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两人又要扯远，谢溪赶紧将苏隽拉到旁边。
“别聊了，别聊了，再打一场。”
楚明乐得清闲，他坐到一旁休息，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苏隽的话。
第十峰的小师妹......他好像还没见过。
下次得让苏隽带自己认识认识。
楚明思绪飘遥，旁边传来灵剑碰撞的铮铮响声，楚明百无聊赖地看向别处，却忽然瞧见一个衣衫脏污，头发蓬乱的青年。
那青年穿着一身泛黄的弟子服，一张脸被头发遮得只剩下巴。
楚明看着青年下巴处青黑的胡渣，有些厌恶的收回视线。
“哪来的疯子。”
楚明别开眼，正想观看苏隽二人的练习，却忽然瞧见那疯子青年朝着这边快步走来。
楚明皱眉，他握剑上前，一举拦下青年。
“你是谁？胆敢私闯第五峰！”
青年戾气集中，他抬手握住楚明的剑，脏污的手被划破。
楚明眸色一沉，手腕用力，将青年震了出去。
彼时谢溪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他侧脸看过去，眸光一震，抬手向苏隽示停。
眼看着楚明就要上前将谢溪赶走，谢溪抬手，拽住楚明的手。
“且慢。”
“我认识他。”
“别动手。”
楚明目露惊讶，他看了看地上的青年，又看了看目光清朗的谢溪：“不是，你们认识？”
谢溪垂眸，声音沉了沉：“嗯，他以前与我同住。”
楚明一愣，他看着地上的青年，语气中流露出几分怀疑：“他不会是唐明枫吧。”
谢溪点头：“是。”
“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楚明是知道唐明枫的，这人来自凡俗界，平日有些自恃清高。
以前对手的时候，剑法太虚晃，一看就像是沉不下心的。
谢溪摇头：“我不知。”
他想起唐明枫之前说过的话，眸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此时唐明枫刚好站起身，他回头盯着谢溪，干裂的唇动了动。
“谢溪，我要见唐云栀。”
“你带我见唐云栀。”
他的话将苏隽吸引过来：“唐云栀？”
苏隽皱着眉，语气不悦：“你说的唐云栀又是谁？”
熟悉的名字被提起，唐明枫猩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迷惘。
“唐云栀，是我的妹妹。”
“她在第十峰。”
“谢溪，你带我去找她。”
“她..她杀了兮柔，她杀了父亲。”
唐明枫语言错乱，苏隽听见他侮辱云栀，一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你胡说！”
“云师妹分明不认识你！”
唐明枫颤了颤唇，脑海中有血腥的画面闪过。
“怎么会不认识我？我看着她长大，从前对她最是照顾不过......”
话还未说完，又有许多沾染着血色的碎片从脑海中闪过。
无数个破碎的画面组成在一起，唐明枫好像看见了一片望不尽的血泊。
那血泊之中，躺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
她娇小的身躯蜷缩成一团，又长又直的头发被血液粘结成块。
长发之下，是被鞭打得血肉模糊的皮肤，以及破碎的衣衫。
“救我。”
“哥哥，救我。”
脆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微小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唐明枫忽然清醒，瞬间辨认出她的身份。
是云栀。
是梦吗？
不对。
这是白天，他不会做梦。
那是什么？
唐明枫怔愣在原地。
可是那微小的声音却一直在脑海中回响。
只不过，那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唐明枫只能听到一点点细碎的低吟。
