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素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咳嗽了两声,引得蒋氏不由朝她看过去,目光不由看向云烨,一瞬间,怔愣当场,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师父,您怎么样?”云心梦担心地问,她知道秦素素一向体弱,受不得寒气,站了这么老半天,身子肯定吃不消了,心里不由开始着急了,不想再和孟氏这样耗下去,只想速战速决。
“我没事,就是呛了几口风。”秦素素给了云心梦一抹宽慰的笑容,拍拍她的手。
“你不是陪你父亲去军营了吗,怎么回来了?”孟氏一看儿子回来,心里一惊,转瞬又化作愤怒,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云烨疾走两步到孟氏面前,请了个请安礼,才问道:“母亲这是在做什么?”
孟氏冷冷地道:“没什么,这些贱人想要以下犯上,我正遵循家规处置他们呢。后院之事自有我掌管,你们男人只需要关心国事就好了,这些琐碎的家事,不需要你们『操』心。”
云烨微微躬身道:“母亲教训的是,只是在场的都是烨儿的家人,除了您,二姨娘和三姨娘也是烨儿的长辈,心梦更是妹妹,母亲要处置她们,至少也应该知会一下父亲大人吧。”
“怎么,你觉得我堂堂一个主母,还没有资格处置几个贱婢吗?就算你父亲在,也管不得我惩治侍妾和庶女!”孟氏恶狠狠地说。
“大夫人好大的威风啊,承霖管不得,不知道我这个老夫人能否管得?”
一声略带苍老可是不输威严的声音从侧边传来,众人循声望去,见老夫人在莫妈***搀扶下拄着拐杖缓步走来,云烨忙上前搀扶起老夫人,“祖母,您老人家怎么出来了?”
老夫人冷冷地哼一声,“我再不出来,这个家就被你母亲一手遮天了,还能想起来有我这个老祖宗吗,我的好孙儿心梦就要没命了……”
老夫人狠狠地瞪一眼大夫人,却是充满慈爱的目光看向云心梦,云心梦一阵愕然,心里却渐渐涌上一阵感动和暖意。
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老夫人和云烨都会出来帮她。
在她的心目中,相府算不上一个温暖的家。她也一向只把蒋氏和秦素素当作她的亲人而已,对老夫人,她自然也是真心的孝顺,只是这孝顺里面还掺杂着对她的利用,毕竟老夫人是相府资格最老的长辈,把她哄好了对自己在相府立足没有坏处。
至于云烨,她可真心没把他当成大哥看,云烨一向惯会欺负她,只是,云心梦转念一想,云烨除了有点大男子主义和不怎么尊重女人之外,似乎对她,也没有多坏。
唉,看来自己就是受不了这个,人家一对你好,你就什么也顾不得了。
大夫人没想到关键时刻会半路杀出个老夫人,心里暗恨,这死老太婆,存心坏我的好事不成?
嘴上却还是佯装笑意:“老夫人这是说哪儿的话,媳『妇』胆子再大也不敢在您面前放肆啊。只不是怕您这么大年岁了还得动怒生气,这才擅作主张想要把这些贱人收拾了吗?”
老夫人面『色』不善地说:“你不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才欺哄我,我和烨儿的想法一样,你想处置她们,可以,但不能滥动私刑,触犯国法,有什么事情,等承霖回来再说。”
大夫人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正想孤注一掷一把,便听到下人的禀报声,“老爷回来了……”
看着呼哧呼哧赶回来的云承霖,蒋氏心底一笑,这下子,人总算是到齐了。
云承霖收到家里传来的消息,忙快马加鞭从军营里赶了回来,只是他的轿撵终究是没有云烨的马快,这才慢了一拍。
一进家门便看到剑拔弩张的局面,云承霖的脸『色』变得皴黑,端起家主的派头威喝道:“都是自家人,闹成这个样子好看吗?这是怎么回事,谁说给我听听。”
云承霖的目光威严地扫视一周,却是停在了一抹清秀淡雅的身影上,眼睛瞬间变亮。
“老爷……”大夫人刚要开口恶人先告状,没成想云承霖竟然堪堪迈下了台阶,直直地朝云心梦等人走过去,“素素……”
云承霖见到秦素素,又惊又喜,一时间把所有人都抛诸脑后,上前拉住她的手,脸上堆满了笑意,全然不似刚才的冰冷阴沉,他欢喜地笑着说:“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
秦素素微垂下眼睑,眼眶里闪烁着泪花,都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她以为已经放下的感情终究还是放不下,她以为早已恨之入骨的人在她的心中还是弥足珍贵的。
孟氏看到云承霖这副样子,早就气得火冒三丈,扬声道:“老爷,秦氏带着蒋氏母女犯上作『乱』,云心梦更是对我的人大打出手,手筋脚筋都给挑断了,您作为一家之主,是不是应该遵循家规,处置这群不懂规矩的东西!”
