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还是害死外婆的罪魁祸首。
孙子轩还敢来找沈星湛报仇?
因为陆苒已经死了。
所以他刚出狱就敢来欺负沈星湛?
昙希本能的忽略了现在不是孙子轩欺负沈星湛,而是沈星湛把孙子轩按在地上揍的事实,她攥着匕首的手更紧了几分,白皙纤瘦的手背上隐隐显露出淡蓝色的筋络。
她用力了一些,更多的血从孙子轩的脸流下来,顺着刀尖,落到雪地里。
“这刀,可真快啊。”昙希慢悠悠的说。
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刀尖,孙子轩连叫都不敢叫了,喉咙里发出几声恐惧压抑的呜咽,呼吸都慢了下来,冷汗津津落下,混着血一起滴落。
哪怕脸上传来剧痛,他也不敢挣扎,生怕昙希的手一歪,匕首就戳进他的眼睛里。
“刀,刀剑无眼啊,你小心一点,求求你......”孙子轩颤抖的说,几乎要吓晕过去。
这个女人的眼神,让他丝毫不怀疑,她真的敢杀了自己。
昙希转着手腕,双眸仿佛出鞘的利剑,一字一句的说:
“我可不是什么大明星,孙,子,轩。”
沈星湛是公众人物,她,可不是。
孙子轩?!
昙希叫出孙子轩这个名字的瞬间,沈星湛就猛地转过头来,大脑轰的一声,失去了一切反应能力。
倏然间,他记起了这个语气。
他曾在天艺茶水间外面,听见昙希用这个语气,对当时那个背地里骂他的赵经理说过话。
他也曾,看见那天跑到他面前的昙希脸上,露出他从未见过的脆弱和慌张。
更久远的记忆里,他看见那个站在警局门口推开自己的陆苒,眼底充斥着浓郁陌生的恨意,她以为他见到她那个偏执的样子会害怕,但是他不怕的。
后来,他看见他的学姐在剧组试衣间那张床上,捅完孙子轩,攥着刀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自己抱住了自己,眼中的黑暗倾泻,带着放下一切的决绝。
沈星湛很久很久以前,就见过这样子的陆苒了。
昙希的每一面,都是他喜欢的昙希。陆苒的每一面,都是他追逐的,心疼的学姐。
此刻的沈星湛手指颤抖的厉害,抓着孙子轩的手不由自主松开,漆黑的眸子里翻涌着惊涛骇浪。
“学姐......”他喃喃。
是你吗?
孙子轩吃痛的叫了一声,鼻青脸肿的向后挪了挪,却不敢跑,也不敢说话,因为那把匕首,还逼近在自己眼前。
沈星湛凝视着昙希冷艳逼人的侧脸,眼圈灼灼的烧着,原本漆黑的瞳仁像是浸入一层血水,他用尽全力克制着震动的情绪,仔细回忆刚刚发生的一切。
从始至终,自己都没说出“孙子轩”的名字,昙希,却叫了出来。
最重要的一根线,将此前的种种猜测,怀疑串在了一起,抽丝剥茧,证实了这件令他震惊的事实。
昙希还在忍着怒火吓唬孙子轩,眼底的邪气肆意,并未做任何伪装,却没有注意到沈星湛看自己的目光。
他的双眸流转着一片清幽的流光,薄唇紧抿,眼底跳动着令人心悸的情感。
沈星湛的胸口有一个声音在不停抨击撞动,一颗心好像要从身体里跳出来。
她是学姐吗?
昙希,是陆苒吗?
这一次,他找不出任何理由说服自己了。
“学姐......”
沈星湛再也无法抑制,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声音低沉喑哑,将昙希拥入怀中。
“你说什么?”昙希没听清他的话,只是习惯性的挣扎了一下,没挣开,也就随他抱着了。
沈星湛将头埋在昙希散落的发丝中,她身上弥漫着淡淡的茉莉花香,闻得让人心安,让人沉醉其中。
他的双眸越发幽深,其中燃烧起异样的色彩。
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为什么昙希会忽然性情大变,为什么她会出现在陆苒的墓碑前,为什么她忽然认识了宋斯尧,宋斯尧还管她叫姐姐,为什么昙希那么了解霍隐,又刚好是宋思卿的粉丝,又是为什么,她会厌恶孙子轩,并且准确无误的说出他的名字......
