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阳光下,沈慕琼愣愣地望着眼前人。
她下意识回眸。
眼前地面的方砖,贴在墙角的蜘蛛网,树叶上剔透的水珠,墙外时不时传来的叫卖声……这记忆未免太真实了。
难不成是李泽实力太强大,导致记忆也异常清晰?
“师父,你怎么了?”眼前,李泽关切地问,他手里端着一盘椰糕,眉头紧皱。
他一身白衣,衣上绣着祥云朵朵,这模样,与沈慕琼认识的那个沉稳干练的李泽,有点不一样。
总觉得轻浮了些。
沈慕琼压下心头百般不解,自然而然地捏起他盘子里一块椰糕,放进了口中。
那瞬间,她才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这不是李泽的记忆。
她窥探记忆的术法失败了。
一个人的记忆里,怎么会出现别人吃到口中食物的味道?
不仅如此,还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情况。
她居然通过李泽的记忆,回到了李泽口中的“八年后”,号称她单方面收徒的那个时间。
糟了!
沈慕琼眉头紧皱,长叹一息。
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出现,她要如何从一个本没有发生的时间点,回到自己所在的时间去?
如果回不去的话,怎么办?
她有些绝望,神色不自觉地更加凝重起来。
李泽看着她忧心忡忡的模样,将椰子糕放到一旁的石桌上,试探性地问:“师父可是哪里不舒服?需要我去将叶神医请来么?”
叶神医?
沈慕琼愣了一下:“叶虚谷?”
“嗯。”李泽点头,“上月师父在京城外救下个皮包骨头的逃命妖怪,那人就是妖医虚谷。”
对,沈慕琼记得,李泽曾说过,叶虚谷本应该是在八年后才相见。
她思量了片刻才说:“带他来吧,我有话想问他。”
结界是什么时候坍塌的,什么情况下坍塌的……
这些事情李泽不知道,但同为妖怪的叶虚谷,也许清楚。
沈慕琼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但见到的时候,她仍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是叶虚谷?
那个胖得看不见自己脚尖的叶虚谷,那个走两步就气喘吁吁的石湖横公鱼,如今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沈慕琼望着他,看着他皮包骨头,眼窝深陷,一副悲苦的模样,心中像是被戳了一把刀,颤颤巍巍双唇张张合合,不知如何开口。
“哎呀,别墨迹了,我还活着。”叶虚谷咂嘴,“这年头都什么毛病啊,我好好的呢!就是没吃饱饭。”
沈慕琼愣了一下。
嗯,是叶虚谷没错了。
她连连点头,指着李泽:“他,管饱。”
叶虚谷歪了下嘴:“他不说管饱我还不来呢。”
说完这些,叶虚谷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他目光审慎地打量了一番沈慕琼:“您找我?”
沈慕琼想沏茶,拿起茶罐才发现里面放着几朵花瓣。
花茶。
她蹙眉,硬着头皮放了两颗,到了些温水推给叶虚谷。
就见叶虚谷满脸惊讶,他连连摆手:“别别别,这现在连片茶叶都弄不来,世子府上这些花茶都是高价买给您的,我喝不了这个。”他揣着手,诚恳道,“您有什么话就只说,我现在还能有片容身之处,全仰仗您还活着这件事。我已经很感激了。”
还是那张嘴,还是那个味道。
沈慕琼稍稍觉得安心了些。
她直接了当的问:“你还记得四大结界是什么时候崩塌的么?”
此言一出,屋内鸦雀无声。
李泽和叶虚谷对望一眼,都觉得有点奇怪。
“您可是记不清了?”叶虚谷探身,目光灼灼的落在沈慕琼面颊上。
他仔仔细细的瞧着沈慕琼所有的细节,半晌“嘶”了一声,神色凝重。
“上次您抵抗金刚罗汉的时候,力量几乎用到枯竭,当时我就阻止了。哪能这么玩命啊!这多大的副作用啊!”他有些惆怅,忍不住叨叨起来,“您这可是凡世唯一的希望了,要是你再出问题……哎……”
“当时不玩命,现在连副作用的机会也没有。”虽然没亲自经历,但从之前李泽口述的现状推测,应该是凡间要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叶虚谷没吭声。他看着沈慕琼,片刻才问:“还记得多少?您还记得他是谁么?还记得这里是哪里么?”
“他是李泽,这里是大梁京城。”说到这,沈慕琼摇了摇头,“其余不记得了。”
叶虚谷倒抽一口凉气。他坐在椅子上,许久没开口。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过,傍晚来袭,京城的天空上响起阵阵低沉的吼声。
像妖,也像魔。
叶虚谷抬手扶额,叹一口气:“我不知道崩塌的准确时间,只知道山江和兴州是一同崩塌的,之后您赶去保护幽州结界,结果还没赶到幽州,就塌了。最后青州支撑的久一些,应该是去年这个时候才崩掉。”
去年?
“永安三十七年下元节?”她记得李泽说过。
谁知叶虚谷摆手摇头:“现如今是永安三十八年咯。”
沈慕琼懵了,和着她也没回到八年后,她是在九年后!
那也就意味着,京城的龙柱,也快塌了。
而她,就快死了。
察觉到这一切的沈慕琼,恍然大悟。
好家伙,她直呼好家伙。
没能搞清楚记忆里的状况不说,现如今还出现了更诡异的情况。
她自己都不知道,要是在这里死了,是真的死了还是假的死了?
叶虚谷瞧着她那震惊的模样,吊着嘴角,皱着眉头。
他琢磨了半天,手伸到衣裳里,就听嘭的一声,再拿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片巴掌大的七彩鱼鳞。
“喏。”他伸手递出去,“逃难的时候,其他的地方都被别的妖怪拔了,就剩下这几片,您就先煮点补补身吧。”
石湖横公鱼,麟肉可治邪病,自身就是世间最强力的药材之一。
“拿着啊!”叶虚谷催促道,“您救了我的命,这点不算什么。我开个方子,药材要是能弄来最好,弄不来就算了,我这鱼鳞将就着煮煮,也管用。”
他边说,边将胳膊伸的更长了些。
看着那七彩的鳞片,沈慕琼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那鳞片干瘪,和先前在青州咒禁院里,给赵霏霏做风车的那几片,判若两鱼。
想必,叶虚谷吃了不少苦。
“留下吧。”沈慕琼忽然说,“作为京城籍的妖怪,留下吧。”
叶虚谷一滞。
他有些颤抖:“您说什么?”
“都这个时候了,就在京城安家吧。”沈慕琼微微笑起,“你不是一直都想有个能安家的地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