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城的码头上,一条又一条船只靠岸,卸下上面的货物,李倧亲自站在码头上清点物资,粮食刀枪之外.原先毛文龙根本不卖给自己的炸药包,这一次也足额送了过来.但是自己想购买的火炮,却被毛文龙坚决的拒绝了。
毛文龙毫不吝惜的卖出了炸药包,其目的就是想要用炸药包的巨大威力,凭借着城墙的高度,大量的杀伤日本鬼子,尽量的消耗日本的兵力。
而毛文龙辛辛苦苦铸造出来的大炮,依然是数量有限,自己用还不够呢,哪可能卖给别人?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在没有自己帮助的情况下,汉城的陷落不过是时间长短罢了,自己的大炮,就会随着李倧的战败,而成为日本人的战利品,这是毛文龙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刘兴贤和李倧见过面,现在到了这个时候,也就没有必要客气了.于是双方就在码头的衙门里,开始商讨事情。
李倧开口先假惺惺的感谢了毛文龙的支持:“这一批物质运送过来,我们最少能坚持半年.然后朝鲜的寒冬将至,尤其这几年,天气莫名其妙的变化,夏天更热,冬天就更冷,城外野地里的日本人,将经受一场老天的惩罚。然后我们就可以熬过这个冬天,坚持到明年的夏天。在这样双方互相消耗之下,日本人是不会消耗过我们的,所以我对战胜日本鬼子,是充满信心的。”
刘兴贤就在心中鄙视了提一把,最后说的能战胜日本,简直就是一个笑话,因为在前面提说的所有的话,其实哪一句是能战胜日本的?不过是苟延残喘,自欺欺人罢了。
“大王说的有道理,但是到了明年春天之后,大王还有钱来向我们购买物资吗?”刘兴贤直截了当的提出了事情的关键,并且在话里话外明白的告诉你李倧,没钱免谈。
李倧已经完全了解了毛文龙的为人,也就不做无谓的挣扎祈求:“这一批物资,我将钱款付清之后,我的手中再也没有钱了。”
刘兴贤就建议:“这一批物资不少,但是未来的局势不可预知,而现在汉城里还有20万百姓,坐困愁城,平白的消耗这不多的物资粮食,我看不如您将这些百姓放出去,让他们去平壤。这可都是高丽民族的血脉,这是未来恢复朝鲜王国的根本,还请大王三思。”
“这一点本王考虑过。”李倧点头,但最终还是长长叹一声:“一旦将这些百姓放出,我们的将士军心就会动摇,这座城就更难守了。”其实的意思是,现在李倧能真正掌握的,就是这个汉城。一旦将百姓放出去,没有了百姓,自己就实实在在成为了一个军队的将军,还谈什么国王?这不但是面子,更是本质。
看到态度坚定的李倧,刘兴贤不得不祭出来的时候毛文龙给的大杀器。略微沉思了一下之后,心中不由长叹一声,既然坚决拒绝我们毛帅的增援,你一心想死,也就怪不得别人。那么现在我就面对一个死人说话吧。
长叹一声,坚定的道:“既然大王不接受我家大帅的支援,而已经有了必死之心,那么就应该登高一呼,向天下的臣民宣布你必死的决心。然后留下那些愿意追随你的将士百姓,将其余的百姓撤出汉城,撤到平壤。如此,这些誓死追随您的将士和百姓,将不会再出现军心动摇。而没了百姓的消耗拖累,原先可以支撑半年的这些物资,就可以支撑一年,乃至更久,以等待时局的变化。而你放走了百姓,就可以获得人仁宗的未来谥号。”
一听这个结局,李倧眼前一亮,人为名声而活:“如果宗主国的皇上能在我战死之后,追封我谥号为仁宗,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刘兴贤就再下猛料:“如果你能坚持在汉城更久的时间,让撤退到平壤区的百姓和一部分朝廷的大臣在那里重新整顿防务,您就是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是一种多么悲壮的英雄作为,在您死后,就是一个烈宗谥号也当的起。”
李倧的眼前更亮,浑身爆发出了一种悲壮的光芒,最终不由得豪迈的说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是上下几千年没有的壮烈,舍我其谁?”
