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阳光透过紫藤叶的空隙点点滴滴的洒落下来,在地上形成一个个斑驳的影子,夹着四周鲜花的清香混合着各色的脂粉香气,在鼻尖不停的徘徊。
夜晚在这各色美女的环绕中,本就没有特意着装,随意的家常打扮,越发被衬托得如落毛的凤凰颇为寒酸。只是夜晚并不觉得自卑,想她前世貌倾天下,傲视群雌的风光不是没有过,自己也并不是真的需要用美貌来证明稳固地位,因为夜晚她自己的争宠路线跟旁人本就不一样的。
素手轻抬抿了抿额边的碎发,额头上还带着点点的泥土的痕迹,只是却没有人提醒她这一点,仿佛要看她的笑话。夜晨想要上前,又觉得太刻意了反而落了下乘,一时间竟也是进退不得,瞧着夜晚浑然不觉,心里也有些紧张。
她们姐妹不管再怎么不合,此时在别人眼睛里也是一体的,焉能不紧张。
说来话长,其实也不过是一息的时间,夜晚对上明溪月的眼睛,嘴角带着标志性的浅笑,淡淡的夹着冷漠,“多谢小媛关怀,已然好了,不过是膝盖上破了一点皮,并无大碍,原是皇上太大惊小怪了。”
明溪月听到夜晚提及皇上,这话竟是不好接,周围人的脸色也是微微有些异样,敢这样明着说皇上如何的,夜晚倒真是头一个。此时又不好不接话,不管夜晚伺候有没有显摆的意思,涉及皇帝,都要万分谨慎,因此明溪月只得干笑一声,“那也是皇上关心雪妹妹,旁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说到这里一顿,又看向夜晨,“夜贵人妹妹那天也伤了脚,现下可也好了吧?”
明溪月故意提起夜晨,也不过是希望这两姐妹对比,让夜晨心生怨气,毕竟同样受了伤,一个被留宫养伤,一个却回家待旨。一个赐住芙蓉轩,独占柔福宫,另一个却是住在偏远的清漪居,比罗知薇的茗香阁还远了些。
夜晨听到明溪月挑拨的话面色无恙,一如平常,缓缓的说道:“多谢小媛的观念,嫔妾无甚大碍,其实并算不得受伤,不过是受惊多些。早已经无碍,再者说了家里长辈惦念,总是要回去看看才是。妹妹伤势比我严重,我这个做姐姐的当然当仁不让。”
“夜贵人还真是姐妹情深,令人感动,就是不知道有些人会不会看重这姐妹之情。自己住的宽阔宫殿,却看着嫡亲的姐姐委身在清漪居那种地方。”杜鹃看着夜晚笑中带着鄙夷之情。
夜晨神色一正,看着杜鹃,她们两人品级相同都是贵人,夜晚自然不憷她,冷笑一声说道:“杜贵人年纪轻轻记性却不怎么好,我妹妹方才已经说过,这分配居住之地乃是甘夫人权责,杜贵人要真是怜惜嫔妾,倒不如去甘夫人跟前求个恩典,我妹妹不过是一个选侍,这分配殿宇的事情与她何干?她便是有心也是无力,宫规所在,便是亲姐妹也不得违逆,杜贵人还真是一片‘好心’!”
