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希垂下眼眸,回忆起霍隐口中的昙大小姐。
她记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那日,昙大小姐大闹了霍氏集团后,据说还不死心,要来第二次。
霍隐和陆苒谈起时这件事,整个人都很悲愤,猛拍着桌子:“一次不够,她居然还想来第二次?”
“其实这个女人小时候还算正常,但后来她和昙家自行断绝关系后,越来越无法无天,现在又拿上一辈的婚约说事,简直疯了。”
陆苒翻看着文件,头都没抬,淡淡的说:“事实上,你上次告诉爸爸,你身上还有婚约之后,爸爸对你就没有同情了。”
有婚约的霸道总裁这种狗血设定,陆苒可不想宋思卿的生活变成言情小说。
霍隐的表情很是纠结,仿佛在喊爸爸救我,但是陆苒丝毫不为所动。
霍隐崩溃的说:“我喜欢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宋思卿。”
“这话你当初怎么不说?当着思卿的面怎么不说?”陆苒推了推眼镜,眼底迸发出一抹寒光,勾了勾唇角,看热闹不嫌事大,“你这么无聊,现在又是单身状态,不如和那个婚约对象试一试,既然是豪门千金,长得应该很漂亮吧?”
霍大总裁眯起自己高度近视的眼睛,看起来十分严肃,义正言辞的说:“就算思卿现在人在国外,我也会为她守身如玉的。”
“是吗,”陆苒翻个白眼,抬头凝视着霍隐,“说人话。”
好歹她也当了霍隐那么久的经纪人,完全了解霍隐闷骚的本性。
霍隐抽了抽嘴角,道:“有你在我身边,我做什么,宋思卿第二天就会知道。”
论,前女友的闺蜜时刻在自己身边监视,是一种怎样的体验,霍隐觉得自己很有回答这个问题的经验。
毕竟,从大学至今,陆苒都是宋思卿和他的公用僚机。
“呵呵。”她就知道。
“你就说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择日退婚,让她好自为之吧,大家都是成年人,她又不是听不懂人话。”陆苒思索了片刻,说出自己的建议。
霍隐表情凝固,忽然沉默了。
场面陷入诡异的寂静,陆苒意识到了什么,睁大双眼,语气冷了下来:“你怎么不会说话了?”
霍隐沉默了许久,终于,很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小心翼翼的开口:“我的确和我的婚约对象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
“你告诉她你喜欢思卿了?”
“我告诉她我喜欢你了。”
“......”
这尴尬而不失礼貌的表情,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不是在找她背锅,而是告诉她今天早晨我吃了一颗水煮蛋。
“我错了,我下个月,不,这个月,现在就给你涨工资,翻倍怎么样?艺人部的总监怎么样?其实你知道的,在很多人眼里,我本来就是你的金主爸爸嘛,而且卿儿说过让你有事找我,不找白不找。”感受到陆苒的怒意,霍隐连忙解释。
陆苒道:“是啊,思卿说过让我有事找你,而不是说,让你有事拿我当挡箭牌!”
“我说其他人,那个女人听不懂人话,她不会信的,我......”霍隐犹豫道,“好吧,我回去找她解释清楚。”
现在解释清楚的话,还是得暴露宋思卿和霍隐的事情。
陆苒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淡淡地说:
“算了,给我涨工资吧。”
反正已经给霍隐背了那么多年的锅,再多背一个也没什么。
......
