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回到府门前,辕座上的五虎瞄到府前角门处坐着个衣衫褴褛,头发蓬松,骨瘦如柴的老者,示意赶车的家奴先别惊忧了车内的夫人,自己先跳下马车前去查看。
五虎走近些看,只是他并不认得眼前的老者,这时马车里的李婉发觉马车停下一直不动,不住问道。
“五虎,怎了?”
那名老者听出了李婉的声音,闭着的双眼颤微睁开,五虎忙直起身回道“夫人,有个老头坐在咱府门前。”
李婉闻言莫明,与孙娘一块撩起车帘子下马车,与此同时门房里的小厮听闻动静也开门出来。
见那老头还死赖着不走,生怕夫人不喜,赶紧道“诶,我说你这老头……”
五虎瞟了眼门房小厮“怎么回事?”
小厮面对五虎严肃的目光,不敢再如先前嚣张,嗑嗑吧吧地颤着嘴唇道“五哥,这……这老头搁咱府门前坐了快一个时辰,赶还赶不走,问他便说要找咱老爷,可他也不瞧瞧他这身装扮……”
李婉不动声色走到老者身旁,月色下透过府前的油纸灯笼微弱的光线,李婉一下便认出了地上的老者。
“先生!”
罗先生冻得直打哆嗦,好想翻几记大白眼有没有,气死他这个老头子了。
五虎和孙娘眼见李婉着急的把地上的老者扶起,不用问定是老爷夫人的贵人,当下对看门房的小厮更没了好脸色,小厮吓得双腿一软直接跪地。
“夫人,小的……小的……”
李婉眼见罗先生这身装扮,心疼之余,气愤地扫了眼小厮,才对五虎道。
“快,把先生带进府。”
五虎见老者实在是没力气站起来,啥也不说将老者背了起来。
李婉见地上散落几大包东西,不用问定是罗先生不远千里从东北捎回来的珍贵药材,对这老家伙没了好气。
孙娘和赶马的家奴极有眼力见地帮着把地上的大包小包都拎了起来,门房小厮已然吓没了魂,见夫人径直的从他身前过并未发一语,就知大难临头。
孙娘气极地睨了眼小厮,对身后的家奴道“让孟管家打发了。”
“是的,孙妈妈。”
李婉把罗先生安置在早前便准备好的院子里,这套小院是思婳亲自给她师父布置的,院里新打了许多掠晒药材的架子。
孟管家得知门房小厮冲撞了府上贵人,吓得大气不敢出,一面先让其他家奴马小厮捆了,一面拔了好几名奴仆到这院中伺候张罗。
仆人帮罗先生擦了身子换了衣裳,小厨房熬了燕窝粥也送了来,饿极的罗先生连灌了好几碗才恢复些许精气神。
思婳得知师父回来了,连忙带着花朝到院中近身伺候,瞧着几年未见的师父瘦得没型,小姑娘心疼得眼眶盈目。
醒神的罗先生瞅了眼小丫头,嘴角哼哼地撩起自己的袖子,把手腕搭在桌上。
思婳见状当即明了,抬起手指轻轻搭在师父腕上的脉博,虽然师父看似身子孱弱,可脉象苍劲有力。
“脉动节律充盈,师父您身子没事,徒儿便安心了。”
罗先生满意地撩起眼皮,看来他不在的这几年,小丫头没有荒废了自己的教导。
“罗爷爷……”
忽然,院子里响起铭意急吼吼的声音,房门应声开启,一阵寒风随之灌了进来。
花朝赶忙小步上前将几个小主子迎进屋,再把房门掩上。
“怀溪少爷,大公子,二公子,姑娘。”
罗先生抬眼便看见多年未见的几个臭小子个个都跟拔高的大葱头,再有曾经的小丫头不光相貌长开了,个子也高了许多,只是这身男儿的装扮……
“罗爷爷,意哥儿可想死您了。”
“罗爷爷,昭儿也想您。”
两个最小的恨不能一左一右扒在瘦弱的小老头身上,本来心情郁闷到极点的老头子,当即被两小的哄得眉开眼笑。
怀溪和铭笙毕竟大些也更识礼数,恭敬地给罗先生拱手作揖。
“罗爷爷。”
“罗伯伯。”
老头子摸了摸稀疏的胡子,笑眯眼的点头,老子小确实会教育底下的孩子。
因着罗先生刚回来,这一路瞧着是吃了不少的苦头,几个小的都不敢多扰了他歇息,期间李怀江来院里看过老头子,不过也很快就回到了后院。
看到罗先生比自己还要瘦弱的身板,李怀江莫明的觉得心情舒畅。
“这一路,老家伙从东北扛过来,怕是不易。”
李婉睨了眼他幸灾乐祸的小表情,嗤笑道“瞧瞧你,人没回来的时候心里念着,人回来了嘴皮子却不铙人,当心把人家先生气跑了。”
李怀江脸上嘿嘿,心里对罗先生嫌弃得很,方才他去院里的时候,老家伙可没给他个好脸。
“跑不了。”李怀江心有成算,瞧瞧这老家伙回来的这趟,房里便连徒弟思婳都不让多留,倒把意哥儿给留下。
奈何这小子读书习字虽聪明,便连课本上的字多看两发就犯头疼,更何论看医书了,罗先生即便有那个心把衣砵传授于意哥儿,怕也只能失望摇头。
李怀江扶着媳妇到炕上躺下,拉起被子好生把李婉裹得只露出颗脑袋来。
李婉无奈望帐顶,从被子下攥着男人的手让他也一块躺下,才道“明个让罗先生给柏舟瞧瞧,我总担心这孩子身体过于单薄,每逢换季总染风寒。”
李怀江叹了口气,道“好,你这身了骨这两年见天的不易。”
李婉枕着他的肩膀点头“嗯,对了,还有之冬,宋举人一直不放心幼弟的身子,如今罗先生回来了,他便也能更安心随了你办事。”
小夫俩说着说着不由吃笑,想他们真正惦记的许是罗先生那一身的医术,而非他这个人。
就是不知他老知道了,会不会气得连夜收拾包袱走人……
次日,李怀江特意休沐在家,难得他们夫妻惦记的长辈回来,自是要给足罗先生的脸面。
前院花厅,李怀江和罗先生坐于上首的太师椅上,李婉坐在左则的位置,身后站着孙娘。
宋之秋也被请了来,坐在右则的位置,今早他便听说了这位罗先生身怀高超医术,且被李大人夫妻俩奉为长辈般敬重,当下对罗先生更多了几分敬意。
家里几个小的皆在下首两旁站好,先是由柏舟双手奉茶于罗先生“先生,请喝茶。”
罗先生听说这小子是顺子的儿子,打眼瞧着小子的年岁,心里便跟明镜似的,相貌虽是出奇的相象,只不过是不是顺子的孩子暂且别说。
候在厅外的一众奴仆眼见自家老爷夫人对这们老先生的敬重,当即心里都明了,难怪昨个夫人身边的孙妈妈如此生气发落了看门房的小厮,也怪那小子倒霉触了老爷夫人的霉头。
罗先生只手接过茶碗,另一只手却一把薅上柏舟的脉象。
李怀江和李婉见状不由的相对一眼,看来柏舟的情况没有面上看的简单,他们都还没来得及与罗先生说,老家伙便急吼吼的抓人把脉。
柏舟心头颤了一下,倒也知分寸不敢乱动,下首站着的思婳不住地紧了紧手中的帕子,担心柏舟是否身体真的没有面上看到的那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