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毓卿一想确实不好让别人知道他们是假夫妻的事,“但……”
“东厢还有一张榻。”陆惟言简意赅,“我睡榻。”
章毓卿悻悻然闭嘴了。
夜里,章毓卿在床上支了帐子,在被窝里搓着冻麻的手脚,张嘴一哈,清冷的月光下白气都冒出来了。
这什么鬼天气!才十月就冷成冰窖!
陆惟听到帐子里面的动静,问道:“睡不着?”
章毓卿心里委屈,话都有些哆嗦,“冷!”
陆惟掀开被子想下榻,又躺了回去,反复几次,犹豫不决,最后终于鼓足勇气说道:“要不,我给你暖暖?”
帐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西北风吹过房顶的声音,掉光了叶子的树枝萧瑟的影子透在窗户纸上,来回晃动。
章毓卿瞪大眼睛,这个“暖暖”是她想的那个“暖暖”吗?
陆惟也有点紧张,低声说道:“你先睡榻上,我给你暖好被窝,你再来睡床,等过几日炕砌好了,夜里就好过了。”
“这,不太好吧……”章毓卿吞吞吐吐的说道,“算了,太麻烦你了……”
她无所谓,主要是陆惟的贞操不能丢了,还得完完整整的留给章毓莹呢!
陆惟听见章毓卿那不情不愿的声音,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嘴上说着怕麻烦他,实际上心里怎么想的只有天知道!
“你翻来覆去的,我也睡不着。”陆惟说道,“还是你愿意就这么冻着?”
章毓卿心理斗争了半天,手脚冰凉发麻到自己都想哭了,最终心一横,掀开了帘子,拖拉着鞋子起身了。
陆惟在榻上也起身了,看着章毓卿冻的脸色发白,哆哆嗦嗦一路小跑冲进了他的被窝里。
被窝温温热热的,章毓卿幸福的险些要掉泪了。
陆惟钻进章毓卿的被窝里的时候,闻着熟悉的馨香味道,暗道章毓卿这身体也太虚了,被窝冰凉成这样,他得多给章毓卿烤点羊肉,好好补补阳气。
等被窝暖热了,陆惟招呼章毓卿回来睡。
章毓卿都在陆惟被窝中睡着了,直到陆惟叫她,她才迷迷糊糊的起身,眼都没睁开,被陆惟牵着送进了被窝里,一觉睡到了天亮。
这是自天气转冷之后,章毓卿睡的第一个安稳觉。
亮堂的太阳照在院子里,房间里的榻上陆惟已经没了踪影。
矿山那边的人送来了一车炼好的生铁,还有一大车煤。
章毓卿拿起一块黑乎乎的铁块,杂质肉眼可见。
“我要的是精铁。”章毓卿对送东西过来的何琦说道,“这个还远远不够。”
何琦说道:“这是第一炉出来的生铁,我怕您着急看,就先送来了,您放心,还会有下一步的锤炼,保证能出精铁。”
王春娘端着热气腾腾的早饭过来了,轻手轻脚的放到了何琦跟前。
何琦目不转睛的看着王春娘,说道:“在外头这么长时间,天天想的都是春娘做的那口好吃的!”
“你这话说的,好像夫人亏待了你似的!”王春娘嗔怪道。
何琦咧嘴一笑,章毓卿当然不会亏待了为她办事的人,“我就是想吃你做的饭!”
王春娘哼了一声,转身走了,撂下一句话,“那你还愣着干什么?”
何琦笑的跟个傻子似的。
章毓卿简直没眼看,让何琦在屋里吃饭,她让侍卫去找锯末,又挖了一大车土,把锯末,黄土和煤铲碎,搅拌到了一起,成了一堆黑泥,把黑泥装到她从矿山回来就找铁匠打造好的模具里面。
等黑泥从模具中出来,已经成了一个规整的九孔蜂窝煤。
“这是什么?”王春娘问道。
章毓卿看着久违很多年的东西,感叹道:“这可是个好东西呢!”
冬天就要来了,京城里但凡有点余钱的人家都要买炭过冬,然而炭火昂贵,蜂窝煤相对来说就便宜多了。
虽然不如卖盐挣钱,但肯定会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精铁炼出来,就是除了盐之外,第二个挣钱的大头了。
当天章毓卿就迫不及待的让侍卫用一个铁皮桶做了个简易的炉子,用起了煤炉。
陆惟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章毓卿和王春娘几个人围着铁炉子坐着,炉子上烤着板栗,浓郁的香味弥漫着,烟火气满满。
“这倒是个好东西!”陆惟赞叹道,只是可惜听章毓卿说夜里睡觉的时候不能留在屋里,否则会把人熏死。
夜里,陆惟一边跟章毓卿暖被窝,一边说了军营里要举办比武大会的事,想让章毓卿也过去看看。
“方便吗?”章毓卿从榻上的被窝里钻出一个脑袋问道。
陆惟说道:“也没什么不方便的,你是都司夫人,又不是不相干的人。”
章毓卿问道:“你会不会下场比武?”