还有之前,她居然记得魏子俊一个助理的名字。
修长的手指握住昙希没有拿匕首的左手,在她的指尖穿梭摸索,一点点十指交叠,紧扣住。
昙希没有动,任由他和自己十指相扣。
她掌心凌乱的纹路与他牢牢贴合到一起,沈星湛忽然想起,他知道陆苒的手纹清晰分明,做事也决绝分明,昙希的手心却满是凌乱,似乎预示着她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但那个优柔寡断,嚣张跋扈的昙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变了,变得自信耀眼,有时候,又软糯得不像话。
因为,昙希就是陆苒啊。
换了容貌,换了声音,不能改变她们一样让他爱上的灵魂。
沈星湛能感受到昙希掌心冰凉的温度,他心里的酸楚和狂喜几乎抑制不住,想要将自己的温暖过渡给她。
昙希僵住身体,不知道沈星湛这是怎么了。
她余光见孙子轩已经晕过去了,便扔掉了手里的匕首,温柔的反抱住沈星湛,一只手落到他的后背,轻轻拍了拍:“嗯?”
“学姐,我好想你。”沈星湛颤抖的字句,清晰无比的传入昙希耳朵里,让她一下子愣住了。
这熟悉的称呼,她已经太久没听见过了。
那个白衣少年曾在她耳边,轻唤着这个称呼,一声声,缱眷深情,她以为,她再也听不到了。
短暂的失神后,是很快冷静下来的大脑。
什么情况?
自己哪儿暴露了吗?
她张了张嘴巴,没说出话。
昙希记得清清楚楚,那次自己让唐忆处理赵经理时候,问过沈星湛,怕不怕她心狠手辣,沈星湛说,我在你心中就那么圣母?所以这一次,她被孙子轩激怒后,才肆无忌惮在他面前暴露自己另一面的。
而且,作为陆苒,除了那次在警局门口几乎情绪失控,她没在沈星湛面前暴露过自己偏执的情绪,那次,也只是满腔恨意而已。
昙希此刻酒醒了,但被酒精占据的大脑仍有一些晕眩,没办法深入思考。
因为沈星湛的拥抱,她眼底诡秘幽暗的血色终于消散了不少。
“沈星湛......你刚刚在说什么?”昙希尝试性的询问。
沈星湛没有回答,他抱的很紧,像是要将曾经缺失的岁月全部补齐,像是,找回了曾经失去的全世界。
海市很少下雪,今天的雪却越下越大。
洋洋洒洒的雪花在半空中飘洒着,落到昙希的发丝上,染白她的头发,落到沈星湛的肩头和眉宇,因为男性炙热的气息,一瞬间就已经融化,像一滴晶莹的泪水从脸颊悄然滑落。
夜风很冷,比白日里要低上许多度,但在午夜拥抱在一起的一对男女,他们很暖。
不知过了多久,昙希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将冰冷入骨的空气吸入肺中,才认命的说:“你是——”
你是怎么发现的?
她没来得及说完,沈星湛就已经松开了她的手,站直了身体。
昙希把话憋了回去。
只见沈星湛微低着头,语气低沉,看不清表情,认真的道歉:“抱歉,我只是看见了孙子轩,一时之间,想起了一个故人。”
昙希下意识按了按鼻梁,既惊讶又无奈的反问:“陆苒?”
沈星湛看见这个动作,又是视线一凝,随即移开目光,轻轻地点头。
他以前明明记得,学姐也会做这个推眼镜的动作,昙希没有眼镜,却也会做这样的小动作。
只是,他和学姐分开了太久,久到自己也不确定回忆的准确性,所以,竟然一直没有在意过这点。
昙希听了他的话,松了一口气,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伸手,指腹擦拭掉沈星湛眉毛上挂着的雪花,语气缓下来:“沈星湛,节哀顺变......陆苒她,也不想见你这么难过。”
这是沈星湛少有的在她面前表现出怀念陆苒的样子,有时候她甚至会想,她在墓园里看见那个,跪在陆苒墓碑面前的落泪的沈星湛只是一场幻觉,她已经把人赶走了,凭什么要他记得自己一辈子?
