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这一刻,竟不约而同想起了蒋英雨。
A能活,b能活,偏偏英雨怎么就不能活?老天玩我。
两声叹息同时落地,车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压抑。
“早知道就逼着阿雨早一点结婚生子,留下血脉也好啊。”
王昊看着前方的红灯,神情渐渐落寞。
人潮川流不息,却再也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蒋英雨自小就爱跟着他,内心深处,他早已将他当成了亲儿子。
可在这样的一场生死离别之中,他却只能做最冷静、最理智的人。
午夜梦回,他内心的酸楚和痛苦,并不比别人少。
这一声遗憾,又勾起了沈南意藏在心底深处的愧疚,压抑得有点透不过气。
是啊,他但凡有一点点私心,也为自己留下点什么就好了。
可是,世上哪会有那么多如果?
遗憾才是人间常态。
红灯转绿,车子再次启动时,王昊的电话进来了。
“头儿,你猜中了,汪如海的秘书偷偷从后面开车出去,我们的人跟着了。”
王昊提起了精神,略显兴奋:“盯紧了,有情况随时汇报。”
沈南意见状,对着王昊提醒道:
“舅舅,确定位置后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万一是阿寂……”
“行,南意,我知道了,放心吧。”
王昊抬了抬帽子,眼里有些尴尬:
“可那肉身是我家老太爷的。我总不能对着我家老太爷开枪吧。”
沈南意特别理解他的难处,谁说不是呢。
“神鬼之事难以宣之于众,到时候还是我去,舅舅,我是专业的。”
王昊感激地看向她,言语之间又有些扭捏:“你会怎么处理他?”
沈南意失笑,能让这位警界出了名的硬汉子露出这个表情,还真是难得。
别看王昊是何东收养的义子,但对何家的感情却很深。
“何家老太爷就是我的老太爷,我一定会妥善处理的,你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
王昊将沈南意送回江畔云麓后,又急匆匆地跟着自己的小队汇合。
沈南意看着他的车子消失在视线内,又转身出了小区。
今日她让王昊特别提到自己是举报人,就是希望他们将目标转向自己。
引蛇出了洞,若是蛇不来咬她,岂不是白白忙活了。
所以,她必须在外头招摇过市才行。
她随意找了个路边的咖啡馆,掏出手机给安狄打了个越洋电话。
那一头明显还在睡梦之中,响了好几声,终于接了。
“哈喽,baby,是你的心里腾出位置了?”安狄有些小激动。
沈南意忍不住按了按太阳穴,这老外,令人头疼的脑回路。
“没有位置,客满。”沈南意低笑:“我有事问你。”
安狄语气略低,但超强的自我安慰能力让他又快速恢复振奋:
“虽然我有点伤心,但不妨碍我回答你的问题。你想问什么?”
“当初何西为什么绑架你?”沈南意问。
安狄笑:“你不是知道的,基因药对他无效,他很生气。”
他在电话那头稀稀索索,像是喝了口水,又继续:
“当初我们在检查完他的身体之后,提前和他声明,这个药物并非对任何人都有效。他也表示oK。谁知道他事后就翻脸了。”
“是用药失败后立刻翻脸吗?”沈南意问。
安狄停顿了片刻,回忆道:“那倒不是。”
沈南意脑海里飘忽不定的思绪瞬间有了着落,追问:
“慢慢说,不要遗漏任何一个细节。”
“用药失败后他很虚弱,当晚留在了观察病房,还对我表示感谢。
后来夜间巡视时,我经过他的病房,听见他很激动地和人吵架。
我当时挺担心的,结果推门进去,发现除了他之外并没有其他人。
他竟然和空气吵架!简直是有病。看到我,他就发怒了,差一点扑过来掐死我。
后来,顾家两兄弟就来把我绑走了。
再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安狄说着说着,又有些不忿:“你们中国人管这个叫什么过河拆桥,他……”
沈南意抓住了话里的关键点,打断了他的话:“你说他在和空气吵架?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听不太清,像是在对骂……啊对,我听到四个字就是‘过河拆桥’!”
他话锋一转:“你们中国人为什么过了河要拆桥?”
沈南意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一处:“过河拆桥?难道是生意纠纷?”
何西给了他非常大的阴影,安狄有些后怕:
“当时他的神情可怕极了。一直掐着我的脖子追问我听到了什么。God,我能听懂什么啊!这四个字还是事后小胡和我解释,我才明白意思。”
正因为何西,这四个中国字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时不时拿出来活学活用。
沈南意摸不着头脑,就算安狄听到一两句关于生意上的纠纷,何西也不至于那么失态。
一句过河拆桥罢了,何至于上升到需要灭口的地步?
“还有吗?”沈南意有些不甘心,吵架也不止四个字啊。
“或许有,但我不太听得懂中文,sorry。为了以后能和你多交流,我请了中文老师噢。”
沈南意刻意忽略他调情的部分,悻悻作罢:“好吧。”
安狄在电话中笑得非常开心:“baby,或许下一次我可以唱中文歌给你听。”
沈南意默默叹了口气,认真地对安狄说道:
“安狄,你是一个非常棒的朋友,但我们不会有任何超过友情的关系。”
安狄不能理解:“why not?你应该有新的开始。”
“我的爱全部给了慕栖洲。”沈南意浅笑:“但我永远是你的好朋友。”
“可洲他已经……”
“是的,他不在了。但没关系,所有与他有关的回忆,都在我的心里。它们会陪着我到坟墓的那天。”
沈南意很坚定地斩断他的念想。
“好残忍,南意,这对你我来说,都过于残忍。”
安狄实在想不明白,慕栖洲是很好,可他已经死了。
都说人死如灯灭,怎么会有人愿意活在回忆里。
“斯人如彩虹,等有一天你遇到了那个对的人,就会明白的。虽然只是稍纵即逝,可那抹灿烂才永远留在心里,难以磨灭。”
沈南意并没有说透,爱情这回事只在心,和生死无关。
有情饮水饱,风餐露宿也是快乐;而抱着回忆到老,对她而言就是快乐。
“现在我有点明白,为什么洲那么爱你。”安狄的话里,带着一股浓浓的酸醋味。
他和慕栖洲是好朋友,虽然第一眼见到沈南意时便陷入爱河,但也只是在他死后才动了追求的心思。
慕栖洲活着时,他比不上;死了,他还是比不上,挫败感加倍。
“希望洲在天上知道,不会生我的气。”安狄无奈地笑。
沈南意故意打趣:“他会很生气的,所以你不可以再喊我baby。”
安狄惊得咋呼:“Really?他会入我梦揍我吗?”
沈南意垂头低笑:“maybe.”
安狄在电话里叹着气,发誓自己再也不做让慕栖洲生气的事了。
“anyway,我真的很想他。”安狄甚至想,他若能来揍他,该多好。
突如其来的思念,让悲伤再一次逆流,沈南意仓促地挂断了电话。
似乎再多一秒,这股悲伤便会通过电话,湮没她的头顶。
沈南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情绪。
冷静,她还有好多事要做。
*
最后一缕夕阳的余晖隐入天际,夜空浓成墨,街灯亮起。
沈南意终于等到了那个瘦削的身影闪现在咖啡厅的落地玻璃前。
身着中山装的何定焱朝着她咧嘴一笑,倏地一下消失了。
沈南意拔腿追了出去,那个身影飞速穿街走巷,像是故意在诱她。
她唇角微浮,好一个请君入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