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妃那双乌黑的眼睛闪了一闪,压住心里的惊愕,她与皇后斗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她的性子,当然不会让她得逞,似是不经意地应了一声,“皇后娘娘既然这样说,那太子妃应该是做得极好,只可惜娘娘与本宫的儿媳还遥不可期,不知道何时才能喝上一盏儿媳茶。”
太子妃再好,那也不是你名正言顺的儿媳妇,太子也不是你生的。
皇后被这句话刺了一下,但是她告诉自己李贵妃就是故意这样说来激她,她绝对不能上当。
“李贵妃,如今漳平府正是烽火即燃的时刻,满朝上下都在担忧漳平府上下安危,与之相比,几位皇子娶妻的事情便是晚上一年半载又何妨。”皇后面带不悦地开口训斥几句,然后便沉着脸先走一步前往紫宸殿。
李贵妃:……
失算了!
自从束家被贬为平民之后,皇后做事越来越小心,当真是令人烦躁。
紫宸殿中皇帝刚见完几位众臣,正沉着脸,胡思易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轻声说道:“陛下,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求见。”
皇帝的眉头微微一皱,然后说道:“让她们回去……”说了这句,皇帝又摆摆手,“让皇后进来。”
胡思易应了一声,转身向外走去。
李贵妃不敢置信地看着胡思易,又看着皇后气定神闲进入大殿的神色,她强压下心里的怒火转身离开。
皇后想着方才李贵妃那一瞬间的失神与愤怒,就像是夏天吃了冰碗一样舒畅,真是痛快。
李贵妃可一向是陛下的心头好,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让她难受。
“臣妾拜见陛下。”皇后见到靠坐在宝座上的陛下,立刻上前行礼问安。
“起吧,皇后。”皇帝摆摆手,“来见朕有什么事情?”
皇后看着陛下的神色好了许多,还是没忍住关切地问道:“陛下,您身体可还好?臣妾实在是担忧。”
皇后这话是真心实意的啊,她娘家已经倒了,太子又不是她生的,比起做一个无实权只好看的太后,她更愿意做有实权的皇后啊。
而且,陛下虽然偏宠李贵妃,但是她这个皇后也算是做得名副其实。
皇帝对上皇后关切的目光,微微颔首,“朕只是一时气蒙了,现在无事了,皇后有心了。”
皇后闻言松口气,脸上的笑容都大了几分,“陛下乃是天子,必得上天庇佑,一定会长命百岁。”
皇帝当然不信什么长命百岁,但是他不放心太子,更想多活几年,至少要看着太子能安安稳稳地接管政务才成。
只是这些,就没必要与皇后说了。
皇后表完忠心,就说了东宫的事情,着重赞美了苏辛夷这个太子妃尽职尽责,最后再表达一下身为皇后的责任,“陛下,臣妾想问一问,这次太子前往漳平府,归期不定,您看我要不要给太子再多准备些东西,以免不时之需。”
皇帝抬眼看着皇后,半晌才摇摇头,“不用了,太子都已经是娶妻的人了,这些事情自有太子妃处置,你只管问一问太子妃便是。”
皇后就点点头,“陛下说的是,臣妾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把太子妃叫来询问一二。知道她为太子准备得很是周全,这才安心几分。”
“皇后有心了。”皇帝知道皇后做事一向周到,但是这次能这么快关心东宫那边,他还是觉得很欣慰。
皇后瞧着陛下心情不错,面上带着几分犹豫之色,轻声开口,“臣妾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陛下恩准。”
“你说说看。”皇帝这会儿心情不错,看着皇后也十分顺眼。
“臣妾是担心容王,他之前南下走得匆忙,身边也没人替他打点,臣妾这次给他准备了些东西,想让太子一起给捎过去,但是臣妾又怕耽搁太子的大事,所以这才请示陛下。”皇后说的也是真的,想起自己的儿子就恨不得抓回来踹三脚。
皇帝:……
想起容王那没心没肺的性子,当初确实走得很急,皇后在深宫之内,也没能及时为他准备行囊,当娘的关心儿子,皇帝就点点头,“东西不要太多,太子要连夜赶往漳平府,轻车简从。”
皇后大喜,“多谢陛下。”
皇帝摆摆手,皇后行礼告退。
等皇后离开之后,皇帝脸上的神色也有些微妙起来。
他还以为这次苏辛夷会闹着随着太子出征,没想到这么安静,这可真是不像她的性子。
皇帝看了一眼胡思易,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东宫那边可还好?”
胡思易的脑子转得飞快,陛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东宫应该出什么事情吗?
