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第三天了,安费扬古的死讯传到了赫图阿拉,努尔哈赤当时大惊,这是从起兵以来,后金少有的损失,尤其接到了李永芳起草的那个战报,得到了大明军队登陆朝鲜的消息,后金的朝堂上更是吵成了一锅粥。
如果这个战报属实,大金受到西面广宁王化贞和熊廷弼的压迫,南面再起战事,大金就处于两面作战的不利地位。
在讨论了一番之后,认为朝鲜对大金的态度一直是摇摆不定,如果对他进行继续的进攻,就会刺激朝鲜彻底的站到大明的一边,这是后金绝对不能出现的局面,所以文臣武将达成了一致,那就是南边采取收缩的政策,将阿敏的军队撤回到鸭绿江沿岸,凭借沿岸明军丢弃的堡垒作为抵抗。
而早就在努尔哈赤和皇太极父子的腹案中,准备对广宁进行进攻的战略,绝对不能半途而废,这样就施行西面进攻,南面死守的格局,只要未来的广宁一战胜利,大金这种不利的局面就会被立刻打破,那南面的压力也就自然解决了。
于是努尔哈赤当机立断,给前线的阿敏下了一道军令,命令他撤回鸭绿江以北,实行防守。
800里加急,往来是非常快的,就在阿敏攻击的第三天,这道圣旨就送到了阿敏的手中,这让困兽犹斗的阿敏在悄悄的松了一口气之后,却又心中不甘。
明明看着那个低矮的城关上,晃动的明军的身影已经稀薄,原先每一次发出的五声炮响,也在城头的一阵火光之后,彻底的销声匿迹了,那是敌人的炮炸膛了。
从城头丢下来的滚木已经稀少了,那些丢下来的石头已经明显的有死人的石碑,磨刀的石头,房顶的瓦片。
但是这个关城,就像一个血肉的磨坊,不断的绞杀着自己的实力,让自己难有寸进。
一万奴才大军,敌人杀死的和被自己砍死的,已经有大半,自己的镶蓝旗八旗子弟,也已经拿出一部分投入战斗,但那一个低矮的城关,随时都在摇摇欲坠,都可以听到在自己全力的进中发出嘎巴嘎巴即将崩塌的声音,但是,眼看着摇摇欲坠,眼看着即将崩塌,但就那么顽强的挺立在那里,适时的挡住了自己想要达成的目的。
“什么时候明军有了如此顽强的战斗意志。”阿敏的嘴唇流着血,声音含糊不清的嘀咕着,已经血红的眼睛,充满了一种无力的感觉:“如何大明的军队都是这样,不出两年,我们就得退回白山黑水,继续过着我们茹『毛』饮血的日子。”
想到这里的时候,不由得浑身一阵颤抖:“不,绝不能退回去,不但不退回去,而且我们还要必须努力,因为据那些商人禀报,在南方,还比现在北方的大明更加富庶。那里有吃不完的山珍海味,穿不完的绫罗绸缎,看不完的锦绣江山,享受不尽的优雅美女,那里才是天堂。
龙生九子,我们也曾经是华夏的苗裔(女真源于肃慎,大禹时候是夏朝的一个分支,因此他们一直以也是华夏一支而自称,虽然不被中原文化所认同。)可是,为什么他们汉人却享受中原的花花世界,而我们必须在这苦寒之地被迫煎熬,天地不公,那我们就要用自己的双手找过一个公平。
“一天,只要再给我一天,我将象关拿下,就能起到震慑住南面大明援军和朝鲜人的作用,如果我们就这样灰溜溜的回去,会助长敌人的嚣张气焰。”阿敏在恳求着来传圣旨开国理政五大臣之一的额亦都申请着。
这一次,努尔哈赤将这个重病缠身的五大臣之一,镶黄旗的副都统,大清巴图鲁派过来,怕就怕阿敏牛脾气犯了,违抗命令。结果果不其然,在这座城下,阿敏已经损失惨重,但依旧执拗的进行攻击。
虚弱的摇摇晃晃的额亦都在凭吊了安费扬之后,仔细的听取了阿敏的前前后后经过,面对阿敏的请求,一双眼睛像鹰隼一样的盯着他:“你和我说实话,你上一次的战报上说,『毛』文龙受到了大明山东水军和朝鲜军队的增援,情况可是属实,你可是抓到了增援来的大明将官,还是看到战场上有遗留朝鲜将士的尸体?”
