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保证不生气。”
慕栖洲对天发誓,他怎么可能会对她生气。
“你……”沈南意嗫嗫地咬着唇,涨红了脸:
“设禁制的人,不仅对你很熟悉,还有机会能拿到你的精血……有没有可能是无量道长?”
慕栖洲的心一颤,眼神微怔:“大师兄?”
沈南意见他神色微变,立刻摆手道歉:“你别生气,我只是随口猜猜。”
慕栖洲握住她的手,突然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其实,我也曾怀疑过。”
沈南意惊得将手抽回,捂住了唇。
难怪,刚刚他似乎藏着难以名状的隐情,“难道你刚刚不可说的,是指这个?”
“是。”慕栖洲犹疑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他面带愧疚:“但实际上,你只要知道大师兄的为人,便不会这么想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灵光一现之后,立刻否认了这个可能性,甚至觉得自己不堪。
“说说,展开说说。”沈南意挪了挪屁股,来了兴致。
不管是现在还是千年前,她对这位天尊座下的大弟子都只不过是几面之缘,了解不深。
但哪怕桀骜不驯如蒋英雨这样的,提起这位师兄,也是一脸恭敬,甚至比对天尊更甚。
更何况她的出生,全是仰仗无量道长的悲悯;
今天有这样的猜想,她也很惭愧。
“那是三千年前,你还没出生,我和阿雨也都还小。鬼界圣女以建木为路,伏击三界。由于事发突然,加上鬼界囤阴兵数万,过境寸草不生,三界几近灭世。这一场滔天浩劫中,是大师兄临阵领兵,最终以一人之力挽狂澜于既倒,击杀鬼界圣女于九幽。当时找到他时,他浑身是伤,几乎快要断气了。”
建木?沈南意心想,这不是上古神木之一吗?
“可建木不是被毁了。”
慕栖洲颔首:“是,正是因为这场浩劫,天尊才下令毁去建木,避免劫难重演。”
“原来如此。”建木原来是这么没的。
上古神木自此后便只剩下昆仑山西王母的不死树和夕山的扶桑树。
千年前扶桑沉入东海,不见踪影,世上便只剩下不死树了。
“此战折损兵卒上万,血流成河。大师兄心痛之余立誓绝情绝欲,生为天地之日月,死为山河之溪流,将自己完全奉献给三界,成为三界的看护者。”
慕栖洲慨叹,无量道长的境界之高,远非他能仰望。
沈南意这才明白,为何他会觉得,哪怕是灵光一闪,都是对无量道长的亵渎。
她此刻亦觉得是这样:不堪,太不堪了!
她怎么能有这样龌龊的想法。
“对不起,我不该这样想他。”
慕栖洲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凝视着她:“该说对不起的,还有我。”
无量道长的高义和圣洁,早已超脱在三界之外,任何一丝一毫的怀疑,都是对他的大不敬。
慕栖洲很汗颜。
“他对我们几个师弟素来疼爱有加,想必看到今日这样的结局,他是最难过的人。”
沈南意心情同样沉重,只能跟着长叹:
“是啊。说起来还得谢谢他,没有道长,又哪有我和你的重生。”
慕栖洲将她搂在怀中,轻轻抚摸她的后背:“我受禁制所困这事,确实很离奇。”
他低头看着沈南意,正巧,她也抬眼望向他,四目交汇便舍不得挪开视线,难以分离。
“知道吗?我还要谢谢你,又一次救了我。
若不是你的玉珏赐予我那部分神力,我早就在禁制之中被囚困至死。
地魂与香囊中的天魂合体之后,我只有微弱的法力。
这点法力在强大的禁制面前完全没有用,那个禁制是专门为我设的坟墓。”
当初两人在分离之前情难自抑同了房,没想到意外得到了玉珏中所隐藏的神女之力,才让慕栖洲得到了一丝生机。
沈南意的小脸变得煞白,唇间微颤,猛地抱紧他:“明明有道长护佑,怎么还会这样?”
