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江望着小姑娘脸上故作轻松的笑容，心中不由得掠过一丝怀疑。
见连江陷入沉思，云栀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大人，你在修真界待了如此久，有听说过至高神的传言吗？”
“我听闻至高神是修真者飞升后所在世界的领袖，所有规则因祂而生，所有力量为祂调动。”
连江的注意力被云栀的吸引过去：“至高神？当然听过。”
“怎么了？”
云栀停下手中的动作：“那您知道，至高神能来咱们九川大陆的吗？”
“连江大人，您真的没有见过容绍前辈吗？”
连江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飞升后，连江见过他吗？
说来，在过去的长久岁月里，连江关于容绍容貌的记忆有些模糊。
但是从前段时间开始，连江时常会想起这位前辈的面容。
就好像，他在前些日子见过他一般。
不过..这丫头怎么会忽然问这个？
“云丫头，你今日为何要说这些？”
连江心中的疑惑更甚，他弹坐起来，观察着小姑娘的神情。
云栀垂下眼，眸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我只是好奇。”
连江沉默下来。
他思索许久，终于开始回答云栀的问题：“古书上对至高神的记载较多，但是没人知道，至高神到底能不能来此地。”
“只不过，曾经确实出现过一些不明身份的人来扰乱修真界的和平。”
“当初民间一直有传闻，说那是仙界之人。但是至今还无人能够解答。”
连江想起曾经的悲剧，便有些不忍地长叹了一声气。
“当初咱们修真界确实损失了一批厉害的后生，要不是那次意外，恐怕修真界的发展要比现在快许多。”
云栀索性回过头，认真对视道：“前辈，若那些真的是仙界之人，那你会觉得，他们是为何而来？”
“如今修真界剩下的资源越来越少，相较于从前，修真界的灵力也越来越稀薄。”
云栀顿了顿，她缄默一阵，又补充了一句。
连江听着小姑娘的猜测，眼底不禁划过一丝意味深长：“就如同你说的，如果真是仙界来人，那么结果只有一个。”
“他担心我们九川大陆，会与他们争抢资源。”
“又或者，我们九川大陆，存在一个令他们难以承受的威胁。”
连江沉稳的声音传来，云栀仰头望着天边的景象，忽然叹了口气。
云栀出生得晚，当年的事情也瞒得极好。
在那一年里，修真界的剑宗几乎被大洗牌，只不过那些人不知道，他们要找的人，其实并不在任何宗门中。
她不习剑，也不入宗门。
云晚嫣像是预料到了所有事情，从她拥有能力开始，便步步为营，在众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布下一局大棋。
云栀曾经很想问阿娘。
若是当初她这一步走错了，没人寻她，没人为她报仇，没人为她拾起散落的神魂，那她又该如何？
思及此，云栀眼前似乎又蹦出容绍那张脸。
云栀心绪纷杂，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自己的情绪。
最终，她还是极力压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深吸一口气，回眸望向陷入沉默的连江。
“大人，我现在状态有点不行，您给我一盏茶的功夫，我去处理一下，可以吗？”
云栀摸出云晚嫣的玉牌，清甜的嗓音中染上几分倔强。
许是担心连江不同意，她咬了咬唇，又道：“我自愿多加两套剑法。”
连江有些不可置信：“你确定？”
他万万没想到，中午还苦着脸抗议的小姑娘，现在竟然主动提出加量了？
连江瞧出云栀的不悦，他“蹭”地一下站起身，然后走到云栀面前，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要反悔哈。”
云栀垂眸，轻盈如蝶翼的长卷睫毛颤了颤。
“不反悔。”