霍隐曾经在昙希面前,亲自承认自己喜欢陆苒。
如果昙希真的喜欢霍隐,那么对陆苒,绝对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昙希删除自己的登录记录后,关掉了邮箱。
原主在自己出事前一周给自己发过恐吓邮件,如果糖糖认真翻看过自己邮箱的话,不难看见这条信息。
结合这件事,她想起半年前。
自己刚让贺渝给沈星湛招助理,然后暗中将一封招聘简章放到唐忆邮箱上,没想到招牌刚开始第二天,唐忆就来到了天艺。
按照时间推算,当时,唐忆正因为揍林慕南而失业,怎么可能接到邮件就立即应聘,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除非,唐忆故意要成为昙希的助理,就是为了调查陆苒的死因,她看到那封邮件后,怀疑昙希害死了陆苒。
很多细节都能说得过去,尤其是唐忆刚成为她助理时候,一直默默观察着她的一言一行。
不过,现在昙希确定,糖糖基本已经放弃对自己的怀疑了——从除夕夜,她给唐忆发奖金时候开始。
这一点,昙希还是有点自信的。
她抬起头,办公桌上摆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沈星湛的照片,相框外面覆盖着一层透明玻璃,灯光落到上面,折射出模糊的,昙希自己的脸。
昙希伸出手指,指腹掠过玻璃上自己的鼻梁,一路下滑。
真的是原主吗?
如果她的死,是曾经的昙希所害,那她现在重生在她的身体里,算不算一种因果循环。
她已经接受自己就是昙希的事实,也愿意替那个骄纵任性的昙家大小姐活着,现在却告诉她,是昙希害死了自己?
可是,她不相信......昙希攥紧了拳。
在她的印象里,原主或许愚蠢无知,轻信他人,或许狂妄任性不懂事,还是个玩弄感情的渣女,可是她,从没想过这个女孩会害人。
昙希在网上搜索陆苒车祸一案,得知肇事司机杨某,如今正在海市东城监狱服刑,即便如此,这是场意外的可能性仍旧很大。
她将探监提上日程,却又有些犯愁。
只有罪犯的亲属和监护人才能行使探监权,她想去探监,必然要找人帮助,然而这件事如果让贺渝或者唐忆知道,会不会觉得她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更加认定自己和陆苒的死有关?
万一所谓的杨某,的确是昙希雇的,她去怎么问,问什么,问是不是我找你杀了陆苒?然后自己再被发现抓起来?
昙希烦躁的吐了一口气,伸手把沈星湛的照片倒扣到桌上。
她难道,还要帮原主逃罪?自己救自己?
*
“糖糖,大小姐真的都不记得了,而且我还是那句话,就算是从前那个愚蠢狂妄的大小姐,我也不认为她会害人。”
房间里,贺渝对唐忆说完刚刚发生的事,然后总结了一句。
唐忆冷漠的面容出现一丝波动,低声说:“我知道老板是个好人,也相信她和苒姐的死无关......很早之前就确信了。”
“那你还......”贺渝苦笑一声,“所以,你当初果然是为了调查陆苒的死才来天艺的,对吗。”
“是,”唐忆应道,她垂下眼帘,“其实我从前见过昙希,当时的她,和现在很不一样。”
唐忆的眼底划过几分迷茫。
她忘不了,自己替苒姐去霍氏总部对账时候,在霍氏集团公司的茶水间,看见秦月正在安慰哭泣的昙希。
而那时候,昙希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充满恨意的说,霍隐只能是自己的,她要让陆苒付出代价。
所以,唐忆在翻看陆苒邮箱,发现那封署名是“tanxi”的邮件时候,决定调查清楚这件事,于是,来到了昙希身边。
但是这半年多的相处,或许是从昙希救了易凝时,或许是从她开除赵海滨时候开始,她早已放弃了自己的怀疑。
贺渝镜片下的双眸有些黯淡,低声说:“退一万步讲,如果大小姐真的和陆苒的死有关,我是她的贴身助理,还代表着昙总和老爷子一直照看着她,她想买凶杀人,她周围的人脉,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唐忆把这个猜测告诉他的时候,他是完全不相信的,可是,他又的确见过昙希为霍隐伤心,所以今天才会开口询问。
“糖糖,陆苒已经死了,你的世界不是只有她一人,现在,你不是很喜欢,你的老板吗。”
贺渝犹豫了一下,喉咙忽然有些哽咽,难过的侧头,看向另一边。
唐忆清澈而冰冷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贺渝:“谢谢你,贺特助。”
“谢我做什么,我也不想误会大小姐,总之,我希望你可以过自己的生活,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
“我会的,”唐忆垂下眼帘,素来机械冷静的声音,忽然僵硬起来,“除了老板,我还喜欢......”
