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州你这孩子,怎么还和云爷爷客气呢。”
云老爷子咬牙接过,他脸上的笑容愈发慈祥,眼看着云栀也要跟着夹,云老爷子赶紧抬手,按下云栀蠢蠢欲动的小手。
“栀栀啊,自己吃。”
“云爷爷自己来。”
云栀见云老爷子执拗拒绝,只好作罢。
她看向方才笑得一脸灿烂,完全与外面面前不一样的师姐,小声询问道:“师姐,您笑什么呀?”
云若薇握着手中的杯子,企图用喝水掩盖过去。
“没有,我只是觉得桌上的气氛很和谐。”
“大概是因为心情太过愉悦,一时没忍住。”
云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也是。
最近三师兄生病,云栀都是在沈怀州的小院用的膳。
加上师父这几日中午都被掌门喊过去用膳,因此几人很少能聚到一起。
“乖栀栀,好好吃饭,傍晚我送祖父回去,你就回去收拾东西。”
“明天师姐就能陪你去剑冢了。”
云若薇腾手掐了一把云栀的脸蛋,才收手安心用膳。
云栀听见云若薇终于能与自己一起出去,心情也愉悦了许多。
餐桌上的箭弩拔张的气氛慢慢消散。
门外日光变换,转眼间,又到了傍晚。
太阳尚未下山,一轮明月已经出现在遥远的天边。
云老爷子拄着拐杖,依依不舍的看着这个只到自己胸前的小姑娘。
“云栀,下次一定要记得来云家,云爷爷这次来得匆忙,没给你带什么好东西。”
说起这个,云老爷子心底还有些愧疚。
云栀摇头:“云爷爷,您能来看我,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而且您今天教了我很多东西。”
之前她以为师姐只是将自己记在云家之下,但是她没想到,云家的人竟然还会重视自己。
尤其是云爷爷。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云爷爷身上有种十分亲切的熟悉感,今日下午,他还教了自己许多关于阵法上的知识——
那些都是她之前记录在宣纸上的疑点,云栀本想等有空时拿书对着自己钻研,但没想到的是,云老爷子竟然都懂。
布阵的难点,布阵的诀窍,维持阵法的关键等等。
云爷爷都会为她悉心讲解。
云栀学了一下午,觉得很是受用。
云栀越想,心底的感激之情愈发浓烈。
她望着精神矍铄的老者,纠结许久,有些不好意思的拿出自己新研究的符篆。
“云爷爷,我也不知道如何感谢您,这是我自制的符篆。”
云栀光是说着,都觉得有些心虚。
唔,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送出符篆了,最近东南还算太平,她的符篆都还没有试验。
也不知道威力如何。
云栀从芥子囊中掏出一沓厚厚的黄色符篆,递给眼前的老先生。
云老爷子本以为这只是小姑娘出于爱好的写写画画,没有拒绝,便接了过来。
然而,黄色符纸放到手心的那一刻,他心底却升起一丝久违的紧张感。
他屏住呼吸,随即闭上眼,感受符纸上的念力——
强大充沛的念力如滔滔江水一般奔涌而来,一丝微妙的白色灵气夹杂其中,云老爷子只是凝心感受一番,那股舒适和煦的感觉便扑面而来,将他的灵魂涤荡得干干净净。
云老爷子顿觉神清气爽。
这种感觉,怎么会如此熟悉。
云老爷子惊诧出声:“你这里面有什么符篆?”
云栀数了数,只觉得有些头疼。
“我忘记了。”
“里面有安神护体的防身符,有用于防身的爆破符,还有很多杂七杂八的,我也忘了......”
