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奴撤退了,呜咽的撤军的号角在阿敏的大阵方向传来,那阵阵的号角声,低沉压抑,充满了不甘与屈辱。
在十八铠甲起兵到现在,临战吹响这种撤退的号角,这还是第一次,怎么不让建奴压抑羞愤?
那些围在『毛』文龙残兵周围的建奴骑兵听到这个号角,一阵轻松,但也一阵不甘和深深的屈辱。
轻松的是,按照规矩,他们战死了甲勒额真,他们就必须为自己的额真陪葬,但上司下令撤退,就等于饶恕了他们的死罪,可以让他们继续活下去。
但这样的话,他们也就不再是真正的建州猛士了,他们不再享受三成的战利品,不再享受平分的奴隶,他们将被降为女真人中的最下一等,只比奴隶高上一级,这将是一种屈辱的惩罚。
而不甘的是,经过半日的血战,在付出了将近七八百的兄弟之后,在即将歼灭眼前这些残敌的立功的时候,旗主下达了撤退的命令,让他们前功尽弃,让他们失去了光荣战死的机会。
但军令的严苛让他们不得不放弃眼前的一切,尊令撤退,否则,等待他们不但是自身的惩罚,还会连累家眷受苦。
于是,这些残余的建奴不得不一步三回头的调转马头,向大队追去。
胜利啦?我们打退了建奴的攻击,我们真的胜利啦?
这样的结局大大的出乎了所有已经准备慷慨赴死将士的预料。
看着退去的建奴,所有的人没有欢呼,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一起瘫倒在地,有的呼呼喘气,有的干脆酣然睡去。
太累了,从早上开始到现在,酣战不断,尤其是刚刚的这场残酷的战斗,更严重的透支了兄弟们的体力和精神,一旦这种战斗结束,支撑大家战斗的那股气便泄了,大家也就再也站不起来了,一个个都成了面条,现在这些刚刚还酣战死斗的将士,只要一个孩子,拿着一块石头,就完全可以至他们死地。
这时候『毛』龙可顾不得这些兄弟,他必须坚持住,于是就磕磕绊绊的迎向了援军.救自己命的友军,自己必须首先答谢救命之恩。同时也能和他们打好第一个关系印象,在他认为,这个援军当然是山东登莱巡抚王赞画王一宁应约而来了。
『毛』文龙一边一瘸一拐的走,一边叹息一声,这历史啊,就是没个谱,按照历史上说,这个王一宁坐视『毛』文龙在林畔血战而爽约不救,那说明什么,还不是公报私仇,私心作祟。现在这真实的自己经历的历史上,王一宁的山东登莱水师还是来了,虽然晚了好几天,但不管晚多少天,在自己将死的时候,在自己最危急的时候,这还是来了,晚不晚也就无所谓了,毕竟来了不是,这一次一定通过这次的战斗友情,救命的恩德好好的套上关系,可不能再犯历史上『毛』文龙的『毛』病,将自己和上司山东文官集团弄的和寇仇一样,自己将来还要他们帮衬自己,活到崇祯二年呢。
结果看清在黑暗里迎上的黑压压一片援军的时候,『毛』文龙愣住了,那哪里是什么友军?黑压压的全是『妇』孺老幼,根本就是自己原先让他们退后的,家属。
看着一张张熟悉和不熟悉的脸,『毛』文龙的眼前一热,流血不流泪的汉子,不由得扑簌簌眼泪横流。
在自己最紧急的时候,在自己命悬一线的时候,就是这些『妇』孺老弱,再次返回了战场,他们没有抛弃自己。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决断?这些『妇』孺老弱都知道,他们回来,面对那凶残的后金骑兵,他们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白白的死在这里。
但是他们回来了,明明知道他们回来的结果可能是死亡,但是他们没有抛下自己这些子弟,坚定的回来了,唱着那首古老的正气歌,回到了这个战场,准备和自己的子弟一起战死在这里。
这时候,一个老太太蹒跚着走到了『毛』文龙的身前,哆哆嗦嗦的拉住『毛』文龙的手,就在这黑夜里,在这微弱的星光下,睁着她已经昏花的眼睛,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在确认这的确是他的大帅,这的确是一个活着的『毛』文龙,这个老太太对着身边声嘶力竭的吼了一嗓子:“苍天保佑,『毛』帅还在,『毛』帅没死。”
随着她的这一句话,那接近两千的父老乡亲,突然一起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毛』帅还在,『毛』帅没死,『毛』帅还在,『毛』帅没事啦。”
『毛』文龙在这样的欢呼里更是哭的哽咽,他从这一声声的欢呼声中,得到了百姓对自己的爱护,这是在今天以前从来没有的。
在脑海里,原先『毛』文龙的记忆中,这些百姓是需要被自己填埋沟渠,需要被自己堵上敌人的马腿的,他们只不过是自己战争的一个器械罢了,所以百姓们对『毛』文龙的感觉,跟着他,说不上什么感恩不感恩,跟着他,不过就是能多活一天到两天。
然而就是今天早上,『毛』文龙的那一句,为身后父老死战不退的誓言,彻底的感动了这些老弱『妇』孺麻木的心,让他们对『毛』文龙充满了感激,从那时开始,『毛』文龙也已经成为了他们的心中主心骨,他们的信念依赖。
听到这一声声发自内心的祝福,『毛』文龙哽咽着,紧紧的抓住这个老太太的手:“你们怎么来了?你们为什么要来?你们就不该来。”
结果这个老太太颤抖着回答:“『毛』帅在为我们死在,我们怎么该不来?早上咱们说好的,从此以后,咱们要生就生在一起,要死就死在一起。”
这是最朴实的话,也是对『毛』文龙早上的那句誓言,给予的最真诚的回答。
这时候人群一分,一副担架被人抬了出来,担架上一个声音微弱但充满了兴奋的道:“『毛』帅还在就好了,我们就有希望了。”然后竟然呜呜哭泣起来,就好像多年没见到丈夫的小媳『妇』一样,哭的那么的缠绵,那么的让『毛』文龙浑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毛』文龙几步上前,借着微弱的星光看到这个躺在担架上的人,在记忆里,依稀的记得他的名字,这个人就是当初自己接受王化贞命令,200追随他杀奔辽东的勇士之一,大明千总陈忠。
陈忠在上一次的战斗里,身负重伤,『毛』文龙让父老乡亲后撤的时候,他也随着百姓一起撤了出去。当时就是他,在高山上观察战场,看到两方已经杀得精疲力尽,也看到了即将发动的阿敏,在当时的情况下,只要阿敏的1200生力军加入战场,『毛』文龙和他手下的将士,就再也难有生还的希望。
但他也看到,『毛』文龙和他的兄弟是伤痕累累,但是后金的人马也已经疲惫不堪,这时候只要有一支生力军赶到战场,就完全可能扭转战场的形势。
于是陈忠当机立断,动员身后那将近2000的百姓,手拿树枝,扬起尘土,做虚张声势,重返战场。
这一决断绝对是正确无疑,阿敏久战疲惫,且看到,陈忠突然虚张声势扬起的尘土,怎么不知道虚实,而正是这个关键时候,另一只,援军,也杀进了战场,这才将阿敏惊退,让『毛』文龙得以百战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