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和时间之书，回到了一个月前，这里是木元平时生活的公寓，意外的简约。
看来从小在农村长大的木元并不爱那些花里胡巧的设计，对金钱的追求欲望也不高。
“看上去就像个普通的小区，而且还是二手房，虽然重新装修过，但基本的房型还是老式的。”
林远穿着休闲，木元平时在家，穿衣打扮并不邋遢，还是挺整洁干净的。
一百多平米的老式公寓楼，从窗户向外望去，路边是一棵硕大的香樟树，绿色朦胧，昨晚刚刚下过一场大雨。
南方的冬天虽然不算太冷，但屋内没有地暖，因此在室内往往比在室外温度还要低上三四度。
他靠在窗沿朝外望去，有一些骑自行车的年轻人陆陆续续跑来，远处还有下课铃响起。
“原来是大学学校啊，难怪他住的公寓那么老了，是学校分配的教师公寓，那我的课程呢，得先找出来复习复习。”
在木元的书桌墙上，林远找到了这个学期文学系的课程计划，木元只教一门课，就是中国文学史，负责的是汉语言学专业的课程。
一星期只有五节课，星期一早上三节，星期三下午两节，课程不多，可以说是一个相当悠闲的老师。
笔记本电脑没有设置密码，他很快找到整个课程的PPT，粗略一番，按照教学计划，现在是教到了明清小说，开始讲曹雪芹先生的红楼梦。
PPT有相当详细的课程的描写，在何新大学的公开课视频上，林远也找到了木元讲解明清小说部分的内容。
他去冰箱里翻到了一叠放了四个月的苏打饼干，一边啃着饼干，一边刷视频。
木元的书架上有许多佛学相关的书籍，全套的四部阿含经，以及大藏经等等。
看来木元还是个佛学爱好者，他的公寓内没有设置佛龛，可见并非虔诚的佛信徒。
在木元日常使用的单肩背包中，林远果真找到了之前在酒店床头柜上看到的那本笔记。
还有一本刚从图书馆借来的书，三岛由纪夫的《晓寺》，书中夹了一张书签。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林远对心经和金刚经都是倒背如流，他对佛学虽不是很懂，但有时遇到事，也会背诵佛经来让自己内心安定。
他是第二次看见，木元写的书签，似乎还颇有点意思。
用一个下午的时间，躲在房间里刷完了所有的视频以及课程资料，在教科书上戳戳写写，把要讲的知识点记上。
差不多到了傍晚，他闲着无事，背着背包去了食堂，用教职工专用的饭卡打饭。
打饭的阿姨长得富态，和蔼可亲，见到木元还热情地打招呼。
“林老师，今天那么早来吃饭啊，是不是又要去图书馆看书啊？”
阿姨一边唠嗑搭话，一边给木元加了好多红烧茄子和酿豆腐，还给了一碗免费的白萝卜排骨汤。
他也有幸重新回到大学，体验了一回吃食堂饭菜的感觉。
还不到下课时间，食堂里没有多少人，只有几个社团的学生围在一起，讨论得热火朝天，似乎在策划活动。
还有一群人围着一位老教授，正在讨论毕业论文的课题。
那名老教授少说也有五六十岁了，头发花白，还是秃顶，大概为了美观一点，索性剃了光头，外表看上去，身子骨十分硬朗，和三四十岁差不多。
老教授注意到木元看向他，他也机敏地点头示意。
在学生纷纷离开后，主动端着一碗汤和面包上来与林远陪聊。
“我听隔壁的徐老师说，听说你又出了一本新书？”那老教授扒拉着汤里的甜番薯，说话平易近人，显然与木元有过交情。
林远愣了愣，机智地看向老教授随手放在饭桌上的饭卡，一扫而过他的姓名。
原来是教育学院，心理系的仲老师，和他还是同行啊。
“是的，一本新书，下个月他们邀请我去参加什么签售会，我还在计划请几天假呢。”林远随口一说。
老教授温和一笑，“那本书我翻了几页，很有价值，不过心理学涉及的内容太少，我虽不是搞心理咨询的，但还是看出你很外行啊。”
“哈哈。原本就是想从文学和哲学的角度去写，毕竟我又不是专业的，总不能班门弄斧。”林远哈哈一笑。
老教授摆摆手，叹道，“年轻人愿意下死功夫去实践调查的太少了，多数都是纸上谈兵，道听途说一些案例就上，没有现实意义。你做得很好，值得鼓励。”
“哈哈。”林远尴尬一笑。
教授赞美的是木元，而不是他，他白白受了别人的夸奖，多少还是有点不安。
不过更多的还是局外人的尴尬，果然扮演一个自己不熟悉的人，还是有难度的。
