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丹阳被人搀扶进厅,城防军几名将领立刻退到一旁。
他们虽然是黄奎的部将,可是却不敢无视朱丹阳。
朱丹阳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这才环顾一圈,目光落在黄奎身上,平静道:“黄大人,军令是老夫签发,只是让崔统领将城防军的将军们召集过来商议事情,令函并非伪造,崔统领也不是擅自调兵。老夫是幽州刺史,总领幽州军务政务,下令调几名将军过来议事,虽然事先没有知会你,但似乎也没有触犯律法。对吧?”
他显然身子还很虚弱,声音中气不足,不过吐字清晰,在场众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黄奎额头早已经渗出冷汗,眼角不停抽动,抬起衣袖擦拭了一下额头冷汗,陪笑道:“那.....那是自然,既然是老大人的军令,自然.....自然谈不上擅自调兵。”
朱丹阳在幽州多年,雷厉风行,他不但勇武过人,而且智略出众,出身于长生军,曾经参加过西陵抗击兀陀人的大战,又立下无数战功,这样的人物,不但个人能力极强,而且背景深厚,幽州上下官员对这位刺史大人可是敬畏有加。
黄奎虽然是幽州长史,比朱丹阳只矮了一级,但他素来对朱丹阳畏之如虎,莫说朱丹阳现在是死而复生,就算是平日见到朱丹阳,那也是小心谨慎。
他脑中有些混乱。
侯博先行探查,而且确定朱丹阳肯定已死,黄奎这才有恃无恐,而且已经打定主意,今晚定然要将崔长恭拘押下狱,有孙公公帮忙,到时候一道折子上去,朝廷很快就会批复下来,崔长恭也就必死无疑。
一切本来都在计划之中,可是谁能想到,朱丹阳竟然突然出现。
对黄奎来说,朱丹阳还活着,于他无疑是五雷轰顶,自己所有的一切计划,都将瞬间被粉碎。
要命的是,如果只是计划无法继续实行倒也罢了,朱丹阳中毒,崔长恭遇袭,这两件事情先后发生,朱丹阳就算是再蠢,也肯定已经知道背后到底是谁在搞鬼。
以朱丹阳的性情,这件事当然不能善了。
四周已经被府中侍卫包围,城防军的主要将领也都在这里,黄奎心知这种情势下,如果朱丹阳发难,自己根本无法对抗,外面也不可能有援兵前来。
他心中懊恼不已,此时已经明白,朱丹阳当然不是死而复生,自己这是落入了对方精心布置的圈套。
若早知如此,自己是万万不会前来刺史府。
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身处险境,但越是这种时候,反倒要保持冷静。
无论朱丹阳中毒还是崔长恭遇袭,这两桩事情自己都是精心谋划,他相信朱丹阳-根本拿不出证据证明这两件事情与自己有关,只要对方拿不出确凿证据,即使朱丹阳是刺史,那也不能对自己这个长史怎么样。
“诸位不要惊慌。”朱丹阳见得众官员神情惊骇,微微一笑,道:“老夫只是和大家开个玩笑而已。”
众人心想,老大人你这玩笑开的可太大了,不过有人此时已经敏锐地察觉,刺史大人的这个玩笑,乃是一场布局谋划,今晚的好戏只怕才刚刚开始。
“不过老夫差点真的命归西天。”朱丹阳叹道:“老夫今日才知道,原来有人在老夫的酒水中下了毒,每次的剂量都极少,根本感觉不到有任何异状,可是日积月累,中毒越来越深,那日突然晕倒,不是疲劳过度,而是毒性发作而已。”
众人悚然变色。
“大人,谁敢在你酒中下毒?”永平知府林大人第一个上前,怒声道:“请大人将此案交给下官调查,下官一定揪出下毒之人。”
朱丹阳抬手示意林大人不必激动,微笑道:“家丑不可外扬,下毒的人已经揪出来,至于背后是谁指使,老夫肯定也饶不过他。”说到这里虎目如刀,虽然身体虚弱,但这一瞬间还是散发出一位沙场老将的凶狠霸气。
“将大家全都召集过来,道理很简单,因为老夫担心有人狗急跳墙,在城中作乱。”朱丹阳叹道:“永平城一直太平无事,一旦有人孤注一掷起刀兵之祸,不但会惊吓到百姓,甚至还会有百姓遭殃,所以老夫是绝不会让城中有刀兵之灾,也就只能出此下策了。”
此言一出,众官员都是不自禁瞥向黄奎。
永平城内,能够掀起刀兵之祸的没有几个人,拥有兵权的除了侍卫营统领邱翼,就只剩下长史黄奎和林知府。
邱翼是朱丹阳的心腹,林知府手下虽然有几百名衙差分布在城中各处治安所,但小小知府想凭借那些衙差造反,就等于是自己将上吊的绳子套进自己的脖子。
朱丹阳虽然没有点名,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朱丹阳说的是谁。
黄奎脸色难看,嘴角抽搐两下,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他心里很清楚,这时候自己是少说少错,只要朱丹阳拿不出自己作乱的证据,当着这么多官员的面,也不能只凭借刺史的身份胡乱给人定罪。
朱丹阳的目光终于落在地上那颗首级上,方才崔长恭将首级丢在地上,也无人敢触碰,一直在那里。
朱丹阳抬脚轻踢了一下,对他这种战功无数的将军来说,见过的人头无数,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在他眼中和一个馒头没什么区别,看到首级的面容,淡淡道:“参将胡云,嗯,黄大人,他是你的部下?”
