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看法,沈慕琼也认可。
“比起亲自参与其中,承担会引起咒禁院注意的风险,教唆凡人动手,自己坐收渔利,显然更加简单安全。”沈慕琼搓了搓冻得发红的双手,哈了口热气。
她回头看向整个院子,大火已灭,好好的四合院已经烧得面目全非。
屋顶坍塌,瓦片碎落一地,烧得最严重的厢房还在冒烟。
这下有点难办了。
她看着李泽站在废墟上一点一点找寻的样子,不知为何,生出几分同情。
确实不容易。
一个养尊处优的世子,刚刚经历了一场天翻地覆,还没缓过神来,又接了青州通判这烫手的山芋。
这一切归根结底,竟然只是曾经几分“单方面”的师徒情谊。
“……你还是和他有些界限比较好。”赵青尽忽然开口。
他收了平日里玩乐的模样,神情肃然:“他毕竟是个凡人。”
“凡人像是鸟笼里的金丝雀。”赵青尽望一眼巷子里的众人,“六界当中,就属凡人最为脆弱,像是花瓣似的,轻轻一碰就会死。”
说到这,赵青尽沉默了片刻,想了想,千言万语都只汇成了四个字:“人妖有别。”
沈慕琼又何尝不知道。
她轻笑一声:“你眼神不行啊。是我不想与他有界限么?是他不想与我有界限啊。”
这么说倒也没错。
赵青尽“哎!”了一声,咂嘴摇头:“哎?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啊,感觉他好像和你很熟的样子。”
沈慕琼瞄了他一眼,字正腔圆:“师徒关系。”
这下,赵青尽彻底懵了,他恍惚了半天,才蹦出来一个字:“啊?”
这突兀的声响,惊动了屋檐上落着的乌鸦。
天色越发暗沉,再过不久,整个院子都要陷入黑暗。
沈慕琼想了想,还是凑上前问了起来:“有线索么?”
李泽蹲在地上,仔细查看地面。
此时,那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女尸已经被拉回府衙,正堂靠左侧的位置,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印记。
“有,但不多。”他轻声道,“血迹不仅仅集中在尸体旁边,是一路延伸过来的。”
他手指指着地面上几处怪异的小点,黢黑一片,却起了皮:“起初我以为是汤药痕迹,考虑过毒杀,但……”
他起身,将一旁装着水的白瓷小盏拿在手里,当中有一块与地面起皮一致的小黑块,正缓缓流淌出红色的痕迹。
“是血。”李泽望向沈慕琼,“这里不是第一现场。”
“女子身份呢?”沈慕琼接过那小盏,细细瞧了一眼。
“已经在查了。”李泽叹一口气,“这里烧得太狠,我想沿着血点找到第一现场,但这正堂半片都塌了,根本找不到来处。”
听着他的话,又想起了客栈一案时,自己也曾觉察到他破案思路的清晰。
当时只觉得他与自己合拍,查起案件不费劲,从没想过这些东西竟然都是自己教的。
“走访周围邻居的时候,别忘了问一下长居人靠什么生活。”她沉言,“一个人在这里住过,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痕迹留下的。”
话虽这么说,但看着整个院子里的现状,沈慕琼对于能不能找出凶手的身份,持怀疑态度。
不仅仅是因为大面积过火,还因为这四合院干净得有些异常。
灶房也好,厢房也罢,都只有寥寥几件生活用品。
就算将灰烬的总量都算在一起,也未免太简陋。
“大冬天的,住得起这个地段的人,怎么可能就只有一床薄被……”她望着厢房一角,心中腾起无数疑问,“住的人是谁,死者又是谁,生前从事什么职业,是什么身份,有什么样的人际关系……要查得有点多。”
“得嘞!”此刻,赵青尽的声音传来。
他在门口歪嘴摆手,冲着沈慕琼嘟囔道:“真没辙,劝也劝不住,打也打不赢,我是真拗不过你。”
他转身往外走去:“我去查,你们几个都太慢!太慢了!”
那声音在巷子里如水波回荡了两次,直到消失不见。
身后,李泽轻笑一声:“他这个时候,还真是莫名的帅气呢。”说完,又挑眉看着沈慕琼,“劝你不要和我走太近的时候,别提多丑了。”
沈慕琼转身,看着他面带笑意的模样,扯了下嘴角:“怎么如今神佛都要被以貌取之了?”她摇头,“这样不好。不能以貌取人,神仙也有自己的性子……”
李泽没说话,任凭她带着些说教的口吻,仿佛想要打磨他突兀的棱角。
越是这样,他越是觉得真实与美好。
曾经,连这样的感受,都是奢望。
如今,还能听到这些话,就是美好。
但沈慕琼想的却是其他。
“按理说这案子不归咒禁院。”她顿了顿,“或者说,到目前为止,都没找到确切的有妖怪参与的痕迹。”
“但是,你见我太辛苦太可怜,还是愿意伸出一把援手。”李泽抬手,挡了下嘴角的笑意,装成一本正经的样子,拱手致谢,“多谢沈大人体恤。”
沈慕琼哑然。
她虽然话没打算说得这么直白,但是意思好像就是这个意思。
只是从李泽的口中说出来,有一种被看穿小心思的尴尬。
或许是见她愣在当场,李泽忍不住笑了:“你曾说过,要说别人的话,让别人无话可说。”
暮色四合,阳光消失在天地尽头的一瞬间,他探身前倾,带着几分戏谑道:“我这融会贯通的可好?”
好,太好了。好得沈慕琼都无话可说了。
这简直就是传说中的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那之后,天色太黑,视线不好,整个院子的勘察只能放一放。
沈慕琼沿着院墙布了一层结界,李泽将衙门里的捕快留下几人守着。
他们在巷子口的茶摊上要了大碗茶,听着石江把收集来的消息娓娓道来。
“这四合院是赁屋,住的人经常变动。”石江端起茶碗喝了大半碗,“邻居说最近居住的是一对夫妇,男的二十三四,瞧衣着像是个商人,女的十六七,碧玉年华,就是人有点……”
石江蹙眉,拧巴了半天才说出口:“他们说人有点风尘气,有点……”他想了半天,撩出来一句,“说是娼馆出身,大冬天穿得清凉,见谁都勾搭两下。”
听到这话,沈慕琼脑袋里的弦一下就绷紧了。
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