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感受到体内频频的力量波动开始，他就隐隐地有些察觉了。
白夜，没有必要撒这样的弥天大谎。
在程昱夏的句句追问下，夜溟幽却只是低着头。
他害怕，师尊看到他现在的可怕模样。
师尊对他的八成厌恶，都是来自那异于常人的瞳色，象征着凶兆、不详。
白夜见夜溟幽迟迟不吭声，简单拍了几下衣服，掸去膝盖上的灰尘，不由调笑道：“哎呀，诸位大概没想到吧，我就是魔族之人。”
魔族之人？
程昱夏恍然大悟。
这么一来，所有的事情都解释得通了。
一介凡人之躯，又不是门派修士，怎么可能活了几百年？
当年的白夜，根本就没有死。
或许他只是心灰意冷，寻了一处乡野僻壤重新精进修为。
“所以……我真的留不了你们了。”
这话的言外之意很浓，云洛一行人得知了白夜的真实身份，必然会被杀人灭口。
白夜手中凝聚出一团紫黑色的光球，眼看着就要向云洛他们砸去。
“夜溟幽！”程昱夏大喊一声。
呆立在旁的夜溟幽浑身一震，条件反射地挡在了云洛面前。
“住手！”
冰蓝色的瞳孔带着不容拒绝的寒芒，夜溟幽目光坚定，与白夜正面对上。
“王！”白夜迅速收回了光球，难以理解地看着夜溟幽，“您想维护他们？可他们都知道了您的真实身份，您还肩负着我魔族复兴大任，不能被正道之人发现，这对您将十分不……”
“我说住手！”夜溟幽再次强调。
白夜一噎，目光在云洛和夜溟幽之间来回打转着，忽然暧昧地捂嘴偷笑：“王这是舍不得您这个师尊？”
“……”夜溟幽不语。
但在白夜眼里，他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这简单，我们找个人替柳清歌假死。然后，您再把真的柳清歌带回我魔族，如何？”白夜自认为这主意无懈可击，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眸光流转，“待到那时，柳清歌还不是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最后一句话，容易引人浮想联翩。
夜溟幽联想到了什么，赶紧掐灭，正色怒道：“你胡说些什么？”
白夜不答，只是偷笑。
未曾动过念头还好，一旦邪念入脑，画面如同电影般一帧帧地在眼前放映。
如此停顿半刻，白夜又将主意打在程昱夏和杨烨身上。
“容属下，为王先解决另外两个人。”
话落，白夜右指成爪状，直冲着程昱夏而去。
“不……不行！”
这声音一开口，就给人气若游丝的感觉。
夜溟幽一个心急，直接一掌拍飞了白夜，转过头蹲在身负重伤的云洛身边。
“夜溟幽……”云洛低声呢喃一句。
师尊，在叫他？
一时间大喜过望，夜溟幽仰起脸讨好地看着云洛。
“啪——”
清脆的巴掌声，让室内瞬间安静下来。
程昱夏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云洛右手还僵在半空，轻微颤抖着。
方才，是她给了夜溟幽切切实实的一个巴掌。
夜溟幽脸侧向一边，白皙的皮肤很快显现出了五指印。
“放肆！”
白夜还没从刚才那一掌中反应过来，就见柳清歌竟然打了他们魔族至高无上的王。
可未赶到近前，白夜又被夜溟幽重重地击回原地。
云洛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此刻的她，是柳清歌，是容不得半个邪祟妖魔为祸人间的柳清歌。
她必须，做出“正确”的选择。
“夜溟幽，你是魔族？是王？”
云洛开门见山，丝毫不给他留一丝余地。
夜溟幽依旧垂着头，一言不发。
“你是哑巴吗？”云洛骤然发火。
夜溟幽被吓得一个激灵，抬起充斥水雾的眸子，可怜兮兮地唤了一句：“师尊……”
“别叫我师尊！”云洛严词拒绝。
夜溟幽一颗心凉了半截。
“王！”白夜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有种恨铁不成钢的焦急感，“断不可囿于此情，柳清歌不过是个人族中举世无双的天才，但在魔界，属下相信优于她的人还有很多。请您跟随属下回魔界。”
“我不回！”夜溟幽斩钉截铁地拒绝。
白夜吃了个闭门羹，别无他法，就开始挑拨离间起来。
“王！您忘了吗？柳清歌曾经是怎么对你的？数九隆冬让你跪在雪地上，炎炎夏日让你在烈阳下炙烤。欺辱，鞭打，禁闭，纵容同门师兄弟对你动辄打骂……这一条条一桩桩，都是柳清歌犯下的罪行！”
“别说了！”夜溟幽一阵头疼，偏偏白夜像是念咒般喋喋不休。
痛苦的回忆如浪潮般翻涌而来，折磨得夜溟幽痛不欲生。
“我让你别说了！”
随这道怒吼声，夜溟幽以七成的灵力向白夜攻去。
已经躲闪不及了，白夜放弃地闭上眼，准备承受王的怒火。
“呃——”
一道闷哼声自耳侧响起，白夜脑中划过一个想法。他怔了怔，慢慢睁开眼，看到了一个瘦弱的身影，以肉体凡胎，为他挡下所有攻击。
“杨，杨烨！”
白夜飞快上前一步，将即将倒下的身躯接入怀中。
“白先……生……”杨烨扯了扯嘴角，胸腔内五脏六腑似乎都错了位。
疼，难以言喻的疼。
杨烨倒吸了一口冷气，剧烈地喘息着。
明明只剩最后一口气，他却硬生生吊着，要把剩下的话说完。
“我不知道，杨……杨家先辈对您做了什么，但，但我希望，你，你能放下仇恨，珍惜时光，莫负余生。”
话落，杨烨唇角微勾，留下了个绝美的笑容。
“啪嗒！”
右手脱力坠到地面上，杨烨支撑不住沉重的眼皮，终于，“甜甜地”睡了过去。
珍惜时光，莫负余生……
珍惜时光，莫负余生……
白夜在心中一遍遍念着这几个字，像是魔怔了般。怀里的身躯，也在转瞬间，化为一缕青烟，消散于人世。
少年儿郎，意气风发，而今满身血污，永辞人世。
“杨先生！”
又一个人的牺牲，几乎击溃了程昱夏的心理防线。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夜溟幽的眼神里，满是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