“不知道。我只记得他将香囊内的天魂与我的地魂合体后,我便陷入了昏睡。醒来后,便发现自己被关在了禁制之中。无论我怎么喊,都没有人回应。”
“无量道长说,你的神魂重聚那刻突然不翼而飞,他花了很长时间,也找不到你。”
“师兄……”慕栖洲的脸藏在阴影之中,看不清:“他一定很担心我。”
“嗯,他还叫了阿雨一起去找,但始终寻不到你的神魂,当时我害怕极了。”
沈南意紧紧攥着他的手,那股令人绝望的恐惧依旧在心底深处:“我怕你死。”
慕栖洲的脸垂下,轻轻地呵了一口气,叹道:“沈南意,我是不是很没用?总是让你担心。”
“才不是。”沈南意抬起眼,仰着头尽量与他平视:“是我没用,什么忙都帮不上。”
“胡说,你最有用。”慕栖洲将她的脸拢在手心,“我能活着,全靠你。”
沈南意不禁将双手绕上他的脖颈,有些后怕:
“那个人到底有多大的本事,竟然能从法力高深的道长手里,把你的神魂夺走?”
慕栖洲神情冷然,微微摇了摇头。
“三界之内,上古神寥寥无几,能比我大师兄厉害的,除了师父之外,就是西天的诸佛与九重天的几位仙尊了。但他们并没有害我的道理。难不成是这些年,又有新的势力偷偷崛起?”
淡淡的光将他的侧脸藏在了黑暗中,而光亮中的眸子里,墨云翻滚,幽深暗沉。
真相如同藏身在这幽暗的密室,迷蒙混沌、虚无缥缈,每个疑点都在向他挥手,却又遁入黑暗,捉不住一丝的痕迹。
他在想心事,她懂。
“我们沉睡这千年,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或许真有新的煞神也说不定。”她柔声安慰道。
为了让慕栖洲更快了解目前的处境,也为了缓解她心中的不安,她开始同他一起复盘近期的发现。
“黑袍人在找扶桑神树,还与阿寂产生争执。这么说,千年前的那场浩劫,他们不止是为了我的神力,更是为扶桑而来?”
慕栖洲眉头深深皱成一条线,沉凝道:
“当年我继位泰山府君后,拜会各大山神是惯例,并非特意来夕山。而且,此行也从没未听过阿寂提及扶桑。”
沈南意摸着他的脸颊,柔声道:“我怎么会怀疑你。”
“扶桑乃我夕山神木,承载太阳之灵。只是扶桑与建木不同,它虽可以通三界,但不能大量引兵。这黑袍人看中的,应该是扶桑之中的太阳之力。”
慕栖洲霎时变得严肃而凝重:“又是一个疯子。”
“拥有太阳之力,就能震慑三界了。这么看来,将你神魂困在禁制中的,肯定也是他。凡世、仙界、冥界就都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沈南意搂着慕栖洲的脖子,低头叹气:“可我连扶桑在哪,都不知道。”
慕栖洲的大手穿过她的头发,轻轻抚摸着她:
“不急,他们找了千年也还不是一样没找到。”
沈南意继续说道:
“阿寂用过的肉身都被他抢走了,只有何定焱被我烧成灰烬,其他九个还不知下落。他是故意送过来引我上钩的。哼,想要扶桑木,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何定焱已经暴露没什么利用价值了,以他为诱饵击杀沈南意才是目的。
他们自然也知道,要得到扶桑木,最大的阻碍便是夕山神女。
“你太鲁莽了,打草惊蛇之后,你就是他们的眼中钉了。”
慕栖洲忍不住担心她的安全,眼底都是忧虑。
他如今尚未归位,真有什么事,谁来保护她?
“别担心,我行的。”沈南意反倒不以为然,她继续说道:
“这是一件好事。你看,我在明,你在暗。黑袍人的眼线都在我身上,一时半会儿想不到你能脱离他的禁制。”
慕栖洲只是微微叹了叹气,揉了揉她的头:“你这个傻子。”
他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心情越发地沉重。
沈南意抬手看了看表:“差不多过去四个小时了。我觉得这个结界能行。”
慕栖洲也有感应:“这一次我觉得通体畅快,没有被拘束的感觉。”
“在噬魂兽找回肉身前,你都呆在这。”沈南意拍了拍胸脯:“外面的事交给我。”
慕栖洲眼眉舒展,浸着笑:“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