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天下,南北两方都难得处于短暂和平时期。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和平只是暂时,但却没人希望战争就此停下。
那些无知的寻常人不说,但凡是个识字的读书人,都在卯着一口气,只等最后的南北决战。
几乎没有人认为南北之战不应该打,更无人提出所谓划江而治。
就是有,对方也不会相信,只会认为这是缓兵之计。
自姜皇之后,后世之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不完整的天下。
皇帝统御的地界,只能比前朝更广阔,决不能更小。
在这样双方皆紧张备战的时候,反倒是之前一直战火不熄的平州格外安静。
如今的平州只用安心充当一个后勤补给处,再不用承担前线职责,平州之人的压力一下子不知少了多少。
因战争而荒废的土地,也开始重新有人种植。
平州人心目中的完美之人白先生如今在长明镇深居简出,很少露面。
这位虽然不出面,但关于他的传说,从未消失。
其长子白遥也给众人留下极好印象。
如今整个平州的各种大型水利工程几乎都有白遥的身影。
不是他亲自督建的,就是由他设计的。
在他的改造和各种新作物的普及下,平州一年的粮食产量,几乎达到以往十倍。
显然,不久的将来,人口大爆发几乎是一定的。
在新修建的一处河堤旁,有一名衣着干净整洁之人悠闲的走着,与附近满身泥泞的河工形成鲜明对比。
大家不知这是那位老爷家的公子,只是好奇看上两眼,便不再关注。
在如今平州人的严重,这些富家子弟没什么好羡慕的。
姬兆民在时,他们见过很多富贵之家被满门抄斩的。
早已失去对这些人的敬畏,并不觉得他们有什么了不起。
这位公子哥也不在意众人,只是欣赏这处新建河堤。
“都说自然造物,鬼斧神工,如今看来,人力也是不差。”
说着,划开手中折扇,大步往前走。
这位一路穿过许多新修的建筑,对可以供大量穷苦人家居住的联排房屋赞不绝口。
“好,真是好得很,能做出这些事的人,真是不简单啊!”
听到她这样的夸赞,路边一个晒太阳的大爷接话道:
“那可不,这可都是白先生当初带我们建造的。”
“哦,这么说来,老丈你之前还是长明镇人?”
“是啊,之前住在长明镇的,本来不想搬出来。
没想到儿子正气,当了个将军,打了打胜仗,得了宅子,非要让我住。
我说住不惯,他偏硬要我住,实在是没办法啊!”
老大爷嘴上虽然不情愿,但面上的自豪之情却是溢于言表的。
“原来如此。”
公子哥划开折扇扇一扇,又问,
“不知此处距离长明镇还有多远?”
“你要去长明镇?”
“是啊!”
老大爷闻言,立马瞪大眼睛,上下打量他:
“我看你也不像是坏人,为何要去长明镇?”
“实不相瞒,在下久闻白先生大名,早就想见他一面,此去便是为拜访这位的。”
“哦,我知道了,那你恐怕见不到。”
“为何?”
“相见白先生的人,能从这里排到东海去,岂能都见?
白先生那是大忙人,只要不是天大的事,都不见你们这种人的。”
“哦,恰好,在下正有一件事关生死的大事要请教白先生。”
“大事?”
老大爷闻言,正想再问,随后又立马闭嘴,
“对,这种大事我这个糟老头子还是不知道的好。
你要是真有大事的话,应该能见到白先生。
长明镇离这边就二十多里路,你现在去的话,下午之前就能到。”
公子哥闻言,恭敬对老大爷一礼:
“多谢老丈。”
眼见公子哥离去,老大爷还一脸笑容:
“现在的富家公子可比之前有礼貌多了,真好!”
说着,老大爷忽然感觉身上有些不对劲儿,很是难受。
低下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双腿竟然不知何时已经长满乌黑狞恶的荆棘。
老大爷见此大惊,想要叫出声,但要张嘴之时,口中亦长出荆棘。
再一看,原处已经没有人,只有一丛黑色荆棘长在路边,看去极为突兀......
公子哥一路来到长明镇,见这里繁华热闹,犹胜大城,完全不像一个小镇,面上露出灿烂到有些诡异的笑容。
“永寂之夜,灯火长明,好一个长明镇。”
说着,目光看向镇中一所独立院子。
“奇怪,我曾见大儒之浩然正气纵横三百里,所过之处,群妖退避,邪魔丧胆。
这白先生之名,已近圣人,为何反而不显山不漏水?”