被这么一问,阿敏就心虚的左顾右盼。
额亦都就什么都明白了,然后就问道:“安费扬古临去的时候,留下了什么遗言?”看看阿敏欲言又止,额亦都就长叹一声:“我和安费扬古同朝为臣,受皇帝信赖,被委任理政五大臣之一,我们之间是有着深厚感情的,他的『性』格我也了解一二,这里也没有外人,你就和我实话实说,我也绝不传出去。”
阿敏就羞愧的低下了头,但却依旧欲言又止。
额亦都就再次长叹,然后探出身子,伏在阿敏的耳边小声的向他说:“我来的时候,老八皇太极悄悄的拉着我的手,和我说了许多话。”
一听说皇太极,阿敏立刻警醒起来,神『色』紧张的询问:“他怎么说的?”在这些阿哥里,阿敏最烦的就是皇太极,但最忌惮的也是他,一听说皇太极对自己有看法,当然要仔细的询问了。
额亦都就喘息了一阵道:“老八向我说,这一次你报上去的奏折,所讲述的军情,绝对不是真实的。”
此言一出,当时让阿敏大惊失『色』,把戏被拆穿,这里不但有欺君之罪,最主要的是,自己将威望扫地。到时候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群起而攻,自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原先有安费扬古在,面对这些打嘴皮子的仗,自己是根本不必『操』心的,但现在不成了,自己只懂『操』刀子,哪里会玩那种心眼?
看到阿敏的神『色』,额亦都就明白事情的真伪了,果然如皇太极判断的,阿敏这是诿过为功啊。
额亦都不由得哀叹一声,佩服皇太极对事情的洞察能力的同时,也真的为皇太极能用这个办法拿捏住阿敏感到幸运。如此一来,皇太极算是在朝局里的势力就更加了一分。
“老八说了,这种事情绝对不是你亲自所为,以你的『性』格,也写不出这样的东西。”然后斜着眼睛看着阿敏:“这种事情只有两个人能做得出,一个是李永芳,一个是安费扬古。”
阿敏就莫名其妙的回了一句:“这有什么区别吗?”说完这话自己就后悔了,这就叫不打自招。
额亦都就玩味的冲他笑了一下,然后剖析道:“这个主意如果是李永芳出的,他就是出于私心,你的所作所为就是谎报误国,你的罪过可就大了。”
自己已经不打自招了,阿敏也就豁出去了,满不在乎的问道:“如果是安费扬古说的呢?”
额亦都就慨叹一声:“那就是老成谋国,你不但无罪,而且的确有功。”
阿敏就长叹一声,在朝廷里,自己依旧以莽撞出名,而伙计安费扬古依旧是以一心为国着称,这就是为什么自己的镶蓝旗能成为八旗第二的原因——需要自己冲锋陷阵,但又让安费扬古这个理政大臣坐镇后方看着自己。
想着这样,就有些气馁,阿敏就沮丧第问:“皇帝是怎么信了我的那个战报呢?”
“当时老八在皇帝面前力排众议,他的理由就是,自从熊廷弼重新上台,搞了一个三方布置的策略:“广宁用马步兵在河上设立壁垒,凭山川形势打击敌人,牵制敌人的全部兵力;天津、登、莱各港口建置水军船队,乘虚打入敌人南方的驻地,动摇他们的军心,这样敌人势必有内顾之忧,辽阳就可以收复了。于是讨论在登、莱设立巡抚,像天津一样,由陶朗先充任;而山海关特设经略一人,管辖一方,统一事权。用这样的理由,来为你的那份虚假的皱折,做了阐述说明。”
阿敏就坐在那里愣了一阵,最终趁着赫图阿拉的方向拱了拱手:“老八的情我领了。”
额亦都就欣慰的点点头,能将阿敏的镶蓝旗拉进老八的阵营,这就是自己这次来的最终目的。
“这份奏折,刚开始的时候是李永芳写的,但后来是安费扬古同意的,同时,进攻象关是安费扬古出的主意,他让我攻击三天,等待皇帝命令我撤军的圣旨,然后就可以冠冕堂皇的收兵。”然后就将安费扬古临终前的那三条遗言,一字不落的向额亦都说了。
仔细的听完之后,额亦都不由得长叹一声:“安费扬古,不但为你谋算,也是在为我们大金谋算,真是老成谋国。”然后抬眼道:“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后面的事情,由八啊哥给你善后,前面的事情还要你自己亲自处理,象关必须拿下,我只能以身体不适路上耽误为借口,再给你一天的时间,一天后,无论你拿下拿不下,都必须撤军了。”
然后就无力的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出去了,身体佝偻得就像一个虾米一样,显得那么的无力。一面走一面摇头叹息:“早年间的时候,大家都是一根肠子,就是为了这片家业死战,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这种勾心斗角的样子,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