云栀面无表情，甚至眼底还升起一丝恹恹的倦色。
“那你去吧。”
云栀抱着剑，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另一处僻静的小亭子走去。
连江望着小姑娘决绝的背影，不觉愣了一下。
他皱起眉，试探道：“云丫头，你心情不好？”
“你那表情，怎么跟死了亲爹一样？”
云栀红着眼回头。
“您怎么知道？”
名义上的亲爹死了。
至于那真正的亲爹...应该也算是死了吧。
毕竟消失了那么久，确实跟死了没两样。
云栀短促的回答落在连江耳中，他反应过来，身形瞬间僵住。
*
过了许久，连江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对啊，如果之前扶鸢说得是真的，那这个孩子，好像真的没有爹。
连江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悔恨道：“哎呀，瞧我这嘴，说得都是什么？”
“唉，真的是老糊涂了。”
罢了，晚上叫下面的人多加个菜，实在不行，再加个口味不错的甜点。
思及此，连江便端着茶，进去找扶鸢。
“扶鸢，扶鸢，你快过来。”
“晚上给那孩子加个蜜汁鸡腿，对了，再加个烤乳鸽，我瞧她今早喜欢的很。”
“还有，之前她们研究的那个什么牛乳糕点也做一份，那孩子长身体，得多吃点好的。”
一楼厅内，扶鸢将刚配好的药包收起，她抚平衣衫上的褶皱，待整理好仪容，才施然站起身。
扶鸢看着自家楼主焦急的模样，眉梢抬起，美眸中划过一丝异色：“大人这是怎么了？”
“好端端的，怎么又要给她加餐。”
扶鸢故作惊讶，连江抿了口茶，缓缓道：“哎呀，我刚不是说错话了嘛.....”
“这小姑娘心情不好，我还给她火上浇油呢。”
扶鸢闻言一笑：“好，那我便吩咐下去。”
“您先在里面坐坐，我等会也是要去寻云栀的。”
扶鸢踱步而出，走到门边，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背着天光，扶鸢回头看着连江，询问道：“对了，大人明日带云栀出去，要何时才能回来？”
连江思索片刻，不确定地回答：“这个暂且还不知晓，得看那群东西布了多大的阵。”
“怎么了？”
连江的老脸升起一丝疑惑。
只见扶鸢踏出门外，温声道：“明日是三十，得早点回来，若是能赶在子时前结束，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最重要的是，我明日要给云栀熬洗髓汤药，您早点回来，我便能早点给她准备上。”
这下轮到连江惊诧了：“她这么好的天赋，为何要给她准备洗髓汤药？那她的修为岂不是——”
扶鸢像是知道连江要说什么，她微微一笑，回眸道：“知道您的顾虑，那洗髓汤药，和从前的不一样，不会除掉她的修为。”
“只是云栀的体质特殊，若是能泡上那洗髓汤药，她的资质能更上一层楼。”
“至于其中的原理，您还是别问，就是问了，我也是不知。”
连江愣住：“你为何不知？”
扶鸢颔首：“是受旧友所托。”
连江：“难道又是云家当年那个出名的小阵修？”
扶鸢笑了笑，没说话。
扶鸢朝着云栀的方向走去，连江走到门边，只看到了扶鸢逆光的消瘦背影。
欸！
扶鸢这丫头以前就喜欢装神秘，原以为在苍穹楼待久了她能改变一点，怎么到了如今，她的秘密还越来越多了？
连江一边摇头，一边感慨岁月催人老。
他端着自己的热茶，仰望了半晌蓝天，才抿了口茶，又躺上那铺了柔软毯子的摇椅。
罢了，有些事，他还是不知道为好。
少忧虑，多享受，这样才能长寿嘛！
不能飞升，他就多享几年福喽。
*
相较于夏日，秋日的阳光总会带着几分和煦的意味。
云栀方握住玉牌，身后便传来了一道低缓的女声。
“云栀，你在此处作甚？”
扶鸢的声音温柔，隐隐带着几分关心的意味。
云栀深吸一口气，将心底浮出的那点情绪轻松压下。
她扭头看向扶鸢，唇边勾起一抹轻松的笑容：“扶鸢前辈，您怎么来了？”
温和的阳光照在扶鸢柔美的侧脸，扶鸢抬眸望着云栀，温声道：“看见你在此处，我便过来了。”