“说到写书，我倒想起这几天跟我的几个大四学生，正在商量论文题目的事，那一个个都想着偷懒，以为扔个问卷调查，收集数据再往SPSS上算个结果，就能挤出一篇论文来，不做实验也就罢了，还有想弄个综述，敷衍了事的。”老教授噼里啪啦吐槽了一通。
看来当代大学生对自己专业的敷衍和不认真，已经给他这个观念略微传统的老教授带来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都这样的，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这个专业出来的，也不都走科研方向，许多事，不能强求啊。”林远表示谅解。
“他们写论文虽外行，但这几个学生还是很有意思的。”老教授拿起面包啃了几口，“和温老师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很有主见。”
“温老师，您说的是？”
“哎，我们教育学院的温素心温老师，不是和你走得挺近？听说你还给她介绍了几位来访者？”
“哦，原来是她啊。”林远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原来温素心，也是何新大学的老师，难怪木元和她走得那么近。
可她作为大学老师，还在外面机构做心理咨询服务，工作倒是还挺忙碌的。
不知能不能从温素心身上了解到关于胡蝶的消息。
“这温老师也是很女强人，底下带出来的学生，个个都有想法，早早就把毕业后工作的事给安排上了，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不像以前我们那样死读书了。”老教授喝完一碗汤，匆匆告别了。
跨上山地车噗噗离开了学校，回家陪孙女去了。
林远吃完饭，在学生放学之前离开了食堂，免得人群拥挤，见到太多熟人，反倒难以应付。
在香樟树遮盖的校道上走了一段路，在情人湖畔停留了片刻，湖里的大白鹅，带着两只毛茸茸的“丑小鸭”正在接受学生们的投喂。
冬天，是天鹅产卵的季节。
他的目光缓缓延伸，难得感觉道冬日的悠闲自在。
这时，有人悄悄来到他的身后不远处站立，似乎也在了望落日余晖的景色。
“他”没有开口惊扰到林远的雅兴，林远也没有转过头去见来人是谁，他们各自站立了十多分钟。
直到太阳完全消失在地平线上，林远才转过身去，准备一路前往图书馆。
一转眼他见到那人，是位身着灰黑色连衣裙的女子，头发很长，扎着干练的马尾辫，身形有些消瘦，皮肤却很白净。
一缕金色的光辉落在她的脸上，照耀着她漂亮的桃花眼。
两人的目光交汇。
“是你啊，你也在。”女子笑了，声音有点像春日三月的雨燕。
“嗯。”林远微微点头。
礼貌避开了她，走到大路上，女子亦步亦趋跟在他的后头。
她似乎有话要说，林远走得很慢，她很快赶了上来。
“最近都不见你去图书馆了，是不是又跑外头搞田野调查了？”她说说笑笑，语气有点像小女生，或者说，故意装作像小女生。
“没有，最近在休息，今天刚好想去图书馆看看书。”
“哦，你又借了什么书？”
林远虽不知女子是谁，但对话很自然地延伸下去。
“这本。”他从背包里拿出书皮，女子一扫而过。
“哦，三岛由纪夫的书，我看过的，讲的是一个很理性的人，他身边最好的朋友死后，他对朋友的死耿耿于怀，不断在其他人身上寻找他转世的踪迹，并且最后归之于宗教来寻找答案。”女子简单几句话，总结了整个故事的核心内涵。
林远点点头，他之前也看过一点三岛由纪夫的作品，只是这个系列来不及看完。
“木元，你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轮回吗？”女子突然问道。
“为什么问我？”他有点纳闷。
“我只是觉得，你和那个主角有点像，他是读法学的，很理性，你也一样，你的文字总给我这样的印象。像这样理性的人，都会陷入神秘学的领域出不来，总觉得不太对。”女子说到一半停住。
对面过来两个学生，很清晰地叫了她一句“温老师好”。
女子点点头。
看来，她就是传说中的温素心了，没想到是那么活泼灵气的女孩，和他对老师这个职业的刻板印象，完全是两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