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连绵,民不聊生。
福州明县爆发了严重的疫病灾情,在同一间屋里养病的秋灵与孟春,主仆二人相互照应。
唯一让秋灵庆幸的事,在明县疫病肆虐前,十九将收集来的红菇全都押送回了福州城,虽然她如今仗着叔婶过上了富贵的日子,仍不忘了从前的苦难。
温饱肚子的粮食,还有那收粮食的银子钱,对秋灵而言都是弥足珍贵之物。
十八早前听从秋灵的吩咐,冒着受感染的风险特意巡视了附近的几处村子,及明县城内的疫情,发现明县官府完全无所作为,任由疫情肆意蔓延,不申报、不主张极力救灾抢险的行为,气得十八差点把持不住杀人的冲动。
这场凶猛的疫病很快袭卷洪家村,前些日深居简出的洪婶子为了给秋灵二人到山上采几味草药,从山里回来后便一病不起。
为此,秋灵愧疚难耐,让十一赶回福州城,将这里的情况报知家中长辈。
今日洪家村的村长领来一帮子村民将洪婶子的小院团团围住,村民们齐声呐喊要将洪婶子带走,与其他受到疫病感染的村民一块烧死。
如此暴戾的人性,简直让秋灵不敢置信,这般惨无人道的灭杀消疫,他们怎么敢。
布巾蒙面的十八及众家奴紧守在洪家院门内,家奴们手持木棍等家伙式,势必阻挡院门外蠢蠢欲动的村民们。
听着屋外传来的哄闹声,孟春吓得抱紧了主子,“姑娘,那些村民真的会把洪婶子烧死吗?”
秋灵坚定道,“不会,有十八他们在,他们进不来咱院子。”
孟春忍着眼泪直点头,她身上的伤基本全癒,便是主子腿上的伤暂不宜行动,洪婶子是为了给她们到山上寻那止疼的草药才身受其害,如洪婶子这般好的人,村民们怎么可以这么坏。
未经过大风大浪的小丫头,永远无法想象人性在自身利益面前,将会生起如何自保而又毒辣的手段。
消息随着十一赶回到福州城,传到了李怀江和李婉耳中,夫妻二人大感震惊失色。
秋灵滞留在明县近一个月,福州城下头受灾情逼害的乡镇渐渐得到了妥善的处置,受疫病缠害的百姓亦是在康宁堂广施对症汤药后逐渐康复,却没曾想,还有个明县仍陷在那火深火热之中。
李怀江当日便调动了州府衙门人手前往明县支援,随之而去的还有救治的草药,罗先生考虑到明县疫病拖滞过久,恐有病变的可能,他老人家背起药箱就准备随行。
李婉可不愿他老亲自动身,不说明县当下疫情严重,为了帮他们夫妻治理这灾情,他老前些日子也受了那疫病的感染,虽已康复,可身子还需细细将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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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拔出腰间配刀,杀气浓烈地望着门前一众村民。
“我看谁敢再往前一步。”
院门因着村民的暴动,两块门木板已然倒塌,眼瞅着面前的男人手里的锋刃,前头的村民又不得不吓得往后退了小半步。
村长是一名四十多岁的男人,嘴边那颗醒目的痦子气得一抖一抖的,指着十八便破口怒骂。
“大胆,这里是我们洪家村,我是村长,我说了算。”
十八眼敛一扫,露出冷芒的笑意“那便请试试。”
十八手掌利落地圈了个刀花,吓得村长不住哽了哽脖子“你……你你你……”
忽然,村民眼尾露出一抹精光,噙着不怀好意地笑,道“我说你们怎么一帮子男人谁家不住,偏得挨着个破了相的丑寡妇,如今还如此护着她,原来如此……”
经村民这话一出,众村民们了然于心,脸上皆露出鄙夷之色,有的还往院门里淬了口。
“我呸,不要脸的寡妇,竟然在咱村子里光明正大的偷汉子。”
“可不是嘛,这一偷,还偷成串的……”
“唉哟喂,不得了呀,一个破了相的老女人,竟然还能招惹来这么一帮子男人……”
“当年这女人来到咱村子我就说,这女人不是个好的,好端端的怎么脸就破相了……”
“可不是嘛,听说当初大铁可怜她,娶了她进门,她都不让大铁碰一下,想来,是嫌人家大铁磕碜,瞧瞧眼前这一个二个的,哪个不比大铁长得好呀。”
“呸,我都替那死去的大铁不值当,水性杨花的婊子……。”
秋灵在屋里听着外头传来那一句句不堪入耳的话,气得身子直哆嗦。
孟春眼看主子撑着身子想要下炕,吓得赶紧从身后抱住了她。
“姑娘,不可啊……大夫说了,您的腿……”
“他们实在太过份,怎可这般污辱人。”秋灵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自从她奶死了后,秋灵从未感受到人间还有比她奶更恶毒的嘴脸。
静卧在隔壁房中的洪婶子虚弱地闭上眼睑,脸上未有半点惊涛,似是习惯,又似淡然,仿佛看破了这世间的一切。
她两边的脸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刀疤,让人看不清楚她原来的长相,一双眼睛却异常的好看。
两鬓间掺夹的几根白丝,诉说着她被岁月摧残的痕迹,异常的淡漠像是对这世间了无牵挂,甚至在平静等待死亡的降临。
院门的动静持续到了晌午后,碍于十八他们的阻挠,村长及村民们无法将染上疫病的寡妇带离。
为了尽快的将这要命的疫病从村子里拔除,村长最后发话,让各村民等侍雨小些的,便从家里抱来干柴、秸秆,一把火将这处小院点了。
他便不信,这些个不明来路的外道人,还真会护着一个丑陋的老寡妇到底。
自这些村民们散去后,雨势仍旧持续不停,到了傍晚稍有缓解,为了防止那些村民真的打起了那火烧小院的歪心思,十八安排几名家奴轮翻在院子里看守。
期间,秋灵几次想到隔壁屋里瞧瞧洪婶子,都被孟春给拦了下来,毕竟洪婶子感染的可是那要命的疫病,万不能让主子涉险。
负责煎药的家奴每每只把汤药放在洪婶子的门前,屋时的洪婶子却从不开门取用过,有着赴死的决心。
秋灵得知后,让孟春搀着她到洪婶子的房门外好一番劝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终于,屋里的洪婶子松下了态度,听闻屋里起身的动静,孟春又赶紧将主子搀回屋里,担心洪婶子开门后,将病气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