“怎么忽然不练了，是心情不好吗？”
扶鸢莲步轻移，朝着抱着灵剑的单薄少女缓缓走来，她双眸中盈满了关心，云栀甫一抬眼，便撞进了这么一双温柔的眼眸。
云栀喉间一紧，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措辞：“我..我就是想到阿娘的事情，心情有些难受。”
“对了，扶鸢前辈，我想知道，为阿娘重塑灵体一事，需要多久能成功呢？”
扶鸢之前说九月初一是关键时期，她赶在这个时间点前回来，却又不知道扶鸢究竟会如何做。
扶鸢似乎早就想到了少女的问题，她双眸含笑，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这件事记不得，若是运气好，一两年的事情。”
“若是运气不好，恐怕需要很长的时间。”
扶鸢说完，便施然落座在云栀身侧。
“云栀想要多久结束呢。”
扶鸢似是询问，又似是试探。
温柔的问话让云栀有些迷惘，她侧过头，水润的眼眸望向凉亭一侧肆意伸长的葱郁兰花——
约是到了开花的季节，绿意盎然的兰草叶上，一朵朵纤弱漂亮的白色花朵点缀其中。
蓬勃的生命力迎面扑来，云栀看着那丛兰草，心口那颗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大石头倏然松动了些许。
“如果可以，我当然希望能一直顺利。”
她回眸看向扶鸢，方才有些失神的眼眸瞬间明亮了起来。
“扶鸢前辈，如果期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您一定要喊我。”
扶鸢被熟练切换状态的小姑娘惊住，她望着云栀闪闪发光的茶眸，缓了好一会，才弯了眉眼，笑出了声：“你啊你。”
“好，若是有事，我一定喊你。”
扶鸢说完，又恍然一顿，她想起先前准备的东西，美眸睁大了些许：“不过，我现在还真需要你的帮忙。”
云栀闻言，一双小手紧张地攥了起来：“什么忙，前辈您但说无妨。”
扶鸢摊开手，温声道：“你这里，可有你阿娘的本命玉牌？”
云栀几乎是怔愣了一秒，就飞快地将手中的玉牌放到扶鸢的掌心。
她晶莹剔透的小脸绷紧，漂亮的眼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扶鸢前辈，您要我阿娘的本命玉牌，是要看些什么吗？”
温热的玉牌落到手中，扶鸢的指腹在上面轻轻摩挲，她闭上眼，指尖顺着玉牌的纹路缓缓摸索，心中多了几分定数。
“我要看这些日子，你唤回了多少神魂碎片。”
云栀一脸紧张：“那您能看出现在里面到底有多少吗？”
扶鸢摸索了片刻，便将玉牌还给了她：“这个很容易。”
“如果将一个人的魂魄分为十成，那从你现在的情况来看，你已经寻到了七成。”
“这比我预料中的，要多得多。”
扶鸢掩下眸底的惊色，她目光放远，顿了许久，又道：“剩下的三成，恐怕不太好寻。”
云栀的心紧了紧。
“不太好寻..是什么意思？”
扶鸢抬眸，道：“意思是，你阿娘的神魂，要么散落在九川大陆的每一个角落，要么，就是被有心之人给拘住了。”
“而拘住她神魂的人，其目的恐怕与你一样。”
目的一致。
云栀几乎不用猜，便能想到那人的名字。
凤落白！
云栀的眼眸微微放大，扶鸢瞧见了云栀变幻莫测的表情，惊异道：“怎么，你知道那人是谁？”
云栀咬唇：“只是猜测。”
“目前还不太确定。”
“但是，几个月前我与他交过手，当时关于阿娘的事情，也是他与我透露的。”
只不过...那时的凤落白尚未对自己起杀心。
他的一门心思，似乎都在复活阿娘身上。
但昨夜的凤落白，显然有了杀她的心思。
云栀不得不提防他。
许是小姑娘的神情太过紧张，扶鸢抬起手，轻轻地按在云栀白皙的手背上。
“不要太紧张，既然你知道对方的底细，那咱们成功的几率很高。”
“只是...如果你的猜测是真的，那么以后的日子，咱们恐怕要经常与他交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