周围忽然陷入一片孤寂。
在无穷无尽的孤寂中，一道悲愤欲绝的声音骤然响起。
“我云栀...以生命起誓，唐家上下欺我辱我者，此生不得好死！”
唐明枫被这句话激得跌倒在地。
那是栀栀吗？
栀栀，遭遇了什么。
眼前的血色愈发浓重。
唐明枫脑子愈发混沌，他一边摇着头，一边慌乱后退。
“我没害过你，你别杀我。”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唐明枫艰难地摇头。
站在一侧的三人看着唐明枫疯癫的模样，惊诧地瞪大了眼。
唐明枫怎么了？
大白天的，他看见鬼了？
*
云栀并不知道问剑宗所发生的事，对于唐明枫这个人物，她更是想都没想过。
她捡起昆吾剑，一边回想着苏隽的话，一边与无名聊天。
“无名，你说苏师兄提到的阴邪仪式会是什么？”
无名摇头:“我也不知晓。”
“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那种东西。”
云栀有些惊讶:“你是剑灵，连这些都没见过？”
“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活了挺久吧。”
无名挠了挠头，有些不开心道:“话是这么说，但是我只随前主人剿灭过邪神。”
云栀抬眉，惊诧道:“仙界还有邪神？”
无名点头:“当然有。”
“修真界会有邪修，仙界自然会有邪神。”
“天道很奇怪，它允许邪魔存在，也不会拒绝吸收邪灵之气而成长的鬼才。”
云栀一顿，下意识追问:“为什么？”
无名试探出声:“可能是因为，天道是包容的？”
“可既然如此，那至高神又有何用？”
无名道:“至高神，自然就是压制两种势力的最高者。”
“天道给予至高神最高的力量，天地法则由祂而成，世间万物因祂而生。”
云栀一怔。
又是这句熟悉的话。
“可是，这至高神却不是永生的。”
“祂有两位候选者，一神上位，便有一神陨落。”
“我觉得，天道之所以会容许正邪都存在，会不会是担心陨落的那位会走邪神的道路？”
无名方揣度完，遥远的天边便有一道惊雷乍起。
云栀接过话茬:“它难道怕至高神之位无人接管？还是说……怕陨落的那位走了邪道之后，无法上去竞争？”
“砰！”
这下不是天边。
直接是一道闪电直直劈下，落到云栀十米开外的空旷土地。
灰尘乍起，云栀看着不远处的土坑，一时陷入了沉思。
天道该不会听到她们的谈话，然后心虚了吧……
*
无名倒是被这声响动吓了一大跳。
他缩回昆吾剑中，声音中多了几分害怕：“栀栀，你..你听到那雷声了吗？”
云栀点头：“不仅听到了，还看到了。”
“咱们的话，该不会被天道听见了吧？”
云栀压下心中细微的惊诧，她挑了挑眉，温声道：“哪有这么容易听到的。”
“再者，我们只是闲聊，又不是泄露天机。”
云栀轻描淡写地带过，无名扒着昆吾剑的剑鞘，仰头看着天边攒动的黑云。
只见一阵大风吹来，将那黑云吹散。
无名漆黑的瞳仁中闪过一丝轻松。
它从剑鞘中钻了出来，飘到云栀头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那就好。”
“我还以为咱们被盯上了。”
云栀抬手将头上的小无名揪下来，她抬了抬眉，纯澈的眼眸中划过一丝笑意：“倒是你，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怎的一道小小的雷声，就把你吓成这样了？”
无名有些腿抖：“说来话长。”
云栀道：“那便长话短说。”
无名这才眨了眨眼，有些不情愿道：“我以前跟随主人，说天道坏话的时候，也被劈过。”
在上面的日子可不比九川好过。
若是有雷罚，前主人也不护他。
他只会沏一壶茶，坐在一旁安静看完，等无名一阵鬼哭狼嚎结束后，才敛下眼眸，淡淡地点评一句：“雷罚可淬炼你的灵体。”
无名躲在昆吾剑中沉睡了千百年，脑海中关于前主人的记忆亦是时隐时现。