他仔细想了想,东宫确实没什么事情传出来,就说道:“回陛下的话,东宫一如既往。”
皇帝:……
难道是他错看了苏辛夷?
不应该的啊。
没成亲之前,苏辛夷就处处维护太子,怎么现在太子第一次领兵出征她倒是没了动静?
胡思易看着陛下的神色,心中也一直在打鼓,听陛下的意思,东宫应该出点事情?
那应该是什么事情?
胡思易猜不到陛下的心思,也不敢开口打探,只得闭紧嘴巴。
东宫里,被皇帝念叨的苏辛夷猛地打个喷嚏,忙用帕子捂住唇,定定神,才继续做手边的事情。
“太子妃,所有的东西已经封箱上车,只等着起程。”连翘忙得一身汗,总算是忙完了。
苏辛夷点点头,“让车马房那边看着就是,另外你跟武顺知会一声,让他上点心。”
“哎,奴婢这就去。”连翘拔腿就往外走。
苏辛夷仔细想了想确实没什么事情了,这才微微松口气,按照殿下的预估,明日就要离京,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但是她却依旧心中无底。
她应该跟着去的,但是京中李贵妃与襄王也不能忽视,事情没有两全之计,她也只能留下。
一直到天都黑透了,苏辛夷也没等到太子回来,叫人去问一声才知道,陛下宣召太子,那就只能等了。
一直到戌时才听到有动静,她立刻迎了出去,果然看到太子踏着夜色快步回来。
晏君初瞧着苏辛夷迎出来的身影,脚步微微加快,“怎么了这是?”
苏辛夷摇摇头,“没事,只是在等殿下。”
晏君初牵着苏辛夷的手进了殿,“担心我什么?临行之前,我总是要跟我的太子妃辞别的。”
苏辛夷听出太子的微微戏谑之意,立刻转开话题,“殿下明早什么时候出发?”
“卯初。”
那么早?
苏辛夷立刻说道:“殿下今晚还是早些歇息,满打满算也睡不了几个时辰了。”
扬声让人给太子备水,她立刻去了内殿去了太子更换的寝衣,然后把人推进了净室。
太子伸手抓住苏辛夷的手,“阿沅……”
苏辛夷心口一跳,脸色慢慢地蒙上一层红色,但是微微犹豫之后,还是随着太子一起进去了。
此次分别不知多久,她不想拂了他的心意。
连翘带着宫人守在外头,隐隐听到净室传来的声响,她面无表情似是未听到一般,等到净室那边声音渐歇,她这才带着人进去轻手轻脚的收拾,收拾妥当又带着人默不作声地离开。
苏辛夷靠在太子的胸口,薄被裹住香肩,俩人相拥而眠。
好像睡了很久,又好像只睡了一会儿,苏辛夷皱着眉头睁开眼睛,定定神,掀起帐子看了一眼时辰立刻清醒过来。
“殿下,该起了。”苏辛夷轻轻推了推身边的人,她自己立刻坐起身穿衣。
晏君初把人拉回去,“还有时间。”
“身为三军统帅,殿下不能迟到,快起来吧。”苏辛夷无情地把太子扶起来,睡什么睡,这种时候绝对不能睡了。
晏君初:……
娶了个深明大义公私分明的媳妇,还能怎么办?
他笑着起身穿衣,苏辛夷穿好中衣后,就立刻拿过太子的衣裳给他更衣,好在她穿男装的经验十分丰富,倒不至于手忙脚乱。
盔甲摆放在衣架上,入手沉重,她一件一件地给他穿好,穿上战袍的太子,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殿下。”
张鉴的声音在外响起,这是催人了。
苏辛夷给太子系好最后一根带子,抬头望着他,没忍住伸手环住他的腰抱了抱,一触即分,“殿下,愿你此行万事顺遂,我等你凯旋,为你庆功。”
晏君初低头对上苏辛夷满是担忧的眸子,又想起他在篓看到的她撕了几遍的折子,他知道,她很想随行。
低头,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吻,“阿沅,等我回来。”
晏君初又看她一眼,便转身大步离开。
苏辛夷坐在殿中没有追出去,她怕自己这样做会让他担忧分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辛夷才听到连翘的声音传来,“太子妃,该用早膳了。”
苏辛夷不免又想起太子,早膳都没能在后殿吃,也不知道在前殿能不能吃饱。
她没什么胃口,正想要让她们撤了,就听着连翘又说道:“太子妃,殿下临走前吩咐了,让奴婢们一定服侍好您,盯着您用膳。”
苏辛夷又气又笑又无奈之余,心头又浮起丝丝甜蜜。
不能辜负了殿下的心意。
三军出征,陛下亲自送行。
苏辛夷看不到这样的盛况,只能在东宫遥祝太子一切顺利。
翌日。
苏辛夷正在东宫处理事务,太子离京,东宫的事情全都落在她身上,外殿之事她不会伸手,但是其他事情便是张鉴都回来找她请示,一下子就忙碌了很多,连带着对太子的牵挂也冲散几分。
早朝之后,苏辛夷还在理事,忽然就被传召至紫宸殿。
在紫宸殿配殿等了不足盏茶功夫,就看到殿下从侧门进来,她立刻上前行礼。
“儿媳拜见父皇。”
“起来吧。”皇帝坐下后,看着苏辛夷直接问道:“朕听说,你想上书随太子出征?”