云承霖听了孟氏的话,也是面『露』难『色』,眼看老夫人都惊动了,他作为一家之主不得不拿出点款儿来,云心梦被麒王府退婚已经是无用之人,她和蒋氏死不足惜,可是偏偏这时候秦素素又出来横『插』一杠子,他本就对素素愧疚多年,如何愿意对她下手,这不是为难他吗?
云承霖眼睛瞥到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云烨身上,索『性』就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儿子,便道:“烨儿,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也看到了,依你之见,为父应该怎么处理啊?”
云烨没想到父亲这么快就把球踢到了自己这里,心下叫苦,却也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回父亲的话,依孩儿所见,两位姨娘也没有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得饶人处且饶人,都是自己家人,何必闹得这样不愉快呢。说到底还是心梦任『性』,便让她跟母亲赔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云承霖捋了捋胡须,觉得儿子这番话非常符合孔夫子的中庸之道,正想点头同意。
孟氏却气炸了肺,扬手一个耳光扇在儿子脸上,骂道:“畜生!还没当家呢就敢在这里大放厥词,谁教你的本事!口口声声都在护着外人,你可别忘了,我才是你的亲生母亲!”
孟氏突如其来的一记巴掌打得众人一愣,不知她为何会突然把气撒到云烨身上,众所周知,孟氏平素里最疼的就是这个宝贝儿子,向来不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今儿这是怎么了?
秦素素直勾勾地看着云烨,忽而觉得心口一疼,不知怎的,看到云烨挨打,她的心会这么难受,仿佛在剜她的肉一样,手下意识地抓住云承霖的胳膊,手劲大到让云承霖眉头一皱,却是赶紧上前扶住她,关切地问道:“素素,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蒋氏在后面将一切都尽收眼底,她暗暗咬紧下唇,手指也在袖中渐渐收拢起来。
云烨也被孟氏的一巴掌打懵了,捂着脸看向母亲,瞪大的眼睛写满了不可置信,这应该是记事以来,母亲第一次打自己。母亲从小就教他男孩子一定要有骨气,要顶天立地,要做事狠辣果决,为成就大事甚至要冷酷无情,男人在任何时候都不能输了颜面。
可她今日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他的脸,这让他情何以堪?
“母亲……”云烨喊了孟氏一声。
孟氏眼神冰冷地看着他,“你还知道我是你母亲,既然如此,我让你亲手杀了这个贱人,你肯还是不肯?”
孟氏手一指秦素素,云烨望过去,秦素素也恰好抬头,两个人四目双望,心底都泛起异样的感觉,仿佛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云承霖见孟氏竟然当着他的面说出这样的话,眸『色』骤然冷了下来,暴喝一声:“你竟然敢教唆烨儿伤害素素,简直是疯了!”
孟氏大喝一声,“是,我是疯了!老爷,你看清楚,我才是你的结发妻子,她秦素素,不过是一个侍妾,这么多年,她除了待在竹屋里苟延残喘,她还为你做过什么?是我,帮着你撑着这偌大的家业,劳苦功高的人是我啊!”
云承霖冷淡道:“是,我今天拥有的这一切,当然有你的功劳在,这一点,本相从来没有忘记过。可是,有一点你说错了,我的结发妻子从来都不是你,而是素素。”
云承霖深情款款地望着秦素素,秦素素回以微笑,两个人紧靠在一起,琴瑟和鸣。
孟氏简直嫉妒得快要发疯了,气得浑身哆嗦,指着云烨道:“你去不去,你今日若是不听我的话杀了那个女人,就不必再叫我母亲了!”