云栀画符画得杂,心血来潮时便循着记忆与直觉一通乱画。
但是后面出来的效果竟然都出奇的好。
云栀很是满意。
“不过,我昨日好像在书中看到了一种新的符篆,好像叫养魂符,我头一次见,便对着书上的记录画了。”
云栀说的书,是她在秘境中寻到的孤本。
上面的文字晦涩难懂,可云栀不知怎的,竟然能辨出其中的大意。
她本是依葫芦画瓢,但提笔画下之后,竟也是一气呵成,毫无滞涩。
符篆能不能成,归根结底还是在于制符者能否心神合一。
云栀误打误撞,倒也成了。
“养魂符?”
云老爷子有些震惊。
养魂符何其难绘,饶是南端符录宗的内门弟子,不花个十年八年,也难以制成这符篆。
这符篆妙处极多,既能净魂,又能养灵。
得一符篆,胜过世上千万法器。
云老爷子看向云栀的目光愈发意味深长。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俯下身,憋出一个问题:“云栀,你告诉爷爷,你接触符篆多久了?”
云栀回想,一时有些迟疑。
“记不清了。”
“我只记得阿娘还在的时候,我好像就会画了。”
云栀不像别的孩子。
她启蒙早,又因为家庭缘故,有些早慧。
从前艰难的生活磨砺了她的心智,她的精神力也比常人强大许多。
所以,她在绘制符篆的时候几乎顺风顺水,很少有失手的时候。
云栀轻描淡写的开口,云老爷子的手却是下意识地一抖。
云栀的阿娘是在她三岁的时候离世的。
那云栀几乎是刚学会握笔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接触了。
云老爷子莫名的看了云栀一眼。
要知道少时的云晚嫣也开蒙极早,她脑子灵,学东西快,但和云栀相比,起步的年纪又长了许多。
总的来说,她们两人在阵法与符篆方面的天赋几乎差不多。
云老爷子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按他方才感受的那股念力来说,云栀的念力处于一种绝对强大的阶级。
甚至,身处金丹期的云若薇的念力可能都比不上云栀。
可以说,云栀是一个真正的符修天才。
只不过剑修方面的成就掩盖了她的锋芒,只有接触过云栀的人,才知道她拥有这些技能。
天资卓越固然可贵,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虽位高权重,但云栀现在已经拜进宗门,若是有人将来存心要害她,他也有照应不来的时候。
今日归家,下次再见云栀也不知是何时。
思及此,云老爷子不免长叹一口气。
他俯下身,抬手拍了拍云栀的发顶,眉眼温和了许多。
“云栀,答应爷爷一件事好不好?”
云栀眨眼:“何事?”
“若是可以,将来绝对不要在外面暴露自己的底牌。”
“你在符篆方面天赋极高,在阵法方面亦有自己的造诣,这两种天赋,是上天赠你的。”
“你要珍惜。”
“你对外是剑修,其他两种,能不展现就不展现,倘若旁人问起,你就三言两语,盖过去便是。”
当年的阿嫣锋芒毕露,获得光芒的同时,也收到了许多嫉妒与憎恨。
她少时遇险无数,好在每次都逢凶化吉,安然归来。
但是后来.....
云老爷子不愿意多想。
他垂眼叹息,随即又从袖中取出一本泛黄的书本,郑重的塞到云栀手中。
“下次若是再遇见难题,就看这本书。”
云栀接过,下意识按了按。
不知怎的,云栀莫名觉得这书有些硌手。
她欲翻开,却被云老爷子一把按住。
“回去再看。”
老爷子慈眉善目地叮嘱道。
云栀只好停手。
天色愈暗,天边橘色的晚霞慢慢褪去,老者拄着拐杖,背过身去。
他走到云若薇身边,遂停下,回头冲云栀罢手。
“好孩子,回去吧。”
“不用你送了。”
一股莫名的温情漫上心头,不知怎的,此时的云栀竟然有些想哭。
她站在原地挥手,然后看着云老爷子坐上师姐召过来的灵舟,乘着夜色离去。
暮色四合。
她低下头,慢慢打开那本泛黄的书卷。
一块刻着字的纯金令牌呈现在眼前,上面还刻着几个大气隽永的字——
“云苍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