虽然疑惑,公子哥脚下却是不停,大步走向白先生所在院子方向。
刚到外间,便见门口有数十人守御。
这些人个个都是江湖好手,乃是自发到此护卫白先生的。
公子哥见此,只是一笑,大步上前去。
只是这一次,却无一人看的见他。
即便是从一群看门人身边走过,众人也只是视若无物。
唯有一身有煞气之人感觉到一点不舒服,但除此之外,也没有发现。
公子哥踏入院子大门,身上忽的迸发出一丝黑烟。
接着,每走一步,身上黑烟便浓郁几分。
走到内院门口时,已从一个公子哥,化为全身长满各种有毒植物的魔头。
这魔头站在内院门口,并不直接进去,反而很有礼貌的敲门:
“朽木之怨,柴薪之怒,林魔到此,拜访白先生!”
院内并无人回话,只是一片寂静。
“怎么,堂堂近圣之人,也会惧怕我这区区魔物,不敢应声?”
还是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林魔见此,面上浮现一丝怒色:
“既然白先生不应,那在下便强闯了!”
说着,迈步进入内院。
方一入内,便见一身儒袍的白先生正坐在院中竹林旁的案几上书写着什么。
看得出来,白先生书写的极为认真,甚至可以说是已经达到忘我的境界,完全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
林魔见此,冷哼一声:
“哼,还以为是个多了不起的,到头来也只是个书呆子!
听好,本座今日来此,是为取你这一身浩然正气。
若不想受这皮肉之苦,便自己交出,免得本座动手!”
对于他的话,白先生根本没听到,只是全心全意的在案几上书写着。
被如此无视,林魔大怒:
“找死!”
说着,对白先生吹一口气去。
这一口气,却是融合万千腐朽植被之气,可以轻易侵蚀腐烂任何事物。
此等手段,别说是不懂丝毫法术的普通人,就是许多散仙,恐怕也接不住。
但这朽气在吹到白先生身前三尺时,便见桌上正在书写的书卷发光,轻轻一扫,朽气便被化解,成为一点点无害的微风,稍稍吹动白先生的发梢。
“不愧是近圣之人,果然不简单!”
初次试探之后,林魔也是慎重起来,再挥手,唤出无数漆黑的剧毒荆棘,从四面八方笼罩向白先生。
后者仍是没有一丝动摇,只是低头书写。
案上书卷自行发光,一扫之后,无数荆棘霎时溃散,一点儿痕迹不剩。
林魔见此,瞳孔微缩,眼看那书卷已经快要写完,忽然意识到什么,神色大变,再不敢有分毫留手,各种手段齐出。
一时间,院落之中,各种可怖的魔影灾害爆发。
只是无论何等手段,都被案几上书卷的光芒轻易扫灭。
林魔见此,颇为无奈自语道:
“看来凭我自己手段真是不行,既然如此,只能这样了!”
说着,胸前洞开,从中取出一本书,上有《石书纪年》字样。
此书被称为史家第一邪书,其上内容全都是逆反故老传说的说法。
先贤禅让被污蔑为暴力夺权,父死子继被污蔑为囚父继位等等。
而且,这些污蔑之言,在数千年中,一直都有人在传播,进行所谓的“古史正名”行动。
取出此书,林魔身上伸出一根根枝条,与之连接。
随后,便见林魔体内力量不断流入此书之中,原本古朴泛黄的书籍,霎时化为黑色。
其后,这本古籍散发出一圈圈的黑色波纹,扩散而去,落在白先生身上。
这一次,桌上的案几没有反应,白先生的双脚被黑色力量污染。
林魔见此大喜:
“近圣之人又如何?还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说着,将更多力量注入古书中。
白先生从双脚开始,逐渐为黑色力量所侵蚀。
即便如此,白先生仍是毫不动摇,继续书写。
眼看黑色侵扰到达胸口,攀上头颅,眼看就要没顶之时,白先生忽然全身发光,黑色力量霎时溃散,其案上书卷更是放出万丈霞光,一时间,照亮正片天地。
“怎么会.......”
林魔见此,绝望大叫,奈何这爆发出来的光芒第一个就落到他身上。
只是一瞬,这魔头便同古书一道化为灰烬......
这样的变化,凡人是看不见的,众人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林魔方被消灭,便见白夫人提着食盒进院子。
见白先生在案几前发呆,上前拍一下白先生肩头:
“相公,该用午膳了。”
白先生被夫人一拍,这才惊醒。
“方才可有人来此?”
“除我之外,不见他人。”
白先生闻言,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放在心上。
低头一看,却见案几之上的书卷已经完成,只是缺少一个名字。
白先生福至心灵,自语道: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此学从此便称‘心学’。
载录之书乃是为传于后人习之,便为《传习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