连续被两姐妹斥责,杜鹃自然是面上无光,看着夜晨说道:“我也不过是一番好心,夜贵人不领情就算了,这宫里谁不知道皇上对雪选侍上心的紧,她若肯在皇上跟前美言几句……”
“杜贵人慎言,皇上天纵英才岂会被一介妇人所惑!”夜晚怒道,胸口起伏的厉害,“还是在杜贵人眼睛里,皇上是这样容易被人左右的人,若真是这样,倒真是要好好的问一问了。”
“问?听说雪选侍已经半月不得见龙颜,不知道怎么个问法?”杜鹃嗤笑一声,讥讽甚浓。有些人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还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呢。
“杜妹妹,这话可不能乱说。夜妹妹是皇上看重之人,如今不过是略忙些,等过些日子自然会想起妹妹。”傅芷兰看了杜鹃一眼微带不满,转身看着夜晚安抚的说道:“夜妹妹不必伤心,皇上对妹妹自是不同,必然不会忘记妹妹的。”
“慧嫔姐姐不用安抚嫔妾,嫔妾并不在意这些。”夜晚只是笑,眼睛扫一圈在场的人,接着说道:“嫔妾不过是图个生活清净,并无意跟诸位姐姐争宠,我在这芙蓉轩自在惯了,怕也是不习惯宫里的严苛规矩,所以素来不怎么爱出门。今日诸位姐姐能来夜晚自然是好好的招待,只是大家好聚好散,以后也好相见不是?”。
“夜妹妹真是气急了,这样的话也能说得出来。这种话可不好乱说,即进了宫便是皇上的人了,妹妹怎可言出无状?”一直未说话的阮明玉开口了,话音极是亲切,一脸的笑容,让人觉得暖暖的。
徐灿此时接口说道:“婉仪姐姐说的是,夜妹妹性子柔顺,从来不曾说过这样的话,可见真实气得狠了,有些人就是见不得旁人好。说话夹枪带棒的,令人堵心。”
“谁说话夹枪带棒了?谁又堵心了?”
突如其来的说话声让众人一惊,谁也不想到这个时候慕元澈会突然驾到,众人忙急匆匆的跪地行礼,口呼万岁,拜了下去。
“平身,诸位爱妃不用多礼,朕一进来便听到此处甚是热闹,不想这么多人在此。雪选侍素来爱清静,朕倒不知道她今日如此好兴致,请你们来喝茶。”慕元澈大步的走了进来,垂头看着夜晚神色不悦,小身板还有些僵硬,可见是被人惹恼了。
慕元澈正欲坐下突然看到夜晚额头上的泥土,习惯性的拿出帕子替她轻轻拂去,柔声笑道:“今儿个又亲自摆弄花了?怎地额头上也弄得满是尘土,跟个孩子似地。”
慕元澈很少笑,此时温柔一笑凝视着夜晚,周围的诸位嫔妃便是有些微楞。她们眼中的皇帝一向是严肃,面色冷淡的性子,真是未见过还能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严喜努力垂着头当着隐形木头桩子,当小宫女找到东篱,东篱又找到自己的时候,他就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此时看着二姑娘隐隐透着铁青的脸,便是哀嚎一声,忽然赶脚的自己又要倒霉了。所以严喜特意往柱子身后躲了躲,恨不能变成那根柱子,心里祈祷着二姑娘千万别犯二,这么多人呢,好歹给尊贵的皇帝陛下留点颜面,这要是闹僵了,主子们自然没事,倒霉的可是他们这些奴才,呜呜呜呜,早知道,早知道二姑娘的脸黑成这样,他就该装病不来的。嗯,装死也是可以的……
想要看尊贵的皇帝陛下的笑话,果然是要付出代价的,严喜又往后挪了挪,西天诸神拜了一圈,霉运千万别找上他,他还想多活个几年。
夜晚嘴角一勾,眉眼间甜甜的笑,就那样看着慕元澈。慕元澈眉头轻蹙,这样的夜晚让他有些……有些不妙的感觉,正想着转个话题,就听到夜晚开口了,“嫔妾本就是庶出,上不得台面,今儿个被人训了又训,没想到不过几日居然也入不得皇上的眼了。果然是人心凉薄,见异思迁。”
慕元澈嘴角抿了抿,脸色很是难看。私底下他倒是能忍得了夜晚的性子,如今当着这么多的嫔妃,居然丝毫不给他颜面,他这个皇帝还有何威严?