“下官已经让林大人彻查此案。”黄奎忙上前两步,拱手道:“下官虽然不知胡云为何会谋反,但他是下官部属,下官有失察之罪,恳请大人责罚!”
朱丹阳笑道:“有功的要赏,有罪的要罚。黄大人知道老夫的性情,如果盯住一件事情,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做成。”微一沉吟,才向黄奎问道:“黄大人,京都有钦使到了吗?”
黄奎本来还极力让自己显得镇定,听到这句话,魂飞魄散,只觉得眼前发黑,差点便要瘫坐下去。
众人都是看在眼里,见黄奎身体晃了晃,又见他额头满是冷汗,心中知晓这位长史大人心中必然有鬼,只是听到朱丹阳提及“京都钦使”,都有些诧异,暗想也没听说京都派了钦使过来,怎地刺史大人会提到钦使。
黄奎身体微微发颤,道:“没.....没听说有钦使前来。”
“老夫也觉得不会有钦使抵达。”朱丹阳笑道:“传闻京都钦使来到永平都已经快一个月了,那时候老夫还无大碍,真要有钦使抵达,应该前来刺史府传达朝廷的旨意,不至于连老夫都不知道。”抬手招了招,示意黄奎靠近一些,黄奎面色苍白,胆战心惊凑近,朱丹阳身体微微前倾,问道:“黄大人,你可认识一位叫做孙皓的太监?”
黄奎再也坚持不住,腿上一软,已经跪在了朱丹阳面前。
他当然认识孙皓,可是他却实在想不明白,朱丹阳怎会知道孙皓的存在。
孙皓来到永平的消息无人知晓,隐藏的极为隐秘,就算是长史府内,也并无其他人知晓,不到时候,那位孙公公根本不露面,这阵子除了自己之外,孙公公根本没有与任何人接触。
朱丹阳刚刚醒过来,他怎么知道孙皓的存在?
黄奎当然明白,朱丹阳既然准确地说出了孙皓的姓名,那么孙皓肯定已经暴露,至于朱丹阳是如何知晓孙皓的存在,其实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孙皓全程参与了这次计划,个中细节,孙皓不但知道的一清二楚,而且有些甚至是孙皓出谋划策。
他嘴唇动了动,勉强挤出几个字:“哪....哪个孙皓?”
朱丹阳皱起眉头,随即叹了口气,淡淡道:“你自己去门外看看。”
黄奎扭头向大门方向看了一眼,只是有人阻挡,看不到外面,他勉强站起身,走到门外,向院内瞧过去,只见到不远处两名刺史府的甲士正押着一人,那人双手被反绑,用一根粗布蒙住了嘴巴,但黄奎却还是一眼便认出来,那人却正是孙皓。
他再也撑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孙皓却是拼命挣扎,口里发出“呜呜呜”之声,睁大眼睛,黄奎面如死灰,看着孙皓被两名甲士拖拽下去,这位长史大人身体突然抽搐起来,口中向外冒白沫,好在他手下一名朗将见状,冲了过去,掐住他人中,其他官员已经瞧出其中的门道,都不敢靠近,好一阵子,黄奎才缓过来,大口大口喘着气,全身上下已经被冷汗浸透。
朱丹阳使了个眼色,邱翼立刻上前扶起黄奎,进了厅内,到得朱丹阳面前,一松手,黄奎软软跪在朱丹阳身前,有气无力道:“大人,下官.....下官是迫不得已,孙公.....孙皓是主谋,下官......下官不敢不从啊!”
“哦?”朱丹阳气定神闲,问道:“你迫不得已做了什么?”
黄奎软哒哒道:“是孙.....孙皓指使,他.....他说是奉了朝廷之命,下官.....下官不敢违抗朝廷,是他逼迫下官指使胡.....胡云和魏旭袭击崔统领,下官是不同意的......!”
这两句话一说出来,在场官员更是悚然变色,一个个面面相觑,愈发觉得事情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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