朴金辉就趴伏在地嚎啕大哭起来,口号虽然壮烈,但这是毛文龙往死里逼李倧啊。
刘兴贤也感觉,自己的大帅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的这样字句,面前即便是一个懦弱的国君,也会被这豪迈的词句所打动的甘心赴死的。
李倧伸手扶起自己的忠臣朴金辉:“不要哭泣了,这不很好吗?你所追随的国王,能为着家国赴死,不也是大家想看到的吗?不也是应该让你们感觉到骄傲的吗?如果我的壮举,能够唤醒懦弱的高丽民族的血性,最终前仆后继,赶走倭寇恢复江山,最终能给我一个烈的谥号,我就心满意足了。”
逼死不合作的,就要往死里逼他。
刘兴贤就带着悲壮保证:“如果您能坚持一年,我家大帅保证,会向大明皇帝申请,您战死之后,宗主国将追封您为烈皇帝。”
李倧激动的豁然起身。朝鲜是王国,如果能被追封为烈皇帝,是皇帝,那将开朝鲜先河。未来有可能,自己就是朝鲜帝国的开国之主,自己将为朝鲜开创千秋万代帝国之路,这怎么不让他激动万分?
“我知道你家毛帅的想法,但这一次,我将抛开成见,誓死践行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诺言。汉城,一年内,绝对不会丢失。”然后眼泪突然下来,冲着刘兴贤恳请道:“只要您保证,在驱逐了日本人之后,毛帅完成了他灭了后金的大业,就必须恢复我朝鲜王国的自由,我便死而无憾。”
刘兴贤站起来:“我带来了毛帅的回答,在毛帅的重任完成之后,一定帮助朝鲜复国。”
听到这个承诺,李倧长出了一口气:“既然如此,我还死有何憾?”
看着趴在地上哭成一片的臣子,对着朴金辉道:“现在你就带着群臣和百姓,从陆路以及乘坐东江镇的货船走吧。”
朴金辉哭泣道:“有殉国的国君,就要有忠臣陪伴,老臣虽然年迈体衰,但也愿意追随在烈皇帝身边,请烈皇帝给臣一个机会吧。”
当着一个人,称呼他死后的谥号,这是古往今来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但这个时候说出来,也证明所有的人已经同意了这个谥号,就在活人面前做一个死人的道场吧。
有了朴金辉的带头,几乎所有的大臣都要求留下来,成就这千古名臣的名节。
最终李倧不得不亲自点名,被点名撤退的,无不痛哭流涕,被留下来的,无不慷慨悲壮。
看向了哭着喊着要留下来的李焕之:“朝鲜水师是我们最后的根本,绝不能为我殉葬,同时,为了帮助我们更长久的守住汉城,为大家积聚力量,准备反复争取时间,我命令,现在就带着你的舰队,去朝日海峡,阻击骚扰敌人的补给线。”
这才是关键根本,李焕之哭泣的接旨。李倧叮嘱道:“你只要骚扰阻击就行,千万不可以和敌人死拼,一定要保住这复国的最后一丝力量,切记切记。”
当夕阳西下的时候,最后一条船满载着百姓离开了汉城的码头,汉城的城门轰然关闭,城头上,高高飞扬的朝鲜王旗下,是一个挺拔但孤单的身影,正在遥望着朝鲜这三千里江山。
看着那个挺拔的声音,刘兴贤也不由得热泪盈眶,李倧,到底是自己逼死的,还是他自己心甘情愿?因为局势已经决定,李倧已经无路可走,所以可能后者会更多一些吧。
看着那孤单却骄傲的身影,刘兴贤还是发自内心的深施一礼。李倧,是个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