严喜抽一口气,果然被他料中了,二姑娘果然气急了,这话说得……手心里满是汗,哎哟喂,二姑娘啊,您老可得看看是什么地方再发火啊。
完了,尊贵的皇帝陛下真的被气到了。
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夜晚居然这般的大胆,敢这样跟皇上说话,简直就是胆大包天,忤逆犯上。
特成个绕。夜晨扑通一声跪下,忙道:“请皇上息怒,妹妹并不是有意冒犯圣颜,实在是事出有因,请皇上明察。”
徐灿一见也上前一步,盈盈施礼,开口说道:“夜贵人说的是,雪选侍如此失仪实在是事出有因,请皇上息怒,万要以身子为重,查明事由再处置不迟。”
罗知薇好像这个时候才缓过神来,可怜兮兮的望着慕元澈,神态中夹着些畏惧。不过却也跟着为夜晚说情,只是声音有些发抖,楚楚可怜之态,倒是别有一番风韵。
“请皇上息怒,夜姐姐绝对不是有意冒犯圣颜,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除了反复说皇上息怒,罗知薇似是被吓坏了,竟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事出有因?”慕元澈开口,眼睛依旧看着夜晚,他希望能借坡下驴,给她自己一个台阶,随着众人的意思把事情揭过去,也就算了。
夜晚心里也是紧张极了,她这一步走的极险却不得不走。她深知道慕元澈的性子,的确不喜欢有人当众触犯龙颜。可是她是夜晚,再也不是那个事事为他考虑周全的皇后娘娘,她凭什么还要继续委屈自己全了他的颜面。
这样的事情有一就有二,夜晚不愿意,也不再肯退后一步。这一世,若不得宠也就罢了,她会慢慢的寻别的法子为自己报仇。可若要得宠,便是隆宠,便要独占后宫。
便是被人厌恶怒骂又如何?她自活的恣意飞扬,再也不要委委屈屈的,再也不要。
夜晚这一步是在试探,她要试一试慕元澈对夜晚的容忍会到什么程度。以前的时候这样多的美人还未进宫,没有足够的吸引力,吸引着慕元澈,夜晚也就没法去试探,今儿个有了这个机会,便不能轻易放过。
一脚天堂,一脚地狱。
可是夜晚不得不去冒险,这将关系着她以后在这宫里的生存之道。
夜晚比任何人都要紧张,都要害怕,只是她无路可退。面对着这样多的如花玉颜,若无特别之处,只怕早晚会被皇帝遗忘,与其到时候被人践踏,夜晚宁可殊死一搏。
她的性子,便是这样的刚烈果决。
正因为有了这个想法,因此听到慕元澈这句话,夜晚也拿定了主意应对。若是换做旁人,必定会顺着皇帝的意思脱了这尴尬的处境,可是她不会。对上慕元澈一如往日嘿嘿的眸子,此时还隐隐夹着怒火,夜晚随意一笑,故作无所谓的说道:“皇上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嫔妾无话可说。这世上的事情,一千双眼睛看到的,能说出一千种原委来,清者自清,不屑解释。”
“你……”慕元澈原以为夜晚一定会就着台阶下来,谁知道说出的话越发的不成体统,简直就是挑战他的威严,“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夜晚知道慕元澈生气了,心里也有些不安,夹着丝丝惧怕,可是她没有退路。夜晚没有转开自己的眸子,就那样凝视着慕元澈,一字一字的说道:“嫔妾是什么人皇上最清楚不过的,你若信我便会信我,若不信便是解释又有何用?两人之间一旦起了疑心,便是永无止境的各自揣测,与其两看相厌,倒不如早日解脱。”
夜晚最后一句声音很轻,轻的只有两人才能听得到。
慕元澈气的厉害,听到最后一句更是怒火丛生,尤其是那句两人之间一旦起了疑心,变式永无止境的各自揣测,更是一语击中了他心中的某个地方。这几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谴责自己不该疑心生暗鬼,没有问清楚雪娃娃便下了废后的旨意,当时被怒火冲了头脑,此时听到夜晚这话,一下子戳中了他的肺管子,慕元澈如何不恼,好像自己被看穿了一般。
“你当真以为朕不会处罚你?”
