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接过了地址,却没有说话,他知道林远是个聪明人,他一直在心里对这个案件存在一个很大的困惑就是,他无法理解胡教授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他的无法理解,正是因为他身为一名人民警察,他的正义感太过强烈,导致他的眼睛永远只会直视前方,却见不到道路两旁生活在畸形世界当中的人们。
当然,这对于一个人的人生来说是一种缺憾,一个人永远只看得见自己的世界,那自然是缺憾。
但更多的,林远认为,那是一种幸福。
身为一名心理咨询师来说,深入到来访者的世界是他的工作,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世界,相对来说,耐受能力比起南方要强大很多。
他会产生困惑,但这个困惑很快就能找到相应的答案。
而南方却徘徊在那答案外面,不敢进去,他的恐惧在于,他害怕那个答案会将自己坚固的世界基础摧毁,他恐惧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没有能力承担自身价值观的摧毁,更没有能力去重建一个全新的价值观。
“我知道了,等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会去看看的。”南方默默叹息一声,将地址卷好收藏了起来。
“那么,明天我会带上顾飞去基地看看,也许能发现一些东西,顾飞很聪明,一定能破解基地的机关的。”林远安慰似的拍拍南方的肩膀,他一脸的厌世的表情。
“你说得对,眼前的事情先完成再说吧,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也许时间会让他明白的。”南方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微笑,林远却觉得他一点都不轻松,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丝无奈的神色。
林远看着他,多少有点难受,他突然想说些什么来安慰他,也许这个世界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邪恶,你见到的不过是一个特例。
但后来他想想,也许南方之所以感到难受的主要原因却是在于,他见到了胡教授为了自己的未婚妻付出那么多,孜孜不倦地寻找研究长生药的方法,他的深情已经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程度,那种深情自然是美的。
但是美好的事物却导致了许多人因为他而受到伤害,南方无法理解的,正是存在于现实当中的这样一种矛盾,美好里带着纯粹的恶,也许美好正是邪恶本身。
他无法接纳的是,光明和黑暗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了,也许原本他能自认为自己属于光明的世界而感到一些高傲,而如今,但胡教授的案例让他意识到,光明和黑暗也许原本就没有本质性的差别之后,他的价值观在一瞬间崩塌了。
不仅仅是胡教授的事情,包括秦昊在内,他为了支持自己母亲的医药费走上犯罪的道路,芙蕖为了获得内心的幸福被引诱上犯罪,还有那一万多个黑蛇的成员,他们又有多少人,当初做出这些事的时候,是因为一时冲动导致的结果呢。
善恶是一线之隔,或者说,更准确的说,善恶本就没有界限,界限是存在于人心当中的东西。
这样的相对论,让南方本来就不算特别聪明的脑子陷入了愚钝的状态当中,他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去消化自己发掘出来的这个价值观的困局。
林远也好,其他人也好,都无法通过各种方式来帮助他。
“祝你好运吧,南方,希望我们明天能有收获。”林远再度拍拍了南方的肩膀,安慰性地说道。
第二天一早,南方第一时间到了医院来见手术过后昏迷不醒的温碧云,他沉默了很久,随后不言不发地离开。
顾飞和林远乘坐着警方专程的越野车来到这个深山老林里,基地旁边的沼泽附近,正在大兴土木,听说昨晚警方连夜看工,找到他们埋葬在那地下的几具尸体,因为天气潮湿,温度很高,土壤非常肥沃,所以尸体很快开始腐烂,那味道让他们很多人都承受不了。
自然这些尸体很快被专车运输出去了,留下一个巨大的坑,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在一夜之间挖出那么大的一个坑的。
开玩笑的话不多说。
顾飞和林远进了那基地,基地外面的造型有点类似那种植物园造型的温室结构,里面种满了绿色植物,植物的状态看上去似乎不错,应该是有人长年在这个地方驻守的,只不过没有发现明显有人生活的痕迹。
“这些机械,应该不足以维持整个温室的运转吧,如果没有人为的调控的话?”林远在一株巨大的尸香魔芋面前停驻了脚步。
那巨大的魔芋花开放的时候,那味道实在是和外面那个大坑的味道不相上下了。
所有的植物,大部分都是热带植物,进入温室之后,那温度少说提高到二十多到三十度之间,和室外的温度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整个温室占地面积很大,有一些地方的植物有翻动过的痕迹。
“这些地方原本应该是种了番薯和土豆的等蔬菜的,估计就是他们说的食物储备了?”顾飞蹲下来,在那土壤里找到了一块被遗忘的番薯,还是新鲜的。
“有点意思,在他们一群人来这里之前,应该有人生活在这里,不然整个植物园不可能连一根杂草都没有,你说对吗顾飞?”
他们二人走了很远,终于到达植物园的尽头,一个白色的金属门,两人不约而同地吞了吞口水,大概是地下实验室的白门给各自都到来了些许的后遗症吧。
“你开,还是我开?”林远直接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却问了这样一个搞笑的问题。
顾飞没说什么,直接上去打开了一个门,门后是一条通道,奇怪的是,没有脚印?
“奇怪了,如果说从植物园过来的话,不管是什么鞋子,多少都会带点土壤吧?这里却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林远诧异了一瞬间。
目光和顾飞交汇在一起,他们二人的突然意识到,也许一开始他们的怀疑就是正确的。
这里确实有人生活,并且是除了那一群逃亡的研究员之外的另外的人,也许是一个人,也许是一群人,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