苏辛夷心头一跳,她写折子的事情连太子都没说,陛下怎么知道的?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东宫有内奸,但是一想又觉得不对,若是有内奸,陛下肯定不会这么直接问她。
那是怎么回事?
她一时间摸不清楚,但是却不能犹豫,脸上带着几分惊讶看了陛下一眼,立刻错开眼神微微垂首回道:“父皇明察秋毫,儿媳确实曾经这样想过。”
“那朕怎么没看到折子?”皇帝觉得自己没看多苏辛夷,她果然是要去的,但是为什没将折子送上来?
苏辛夷当然不能说为了防备,这不是自己把脑袋送到陛下铡刀下吗?
她定定神,也不敢迟疑,立刻说道:“回父皇的话,儿媳的折子已经写好大半,但是忽然听到您在朝堂上晕倒的消息,所以,儿媳就把折子撕毁了。”
“为何?”皇帝看着苏辛夷问道。
苏辛夷道:“殿下领军出征在外,必然会担心陛下龙体,所以儿媳为了殿下没有后顾之忧,要留在京城替殿下尽孝。”
皇帝想过很多原因,没想到苏辛夷回答的是这样的答案。
出乎意料之外,但是细细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皇帝的神色微微一缓,哼了一声,“朕的身体好得很,那需要你们这些小辈操心。”
听着皇帝这类似于家常的念叨,苏辛夷心头一动,立刻说道:“父皇自然能长命百岁,只是为人子女,太子殿下担忧陛下也是人之常情。”
太子不在,她当然要替殿下在皇帝面前使劲的刷好感,绝对不能让人有机可趁。
苏辛夷正这么想着,就看到陛下从桌子上拿过一本已经重新拼凑的折子,这会儿是真的呆住了。
皇帝瞧着苏辛夷的神色,微微挑眉,“很熟悉?”
“父皇……”苏辛夷一言难尽的看着那折子,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扔进纸篓的折子,敢拿出来重新拼凑的也就只有殿下了。
就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更没想到他会拼凑好后送到陛下面前。
苏辛夷一瞬间脑子里想了很多,但是还是没能想到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你这折子上写有关互市一事,朕有许多不解之处。”皇帝打开折子,抬头看了苏辛夷一眼,慢慢的说道。
苏辛夷虽然写着字的时候就有准备,但是这份准备也已经扔进了废纸篓,就没想到这么快重见天日,心头自然是重重一跳。
陛下一直不许开户市,但是她却偏偏提出来,就算是有准备,心头还是如擂鼓般跳个不停。
现在后悔也没用,再说她向来不是后悔的人,既然做了,自然就要认。
她微微吸口气,缓一下心情,这才开口说道:“父皇,这都是儿媳拙见,我自己的想法。”
绝对不能让陛下以为太子殿下也有这个心思,她自己落水可以,不能把太子也扯下来。
“你的想法,那就说说看,朕之前就曾说过,互市绝对不能开。”
听着皇帝微沉的语气,苏辛夷心里压力极大,但是她不能退,咬着牙,然后开口说道:“是,儿媳知道,儿媳之所以敢提出来,是因为商队二进草原,经过草原上很多部族,并不是所有的部落都愿意打仗,很多部落愿意归顺鞑靼诸部,并不是心甘情愿的,而是为了生存……”
苏辛夷有很多都是从父亲的手札上读来的,一字一句都记在她的心里,“鞑靼之所以敢号称二十万大军,我想应该是召集了其他部族的将士,这二十万大军,真正能有一战之力,能与鞑靼同心协力的有几何尚未可知,所以儿媳觉得此事还大有所为。”
皇帝惊讶的看着苏辛夷,她居然还懂兵法,“你是跟谁学的这些?”