沈星湛不需要在意那些过去,他要有自己新的人生,她自己,抱着那些少年时那些记忆沉浸其中就好。
可是,原来他是在意的。
他把一切都封锁在内心最深处,要不是孙子轩的出现,他或许永远不会在昙希面前提陆苒的名字。
昙希无奈的叹息,也因此错过了沈星湛眼中一闪而过的深情。
他看着她,曾经说不通的事,现在完全明白了。
昙希从前那么讨厌陆苒,这些日子却为她说话,甚至,她还能用陆苒来刺激自己.....因为,她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沈星湛垂下眸子,掩住了眼底的情绪,将握紧的拳头一点点松开。
正常来说,一个男生把女孩子抱在怀里念另一个女人的名字,那个女孩应该会气疯吧,何况,这个人可是昙希——他多和蓝舒雨说两句话就不理人的昙大小姐。
怎么可能,昙希还帮着陆苒安慰自己?
只有学姐,才会没想明白这个问题,无意间再次证实了他的猜测。
他以前怎么就没想到这种可能呢。
曾经,没有人能在沈星湛面前提“节哀、陆苒已经去世”这样的字眼,但现在昙希说出来的时候,沈星湛却没有任何怒意,长睫颤动的眼底,流转着漆黑明亮的色泽。
不会生气,
他怎么会生气?
他现在的情绪,是欣喜若狂。
代入了一下昙希现在的心情,沈星湛要努力抿着唇,才不至于笑出来。
亏她能想到这几个字:节哀顺变。
这人,真是在他面前装的天衣无缝啊。
半晌,沈星湛已经调整好所有表情,抬起头,满眼是思之若狂的怀念和眷恋,眼眶红着,原本清透的黑色瞳仁蒙上了一层水雾,看起来极其委屈难过。
怎么会这么委屈的?
昙希心头一颤,脸颊重新染上嫣红:“怎,怎么了?”
她少见沈星湛这么难过的样子,一下子说话都结巴起来,眼中是肉眼可见的心疼。
“可是,我真的很想她。”沈星湛小声说道。
昙希:......
想陆苒?
那她能怎么办呢?
他想陆苒跟自己说什么?
让她给他大变活人?
昙希的拳头变硬,她大概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她,自己在吃自己的醋。
“这.....”昙希拍了拍沈星湛的肩膀,咬了咬牙,“你真的特别想她的话,咱们去墓园看看?”
沈星湛微怔了一下,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露出一个极其扭曲复杂的眼神,道:“大过年的,大可不必。”
昙希定了定神,率先看向孙子轩,心里的怒火已经散了:“那先处理这个人吧。”
说着,她拨通了报警电话,今晚是除夕,昙希不想麻烦唐忆或者贺渝,这件事只能她自己解决。
于是,万家灯火的除夕夜,昙希和沈星湛俩人到了警局,做完笔录已经是凌晨三点。
因为是正当防卫,加上孙子轩出狱后早就有夜晚嗜酒恐吓陆路人的前科,之前,三天两头进局子,已经是这里的常客,所以两人没什么事的被放出来,孙子轩则被拘留了。
具体怎么处理,昙希准备明天让贺渝负责。
“作孽啊......”昙希打着哈欠,感觉自己的黑眼圈已经掉到了鼻子,“这可是过年,我为什么要想不开来找你,这不是爱是什么。”
沈星湛道:“是。”
一整晚,沈星湛都保持一种诡异的亢奋状态,昙希却熬不住了,她本来就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回海市,又压了半宿的马路,最后从警局出来,吹了五分钟的冷风也没清醒,一坐上车,就瞬间睡死过去。
细微的喘息声,从身侧往他的耳朵里钻,柔柔的,痒痒的。
前面,司机打开收音机,深夜的电台传出一首年代感的老歌,男性的嗓音沧桑而惑人:
“一生一世的过去
你一点一滴的遗弃
也许分开不容易
也许相亲相爱不可以
......
情深缘浅不得意
你我也知道去珍惜
只好等在来生里
再踏上彼此故事的开始
......”
他身侧的女孩,睡得正熟。
还是旧时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