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源的话语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伤感,林远很难描述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类似对好友的怜悯,感到不值得,可是又夹着些许仰慕的色彩。
他最终做到了,任源永远也做不到的一切。
“我明白了,你不是在天空飞翔的飞鸟,你和我一样,都是没有翅膀的人类,只会站在地上仰望天空中追逐着梦想的他们,仰望着他们飞向太阳之后,燃烧翅膀最后陨落的那一瞬间。”林远说出像谜语一般的话语。
任源的眼前闪过一丝讶异。
很少有人能真正读懂,他的内心世界,这个叫木元的大学教授,似乎拥有能洞察人心的力量。
“也许吧,也不重要了。”他倒是宽慰地一笑,“你们不是想知道,我们三个人之间的秘密吗?那我告诉你,其实也没什么秘密。偶尔我还会觉得,无论是他还是我,都是被这个魔女掌控着人心的可怜虫。”
任源说话的时候,略带自嘲的味道,他用了魔女一词来形容他和胡教授共同所爱的那个人。
林远觉得有点稀奇,却听他这样说道。
“我原本以为,水月绝不可能答应一峰的求婚,没想到她最后答应了,这让我极其诧异,所以在他们订婚之后,我留下了很深的怀疑,我一直在想,水月到底为何要做出这样的选择?她一定有她的目的。”任源说话的时候,眉头皱得很深,看来他确实对这件事异常的烦恼,以至于不断困惑着他的心灵。
“能在一起订婚,不就是因为相爱吗,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理由?”林远嘟囔了一句。
任源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我时常在想,如果说一峰是那个长着翅膀的鸟人,他能在天空上飞翔,让我们这些只会在平原上伫立的人羡慕不已,那水月就是那天上的月亮,她永远无法让任何人得到她,因为她自己,本就一心向死,我在于她相遇的第一年,就知道这个外表仙气飘飘的女孩,内心深处潜藏着无限的虚无。”
林远被任源的话勾引起了兴趣,他使用的形容词都很高级,用来形容一名女性,很特别。
并且,他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女主角的名字,叫做“水月”。
如同水中的月亮,在水面飘飘荡荡,若隐若现,你却永远都无法触摸到她真实的样子。
“水月之于我们,仿佛是这个极度现实的世界里,唯一一点不真实的部分,她生活在梦里,她是只存在于梦中的女人,她永远不可琢磨,仿佛撕裂了现实与梦之间的距离,让两者混淆。”任源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兴奋和狂热,他大概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去思考,如何描述他人生中所见的这个人。
她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因为她是梦中的生物。
“你喜欢水月吗?”他停顿了很久,问了这个问题。
任源也停顿了很久,回答道,“喜欢还是不喜欢,已经无法形容我们对她的感情了,因为她是不可替代的,这个宇宙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听你的话,我倒是觉得有点意思,在你眼里,她就是一个艺术品,是那天上的月亮,却连一个活人都不是。可是我却觉得,在胡一峰眼里,她就是个寻常的,他所挚爱的女人,并没有你说的那么玄乎啊,我怕是你得不到她,所以故意把她抬高到神的地位,让其他人也无法得到她吧?”林远几乎一针见血地点出任源话语里的自卑,还有那小小的心思。
一个文艺青年时常落入到自我的束缚当中,用各种美好的文字去修饰那个人,却恰恰让那个人自己,变得不像她本身了。
任源看着林远的眼神,就好像要把对方吃掉一般,他带着火焰的怨怒的色彩,仿佛下一刻就要暴起打人一般,但很快,他自身的怒气又快速地平息下去。
他长叹了一声,“也许你说的是对的吧,水月最后选择了他,而不是我,可能因为她跟我在一起,只是单纯地把我当做一个倾诉的对象,把我当成垃圾桶,却是实实在在地在他身上找到了快乐。他总能做出我想都想不出来的事情,例如那个植物园基地,当初就是他想送给水月的礼物,一个专属于她的四季常春的花园。”
任源的叹息,让林远稍微听出了些许遗憾的色彩,看上去,他虽然自称是胡教授的朋友,但内心深处在各种方面都相当羡慕,能顶天立地,改变世界的他。
而任源最后也只能在这个偏僻的书店里,消磨自己短暂的一生。
“我听你的话,她的意外似乎是很蹊跷的啊?到底是什么意外,让她现在变成植物人呢?”林远对这个问题一直带着怀疑。
任源停顿了很久说道,“那天订婚,老师和同学都过来了,水月笑得很开心,我从未见过她笑得那么开心,下半场的时候,我和他在外面招待客人,喝了点酒,回去的时候有点头昏脑涨了,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水月消失了,后来发动了一群人去找,大家都怀疑是不是她去见了朋友,或者被坏人带走了,我却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当时举办宴会的地方,从窗户望出去,有一个非常漂亮的蓝色的湖泊,直觉告诉我,也许水月就在那里。后来事实证明,我是对的,消防员在水里找到了水月的身体,那个时候,她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再然后胡自己用电击给她起搏,心肺复苏等等,一直坚持做了一个小时,到了医院的急诊室,才救回一条性命,只不过,溺水和大脑长时间的缺氧导致的大脑损伤是永久性的,医生告诉我们,也许她以后只能作为植物人永远躺在病床上了。那之后,胡就像发了疯一样的,整个人性情大变,一直说要去找药,一定要找到方法,水月出事之后,我就离开了学校,回到这里,之后的事情,我也并不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