苏辛夷道:“儿媳并不是跟谁学的,而是回了国公府之后,家里将父亲的遗物都交给了我,其中有父亲留下的手札,手札中有关草原诸部的事宜占了一大半,儿媳多是从父亲手札上知晓这些。”
皇帝惊讶之余看着苏辛夷,所以仅仅是跟着苏淳的手札学过,就能说出这么多东西来?
并不是谁读几本兵书都能成为将军,也不是谁都有这样的天分一通百通。
苏淳便是难得一见的天之骄子,没想到他的女儿也如此出色。
皇帝知道苏辛夷身手好,习武只要肯下功夫,肯吃苦,总能学到东西,但是这些却不一样。
皇帝神色很复杂的看着苏辛夷,“除了这些,你还跟谁学了?”
苏辛夷面上带了几分迷茫之色,然后摇摇头,“没有了,只有祖父让我多读书,还给我开了书单。”
皇帝想起老齐国公又沉默一下,“你继续说。”
苏辛夷摸不清楚皇帝的心思,此时更加的谨慎,她隐隐感觉到这对她来讲是个很重要的机会,但是意味着什么她无法猜度。
但是她知道,自己要好好的表现,不能错过。
“儿媳以为,分化草原诸部,瓦解鞑靼的势力,这也是应该做的事情。草原上的孩子,从走路起就要骑马,他们是马背上长大的,骑术之高南齐将士少有匹敌。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必然要付出数倍的代价。父亲曾在手札中也说过,分化瓦解鞑靼,将他拆开,这是对南齐有利的事情。”
听着苏辛夷的话,皇帝就看着她,“所以当初你提出了商队的事情?”
苏辛夷就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神色,“儿媳班门弄斧,让父皇见笑。”
皇帝哼了一声,“你可知道,你父亲曾经与朕提过此事?”
苏辛夷一怔,她不知道,父亲的手札中也从未提及。
皇帝只说了这一句,却没有满足苏辛夷好奇心的意思,继续问道:“太子给朕送来的草原诸部的舆图,这里头是不是也有你的功劳?”
苏辛夷心头一颤,立刻思量着开口,“殿下原本就在做这件事情,知道儿媳也在绘制舆图,就让我拿过去两下做一下比较而已。”
皇帝嘴角抽了抽,太子可不是这样说的。
想当初自己给太子定下苏辛夷,他是怎么反对的?结果亲事定下后,为苏辛夷邀功倒是毫不手软。
哼,儿大不中留。
虽然儿媳妇是自己挑的,但是瞧着儿子吃里扒外,那种感觉也很微妙。
“这次太子出征,带走了这份舆图,你要知道一旦舆图出现差错会导致什么后果。”
苏辛夷大惊,太子没说此事,她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瞧着苏辛夷变脸,皇帝问道:“怎么,你对自己画的舆图没信心?”
苏辛夷一听不看随意回答,这可关系着商队上下上百人的性命,“回父皇,并不是没有信心,而是儿媳是根据商队传回来的情报绘制,并未亲自走过,因此心中没底。”
皇帝听着苏辛夷这话神色好了几分,“眼下南齐与鞑靼开战在即,互市的事情不要再提。”
“是。”苏辛夷恭声回道,皇帝不说她也不会提。
只是可惜了,若是当初陛下能答应开户市,拉拢与鞑靼关系微妙的其他部族,以物易物,或者是给他们提供他们需要的东西,最起码能遏制鞑靼这么快就东山再起的力量。
远交近攻,扶持弱小,攻打像是鞑靼这样的大部族,在草原上行程一种牵制之态,鞑靼也不敢如此嚣张。
“你回去吧。”皇帝看着苏辛夷道。
苏辛夷弯腰告退。
等苏辛夷出去之后,皇帝这才哼了一声,看着胡思易说道:“你看,这两父女的脑子简直是一模一样。”
胡思易哪里敢说什么,只能说道:“太子妃天赋出众像极了苏将军,有些想法相似也不为奇。”
皇帝看了一眼胡思易。
胡思易一僵,差点给陛下跪下了。
曾经苏将军请陛下开户市,不惜跟陛下拍桌子,他就差点被殃及无辜,今日太子妃不敢跟陛下拍桌子,怎么他还要被殃及?
皇帝咬着牙说道:“哼,他们知道什么,开户市哪有这么简单!”
“陛下说的是。”胡思易立刻狗腿的说道。
皇帝:……
“滚吧!”
越看越气。
胡思易立刻弯腰退下。
皇帝更气了。
苏淳,苏辛夷……
行,果然是父女,转给他添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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