贺渝瞪大了眼睛,忽然结巴起来:“你,你还,还喜欢什么,我,你——”
唐忆攥紧了拳头,一拳轰到桌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喜欢揍你。”
“......”
“自从有了你,我发现揍渣男,没有揍你有意思。”
这是唐忆最真挚的话语。
“我真是谢谢你啊。”
*
由于姚淮那边催得紧,所以沈星湛刚回海市拍了一天的月上海棠,就要去试镜《白昼》。
试镜地点不在竖店,而是在海戏校园里。
姚淮拍电影的传统,就是喜欢在电影学院的学生中找合适的演员,当初拍第一部电影,找的就是同校学妹宋思卿。
“距离试镜还有一段时间,你要不在车里背背台词。”汽车停到学校门口,昙希第一个下车。
沈星湛放下剧本,随意扣上一顶帽子:“不了,毕竟是重回母校,希希,你要不要陪我逛逛。”
迎着他期待的眼神,昙希点头,伸手帮他把帽子戴正:“可以。”
海戏也是她的母校,毕业后她只在每年校庆时候回来看看,这里的一草一木,对她来说都是久远的青春回忆。
现在可能是上课时间,校园里的人学生很少,一个个都戴着口罩,一时之间,倒没有人认出他们。
海戏占地面积很大,整个校园里栽种着银杏树,桂花树和凤仙花,此时还没到开花的季节,春风拂面,绿草如茵,嫩绿的树叶随风颤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昙希紧了紧大衣,走在校园的小路上。
沈星湛的眼底闪过几分怀念,开口道:“这是我毕业后,第一次重新回学校。”
“之前怎么不回来?前年是海戏建校八十周年吧。”昙希今天穿的是一双运动鞋,伸脚踢飞了路上的一颗小石子。
沈星湛侧眸看着她,清隽的面容浮现出几分无奈和宠溺。
昙希心里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昙希说过,我不配回来。”
这的确是从前昙希说的话,两年前,就在他准备回海戏参加周年庆典时候,昙希阴阳怪气的一句嘲讽,让他打消了回来看看的念头。
曾经的表演系第一名,天之骄子,却在毕业几年后一事无成,混在影视城做群演,他回不回去,又能如何呢。
“咳咳咳......当我没问。”昙希尴尬的咳嗽,她干嘛要问这种问题,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沈星湛漆黑的眸子微微一弯,凝视着身侧的昙希,眼底柔光一片。
昙希今天没有化妆,穿着一身白色风衣,浅蓝色细腿牛仔裤,最近因为没有补色,逐渐转黑的头发随意扎了个马尾,一双清浅的眸中盛满春日的暖阳,看起来,像是从旧日时光中走出来的十八岁少女。
眉眼清晰灵动,和他记忆里的身影渐渐重合。
“在这里,我曾经喜欢过一个人。”沈星湛掩下眼底的情绪,同样的,也踢走了脚下一块石子。
昙希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附和着问:“哦,沈老师的初恋啊。”
沈星湛的声音略显低沉,仿佛触及到了悲伤的往事,缓缓说道:“我特别特别喜欢她,但是我们没有在一起。”
她的心跳慢了半拍,心房里的小鹿又开始肆意驰骋。
随即,她在沈星湛墨玉似的瞳仁里,看见了清晰浓郁的哀伤,仿佛一缕青烟,萦绕在他身边,让她的鼻翼发酸。
等昙希的眼眶都不由自主泛起水光,沈星湛忽然开口,眼中没有一丁点悲伤:“怎么样,够抑郁吗?”
昙希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白感动了,她太阳穴突突的跳:“你刚刚在代入莫黎?”
沈星湛挠了挠头,薄唇轻勾,显露出一个充满少年意气的痞笑:“对啊,难道在昙小姐心中,我是会当着现在喜欢女生的面,表白‘初恋’的人吗?”
他干嘛要伤感,学姐就在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