陆惟点头,“会,最后胜利的人会得到跟我比试的资格。”
“你肯定能赢的。”章毓卿说道。
在这个小说形成的世界里,陆惟的设定就是武力值的天花板,谁能打得过他呢?
陆惟失笑,“为什么?”
军营里比他壮的人可不少呢!也有李荣那样的敦实的莽汉,他不见得真能打得过。
“你就是能啊!你那么厉害!”章毓卿理所当然的说道,“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陆惟心里一热,黑暗中笑容有些不受控制,肆无忌惮。
他想章毓卿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肯定很喜欢他。
喜欢到盲目的崇拜他,信任他。
“赌什么?让我赌我自己会输吗?”陆惟调侃道。
章毓卿也笑了,说道:“你知道吗?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有人以踢蹴鞠为生,经常组织比赛,而观众就喜欢去赌场下注,赌哪支球队会赢。踢蹴鞠辛苦不说,踢的烂的话没人看还捞不到钱,那些踢蹴鞠的就走起了旁门左道,比赛前跑到赌场买自己输。”
陆惟想明白其中关窍,无语摇头。
“京城也有类似的事。”陆惟说道。
章毓卿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打马球的时候就有人去赌场下注,买你赢呢!我也去看了!”
陆惟一愣,他万万没想到那次无聊至极的马球比赛居然章毓卿也去看了。
“你也喜欢马球?”陆惟问道。
他有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感,完全想不起来自己那天表现如何,有没有足够的优秀利落。
章毓卿摇头,“是罗家表姐想看,罗家表哥便带着她和我一起去看的。”
她只记得人山人海,最后陆惟那一队赢了,别的全然没了印象,哦,对了,陆惟还带着前小舅子章毓谦。
听到“罗家表哥”,陆惟一腔如小鹿乱撞般的紧张跑的无影无踪,他又不确定起来。
章毓卿真的喜欢他吗?
陆惟一颗心反复纠缠,仿佛沸水中沉沉浮浮的一颗球,煎熬无比,时而觉得章毓卿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义无反顾的跟着他来到宝川,肯定是心里有他的,时而觉得章毓卿不过是迫于皇权,被棒打了鸳鸯,如今不肯跟他有亲近,只是记挂着她温文尔雅的表哥。
“那次马球赛,你还带着章毓谦呢!”章毓卿又说道。
这话炸的陆惟整个人都不好了,那时候是章毓谦想去见世面,结交朋友,不但章毓莹求他带章毓谦去打马球,连章夫人都亲自出面开口了。
在当时不过是件小事,但现在夫人提起来,就成了不得了的催命大事。
章毓卿感慨道:“真是世事无常啊!”
那时候的陆惟一定满心满眼的等着迎娶章毓莹,婚后过着恩恩爱爱,神仙眷侣般的日子,谁知道会有什么凤命之女这一说呢!
不过话说回来,陆惟喜欢章毓莹这样的女子,是不是说明他本人骨子里也是同样货色?
章毓卿这么一想,顿时倒了跟陆惟夜聊的兴致,催促道:“你暖好了没有?”
陆惟心里正虚着,赶忙说道:“好了!”
“那还不赶紧起来!”章毓卿不耐烦的说道。
陆惟赶紧起身,把暖热的被窝让了出去。
章毓卿坐在温暖的被窝里,拉着一张脸,放下了帐子,把陆惟的视线隔绝的严严实实,如此还不能解气,翻过身,后脑勺对着陆惟的方向。
陆惟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为什么前一刻还好好的,后一刻章毓卿就变脸了,忐忑了半天也猜不出来章毓卿到底是想起斯文英俊的表哥而迁怒于他,还是想起他曾经以未婚夫的身份帮过章毓莹而吃醋。
第二天夜里陆惟想找章毓卿说话,她都爱答不理的,整的陆惟面对她时患得患失。
陆惟一夜没好睡,去军营前,命侍卫去乡间买小羊羔,下午回来亲自动手,从头到尾不假他人,给章毓卿精心烤了肉串,又无师自通了烤羊排的手艺。
章毓卿吃的开心了,觉得陆惟多少还有点用处,对陆惟这才算有了好脸色,不再鼻孔里哼一声就算对陆惟的回应了。
等到军营比武大会那日,陆惟心不在焉的,时不时抬头往军营大门的方向看一眼。
方芩阴阳怪气的问道:“大人,那门口怎么了?大冷天的开花了?”
陆惟倏地站了起来,疾步向门口走了过去,走到最后干脆跑了起来。
一辆马车到了军营门口,章毓卿正掀开车帘从车里出来,视线和陆惟对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