“随皇上高兴吧,嫔妾一条贱命,在这宫里也已经是被人算计了几回了。”夜晚叹一声,仰头对着慕元澈的眸子一笑,“死在你手里,总比死在旁人手里强些。瞧瞧今儿个的芙蓉轩多热闹,这么多人给我送行,我也算是没有白活一回了,这些人可都是皇上的新宠,哪一个是我惹得起的?我不过是认命罢了。”
夜晚故意点出了新宠,又说了惹不起,已经是在委婉的告诉慕元澈,我就是被委屈的不行,我就这样小肚鸡肠的性子。你的宠妃找我的麻烦,我干什么就得打落牙齿和雪吞?我偏不要,你爱咋地咋地。
严喜可装不下去了,再这样下去,二姑娘非倒霉不行。这祖宗,就不能软和一下,真是要命了。
严喜垂着头走到慕元澈的身边,低声说道:“皇上三思,雪小主的性子最是率直不过,您是清楚的,这事情许是真的有隐情,还请皇上明察。”
慕元澈何曾不知道夜晚的性子,何曾不知道这女子温顺的表面下有一颗满是锋锐的心。打从开始,他见到的夜晚便不是众人眼中的夜晚,此时夜晚不屑与解释,不屑于跟人争宠,倒真是跟她的性子符合。
可是,他毕竟是皇帝,在这样的时候,最先顾及的总是皇帝的威严。不然何以服后宫?何以服天下?
慕元澈盯着夜晚,夜晚却是倔强的不看他,往日见到自己总是带着欢笑的眸子,此刻满是冰冷,那眼中的锋锐,便似那摔碎的冰渣子,处处皆能伤人。这样冰冷决绝,这样桀骜不驯,这样高傲的姿态,像极了那一日进冷宫前跟自己对视的雪娃娃。
冰冷中带着绝望……
慕元澈被这样的眼神给击败了,他再也没有办法忽视,如果当初他能看出雪娃娃眼中的决绝,及时加以制止,也不会酿成日后的悲剧。
夜晚的性子本就比雪娃娃刚烈尖锐的多,慕元澈颇有些头痛,一时竟左右为难起来。
严喜跟在慕元澈身边多年,这个时候自然敲出了慕元澈微微的松动,忙扑通一声跪下,“皇上,雪小主自入宫后便是几次受伤,心境大有不同,言语也多尖锐,还请皇上看在雪小主这般际遇上多加怜惜,查明事情真相再处置也不晚啊。”
夜晨一看机不可失,忙伏地哽咽跪求,“请皇上息怒,往昔妹妹的性子最是和顺,若不是受了刺激,万不会做这样的事情,请皇上开恩。”
“雪妹妹命运多桀,进宫后几遭变故,性子难免有些锐利,可是实乃情有可原,令人怜惜,请皇上息怒。”徐灿再度为夜晚求情,言语多恳切,几度哽咽,令人动容。
“徐嫔姐姐这话可有些不妥,这后宫嫔妃多了去了,要是每一个都让皇上处处迁就,处处忍让,处处怜惜,置宫规何在?至天子威严何在?这股歪风万不可纵容,若是人人效仿,岂不是乱了规矩,没了约束。皇上,此风不可长,雪选侍出言不逊,蔑视皇威,请皇上秉公处置,以安众心。”杜鹃声音严厉,面带悲愤,字字句句咬紧宫规毫不放松,竟是跟夜晚耗上了。
慕元澈转头看了杜鹃一眼,便是这么转头的一瞬间,夜晚忽然拿起桌上的茶盏,朝着杜鹃便掷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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