云烨为难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人群中突然扬起一抹凄厉的笑声,听得众人『毛』骨悚然,云心梦心里陡然惊了一下,因为这声音如此熟悉,她回头望过去,见发出这笑声的竟是自己的娘亲,蒋氏。
蒋氏仰天狂笑,笑得几乎眼泪都出来了,孟氏只觉得她这笑容无比的刺耳,厉喝一声:“蒋氏你疯了不成,无缘无故的,笑什么?”
蒋氏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收不住,此刻的她身上带着一股陌生的凌厉,全然不像平日里那般柔柔弱弱、温婉贤淑的模样,云心梦看着这样的娘亲,一时间觉得惶然。
蒋氏上前两步,目光犀利地看向孟氏,道:“我笑你,竟然会让大少爷去杀秦氏,难道你忘了,弑母之罪是要天打雷劈的吗?我笑你,为何都嚣张跋扈了二十多年,现在还是不肯收敛,你今日的富贵全都是靠坑蒙拐骗、烧杀掳掠抢来的,有多少是靠自己的本事,竟然还在这里讨什么功劳,真是可笑至极!”
孟氏也是第一次看到蒋氏这副样子,不由惊愣当场,“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蒋氏冷冷地看着她,没有一点怯弱,她一字一顿道:“大夫人该不会以为,二十二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你做的龌龊之事都被风雨给冲淡了,便无人知道了吧?大少爷究竟是何人所生,是你,还是秦氏,你要不要重新昭告一下世人?”
蒋氏此话一出,众人大惊,孟氏一个腿软,竟然堪堪歪倒了。
蒋氏的一句话勾起了所有人对往事的回忆,秦素素和云承霖更是觉得浑身凉了个彻底,震惊无比地看着彼此。
二十多年前,云承霖在外出游历的时候遇到了秦素素,两个人一见钟情,结为夫『妇』。
奈何一纸诏书下达,云承霖回京述职,造化弄人,迫于家族威势,云承霖被迫迎娶孟国公府的嫡女孟绮云,而原本的结发妻子秦素素则只能委屈成了妾室。
秦素素来到云家之后,拥有了云承霖的万般宠爱。
孟氏虽然嫉妒得发疯,表面上却还是维持着自己温良大度的正妻形象,与秦素素友好相处,姐妹相称。
久而久之,秦素素也不好意思了,便违心相劝自己的丈夫多多去大夫人那里走动走动,分一点宠爱给孟氏。云承霖虽不情愿,却也感念孟氏最初的帮忙,便也从善如流。
巧合的是,秦素素和孟氏居然同时怀孕了。
秦素素刚刚被诊出喜脉的第二天,孟氏那边也传来了怀孕的消息。
双喜临门,整个云家沉浸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云承霖和老夫人更是每天都笑容满面。两位夫人都怀着孕,不便行房事,老夫人便作主又给云承霖纳了一房妾室,便是云心梦的母亲蒋氏。
蒋氏出身书快论坛,父亲不过是个七品芝麻官,好在家室清白,蒋氏人长得漂亮,『性』情也好,既是老夫人亲自开口,孟氏和秦素素也没有不答应的理由,便同意了,蒋氏就这样进了云家。
很快便迎来了秦素素和孟氏临产的日子,真是无巧不成书,两个人居然又是同一天临盆。
那一晚狂风大作,倾盆大雨,风雨凄『迷』。
偏偏孟氏和秦素素都难产,撕心裂肺地吼了一晚上,全京城的产婆都被请到了相府,伴随着婴儿的啼哭声,血腥气中弥漫着喜气。
可是,正在普天同庆的时候,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秦素素的孩子只啼哭了两声便止住了呼吸,产婆不停地逗弄孩子想让他发出点声音,可无论怎么拍打,孩子就是没有动静,产婆颤巍巍地用手去探孩子的鼻息,竟然呼吸全无。
孩子——夭折了。
云承霖大惊失『色』,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已经没有半分知觉,而秦素素已经疼得累得昏了过去。
正在云承霖丧失爱子痛不欲生之时,大夫人房里传来喜讯,孟氏成功诞下麟儿,母子平安。真正是悲喜交加,云承霖一时不知该作何种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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