!吃着大夏的粮,就别灭大夏的志气!”
书记官立刻住嘴了,神情中仍带有不服气,觉得章毓卿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哪里懂战争的残酷,哪里知道胡人的厉害。
耍嘴皮子谁不会啊!
“陆大人现在哪里?”章毓卿问道。
侍卫说道:“在城门处。”
章毓卿立刻吩咐侍卫们驾车,她换了一身不显眼的灰布衣服,去了城门处。
陆惟正站在城楼上看敌情。
胡人也知道宝川来了个新的都司,身份挺尊贵,郡主的儿子,京城长大的富贵公子。多木易此次带的兵不多,只有一万,他的目的主要在于要吓住陆惟,让陆惟从此对胡人下跪。
马上要入冬,胡人还没有此刻入侵大夏的打算。多木易四十出头,眉间有一道从前额贯穿的疤痕,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又足够狠辣,正是对付陆惟的利器。
陆惟面沉如水,看着多木易得意洋洋的骑在马上,嚣张挑衅的冲宝川城门比了个侮辱性的手势。
“就这些人?”陆惟冷冷的问道。
旁边的副官说道:“确实只有这些,斥候方圆百里都打探过了,没有胡人军队活动的痕迹。”
陆惟笑了起来,笑容冰冷,他这是被胡人看扁了啊!
胡人想只靠一万人就把他打跪下。
此刻剑拔弩张之际,胡人先派了一个传令官过来,跑到城门下,操着不太熟练的大夏话一通喊叫。
陆惟听明白了,胡人对于他们挖了水长城十分愤怒,导致胡人这段时间都不能进入大夏劫掠。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大夏和草原早年间签订过和平协议,双方为兄弟之国,陆惟你这个小小的都司一来就挖水长城,摆明了是对草原这个兄长国不敬,违反了协议。
胡人的意思是让陆惟五日之内填平已经贯通的沟渠坑塘,恢复到以前的状态,否则就攻破城门,把宝川男人统统杀掉,把宝川女人统统抢回草原……
陆惟面无表情的听完了胡人的叫嚣。
章毓卿正往城楼上走,听见胡人这么粗糙直白的话,险些一个趔趄。
“你怎么来了?”陆惟意外的看到章毓卿。
章毓卿说道:“不放心,过来看看。”
陆惟挑眉,“怕我没用,你会被那群野蛮胡人抢到草原上?”
章毓卿抬着下巴斜着眼看陆惟,“我聪明又漂亮,去了草原,胡人皇帝不得封我当贵妃?”
陆惟被西北的太阳晒成麦色的脸上还冒着胡茬,依旧不减英俊的本色,他伸手捏了捏章毓卿的脸,笑了起来,“那真是遗憾,你这辈子只能当我媳妇,没机会当胡人的贵妃了!”
章毓卿捂着脸,怒目而视。
蹬鼻子上脸啊这是!她是不是对陆惟太好了,都敢冲她上手了?
“儿郎们!”陆惟戴上了钢盔,喝令声如洪雷,“随我上阵杀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