它隐约记得前主人曾经铸造过许多剑。
昆吾，昆霄，是他最常用的两把。
只是，有次斩了邪神后，前主人亲手将他封进了一个又破又旧的剑冢。
无名也因为他留下的禁制，被迫陷入了沉睡。
再醒来时，昆吾剑已经落入云栀的手中。
而无名也成了云栀的剑灵。
他只记得当初云栀一口一把丑剑，说得他是十分难过——
无名记得自己在仙界时，那把与昆吾同出一炉的昆霄剑灵时常讽刺他。
“昆吾剑成色不如昆霄，你也不如我。”
“如此软弱无能的剑灵，根本不配待在神尊大人身边。”
无名早就不记得那个坏家伙的名字了。
他只记得他倨傲的语气，以及让人讨厌的眼神。
自此，无名便与他割席。
他作为剑灵，不需要其他的剑灵评判。
只要主人认可，他的剑才是好剑，他这个灵，也才是好剑灵。
反正，他守他的昆吾，他护他的昆霄。
无名本就不用与他做朋友，两人井水不犯河水，正正好。
无名平淡地道起久远的往事。
云栀瞧见他眼底的落寞，不觉弯了眉眼。
她将无名怀里拢了拢，道：“原是如此，想不到你以前的主人这么苛待你。”
无名忧愁的晃了晃脑袋，闷闷道：“是我不够强大，昆吾剑剑势迫人，其风采威力自是无敌，可它出鞘多年，偏偏滋生了我这么一个无能的剑灵。”
“栀栀，这么久以来，我还没有帮过你。”
“对不起。”
云栀盯了无名半晌，眸中的笑意浓了几分：“谁说你无能。”
“你帮过我许多忙，昆吾与你，本就是相辅相成。”
“你们是不可分割的一体。”
“若昆吾剑容不下你这个剑灵，难道还会容许你存在？灵与剑相斥，你压根活不了三日。”
剑能育灵，自然也能灭了不被自己认可的剑灵。
“最重要的是，并不是主人认可的剑才是好剑。”
“若那个主人是个窝瓜主人，无法驾驭你，便叱骂你是把坏剑。”
“难道你会将这样的话语放在心上，从而贬低自己的价值吗？”
无名愣了愣。
“你的价值不需要别人来认定。”
云栀点了点无名的额头。
话音方落，云栀身后的昆吾剑也跟着震动起来。
头顶的日光热烈了些许，有细碎的日影从头顶倾泻而下，无名仰头，刚好望见了少女纯澈剔透的茶色眼眸。
过了许久，他才垂下眼眸，小声道：“可我不会认窝瓜做主人。”
“我和昆吾的主人，定然是天地间最好、最厉害的剑修。”
云栀挑眉，不走寻常路地问道：“那你说，我和你前主人，谁最好？”
无名无措地睁大眼：“诶？”
云栀眨了眨眼，语气中染上几分失落：“你犹豫了，原来，你还是觉得你前主人最好。”
无名急了：“当然不是！”
“栀栀才是最好的剑修！”
“你将来，一定会比他更厉害！”
云栀笑弯了眉眼。
“那就借你吉言了。”
“走，陪我去除那些阵法。”
日光灿灿，穿着夜行衣的少女负着长剑往前走去。
右后方，一只雪白的狐狸抖了抖尾巴。
旁边的黑瞳红狐抬起爪子拍了他一下，道：“要追上去吗？”
瞿光摇头：“不必。”
“我觉得…她应该找不出阵眼。”
云栀除去的都是外界的屏障，若是按照她这个速度，恐怕阵法如期启动她都除不完。
“找不出阵眼…那她不是……”
红狐摇身一变，化作身姿曼妙的妩媚女子。
她蹙着眉，语气中有些不忍：“可她才十几岁…何必为了一个已死之人，害了她。”
九绫之前单以为她是个普通女子。
可是观察了一夜，她竟然有点欣赏这个叫云栀的小姑娘。
这一整晚下来，九绫气了大半晚，睡了小半晚，迷迷糊糊间，还听到那苍穹楼楼主和云栀的谈话。
九绫只知道她很努力。
只是她的努力，好像都不像是为自己。
“我虽不是人族，但也知道这个小女修在人族中有多出众。”
说话的间隙，一道白光闪过，眼前的雪狐早已化成了一位雪衣公子。
他眼尾上挑，眸中闪过一丝淡漠。
“九绫，你属魔族。”
“我建议你慎言。”
九绫不满：“为何你能说，我就不能说？”
她瞪了瞿光一眼，幽幽道：“我昨晚上思考了许久。正魔两道，已经有许久没有交手了。”
“若是这次成了，那表面的和平可就要被打破了。瞿光，你想看到修真界变成一副乌烟瘴气的模样吗？”
瞿光眸光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