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的推测差不多,金刚罗汉的身体确实是金子锻造的。”李泽在马车里,将从当铺中兑换出来的陈明远的账本,递给沈慕琼,“我核对了两天,陈家黄金总量的九成,都给了罗汉堂。而且是通过商队,运到了四个不同的地方。”
他从怀中拿出另一张纸,上面清晰地写着青州、幽州、兴州和山江城外的四处地点。
其中,青州捕风亭赫然在列。
沈慕琼拿着这张纸,眼角的余光瞄一眼李泽。
他一切如常,淡定自若,要不是腰间长剑已经换成了那把新的,沈慕琼还以为昨夜那些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要是梦,该有多好。
“慕琼?”好似是见她心不在焉,李泽歪着头唤道,“怎么了?”
“哦,没事……”沈慕琼忙调整一下,指着纸上的地点问道,“通知了么?”
“拿到账本的第一天就已经派人通知了,但是……”他面露难色,“飞鸽传书到兴州城外二十里之后,就没有回应了。”
兴州,修蛇的地界。
沈慕琼想了想:“暂且由他去吧。”
她已经没有余力去思考兴州的应对了。
“说回杏家村。”李泽双手抱胸,“沈周见到金刚罗汉了。”
他面前,沈慕琼看着手里的册子,平淡地说:“意料之中。”
杏家村祭祀一事,面上是她用黄金二十锭,安抚了见钱眼开的村民。
实际上是用自己的手法,惩戒了将自家的、别人家的女儿无差别送入蛇穴的杏家村村民。
身为咒禁院的守护者,她不能插手凡世,也不能伤害凡人性命。
可这不代表她束手无策。
这二十锭的补偿,若能做到均分,兴许就是全村安宁的最后机会。
可人心贪婪……
马车缓缓停下,沈慕琼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瞧着眼前的几户人家,各个挂着白灯笼,办着丧事。
沈周从一旁上前,拱手行礼:“世子殿下,沈大人。”说完,他声音小了几分,“……村里分金不均,自相残杀,这半个月他们都在为金子动刀流血,几乎每家每户都有死人。”
“之前那个村霸呢?”沈慕琼问。
那个叫嚣着说不管什么原因,是府衙把蛇神弄没了,就得承担全村损失的村霸。
“第一个死了。”沈周拱手,“他自己私吞了十锭黄金,只拿出来分另外十锭,当天晚上就被乱棍打死了。”
沈慕琼了然点了下头:“让他们争吧。不管发生什么,你们都不要插手,他们若是始终达不成共识,你们最后把二十锭金子带回来就好。”
沈周听明白了:“知道了。”
“金刚罗汉是在哪里出现的?”她将袖口挽起。
“昨夜午时出现,在村里转了一圈……”沈周伸手比画了一下,“他拿着一个这么小的葫芦,把棺材推开,打开了葫芦盖子,只站了一息就离开。”
“你怎么知道那是金刚罗汉?”以防万一,沈慕琼追问。
沈周想了想,正色道:“通体金色,走路发出咣咣的声响,身有六臂,脚带铃铛……大概就是这些特征。主要是六臂这点十分明显,属下跟了一路,也确认金色是原本的颜色,并非染料。”
确实是金刚罗汉,和沈慕琼在李泽记忆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之后,沈周带着两人走到一处荒院。
看样子,应该是争夺金子的失败者。
家里空无一物,只在院子当中,停放着两幅棺材。
沈周用力推开盖子,里面躺着的尸体映入眼帘。
一身寿衣,面无血色。
沈慕琼蹙眉,这不正常。
明明能看到出械斗的痕迹,外翻的伤口也很明显,却没有一点血迹。
“入殓的时候还不是这样。”沈周说,“我和弟兄们核对过,他入殓的时候浑身是血,觉没有现在这么干净利索。”
也就是说,血是之后没了的。
沈慕琼探身望了一眼,又看看另外一只棺材。
两者相同,都是苍白无比,伤口还在,血却消失不见。
“看清楚了?他就是站在这里?”沈慕琼再一次确认。
“没错,就在这里,和您站的位置一样。”
如此,沈慕琼一直以来的焦躁,终于慢慢散去。
“终于啊!”她直起腰,招手差人合上棺盖,“终于。只要确定血和金刚罗汉有关系,很多案子就真正的串起来了。那些死不瞑目的人,也终于有机会沉冤昭雪了。”
她慢慢往前走,面颊上腾起笑意。
一直一直在等待的一个契机,终于出现了。
不管是最初的万缘客栈连环案,再到陈家纸魅,包括后续的刘宋老虎和赵梅娘案,以及骨肉分离的魏氏与鬼车,包括没有血的讹兽……
一直以来,咒禁院都只是逻辑链上推测了这些血是用来供养金刚罗汉的,并没有真凭实据。
罗汉堂很聪明,金刚罗汉与取血,从没同时出现过。
没有确凿的证据,仅凭逻辑链,沈慕琼就要联合众人将罗汉堂扳倒,确实有很大隐患。
逻辑链如果不够完善,可以被驳斥,可以被诡辩,可以被扭曲。
但真凭实据,人证物证以及对应的口供,却铁证如山。
任由对方怎么开口,也不可能翻案。
如今沈周成为第一个目击证人,陈明远供给罗汉堂的账目成为直接证据,只要汉明那里不出意外,沈慕琼就会得到最关键的口供。
三证齐全,就算是日后仙门追责问罪,神族突然反水,沈慕琼也能有理有据,足够她当面对峙,足够她做两手准备。
只差口供,口供到位的时候,就是她要对逸轩动手的时候。
这个六界的毒瘤,自由了太久,害了太多的人,也是时候连根拔起了。
“你看到的金刚罗汉,有多大?”迈出院门,沈慕琼笑着问。
沈周不明白她为何心情突然好起来,迟疑了片刻才说:“有点大。”他伸手比画了一下,“我感觉和院墙一样高。”
院墙?
沈慕琼回头,看着一旁白墙的高度,大概估算了一下。
“已经这么高了啊……”她摩挲着下颚,看向李泽,“当时讹兽一案,死的在水渠的那只讹兽后背上有足印,你拓下来了是么?”
李泽点头,他不动声色地从怀中拿出那张纸,展开之后,沉声道:“他长得有点快。”
手里的那张纸,右下角写着当时沈慕琼的估算。
三月之前,也才仅比李泽高出一头而已。
为什么这么快?
沈慕琼蹙眉。
按照这个速度,长到当时她在京城龙柱前看到的大小,哪里用得到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