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开车来接时,一路上三人都很沉默。
白青子识趣的抢先坐进了副驾驶,给剩下两人留足了空间,尽管薛橙雀跃的一直在试图搭话,但言凛始终眼睑也不曾掀动。
等回到家,还不等两人说些什么,白青子迅速安排好女佣端茶点,自己则已身体不适的理由回了二楼房间。
仰躺在床上,凝望着天花板,白青子开始思考自己在这个故事里的定位。
在反派最落魄的时候靠近他,治愈他的精神与躯体,这任务听上去怎么也不像是普通配角会去做的事,可能还会影响到后续反派的感情线。
她需要以什么身份去合理做这些呢?
如果她的任务就是不断刷新好感,将他从淤泥里牵引出来,那为什么不把这份工作直接交给天命伴侣呢?
落魄油画师与混血的贵族小姐,听上去就是很曲折优美的故事啊……
白青子抱着枕头翻了个身,门外传来了管家焦急的劝阻声跟靠近的脚步声。
下一秒,房门就被兴奋至极的薛橙推开,她愣住,瞳孔紧缩张大嘴震惊的转了一圈,亢奋尖叫出声。
“白同学?哇!这些!这些画都是你的个人藏品吗?无论出多少钱都可以,卖给我好不好,拜托了!”
薛橙双手合拢举在胸前,几乎眼冒星星。
哪怕是家境绝对优渥的薛橙也没看见过如此繁多的言凛真品,就算是在中高档的画展上,也不一定收藏的会比白青子房间里的多。
白青子有些尴尬。
这些画是她为了抵抗男主打压言凛画作价值这件事,为了让言凛重拾信心才费心费力从市场收购回来的,属于私有物,她倒真不想转手。
不过毕竟人家是官配,以后要在一起谈恋爱的,这些画…就当是白青子临走之前送的礼物吧。
虽然心里这样想着,白青子沉吟片刻,笑着直直望向了薛橙的眼睛:“全部转手是不可能的,但是你可以挑几幅。”
薛橙扁扁嘴,有些不高兴。
她向来是家里的团宠,朋友亲戚追求者全是知名人物,被宠惯娇养着还没有被人拒绝过什么要求。
她愿意高价收购,白青子竟然还不乐意?
不过转念一想,她都已经找到言前辈本人了,不过是几幅画而已,大不了以后让言前辈多给她画几幅,她就不信还有自己追不到的人。
白青子坐在床沿,静默看着薛橙在最昂贵最出名的那几幅作品之间犹豫不决,鬼使神差的,白青子取下了窗前挂的那一幅《梨花》。
“这个。”
薛橙狐疑的回头。
她盯着白青子递来的画打量几秒,紧接着洋洋得意双臂环抱胸前,脸上出现了讥讽与鄙夷,语气也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白同学不想卖就早说嘛,干嘛拿这种破烂残次品来搪塞我?这线条一看就不是言前辈的风格,我喜欢了他好多年,你不可能骗得过我的。”
说罢,薛橙又瞥了白青子一眼:“不过你要是急缺钱的话,我倒可以看在言前辈的面子上,把这幅也买了。”
真是,高高在上的语气啊。
明明是反派命定的伴侣,却连他的画作都无法辨认,只一味的追求昂贵价值跟知名度。
她爱着他,还是单纯爱着他那双值得炫耀艳羡能创造出奇迹的手?
白青子将《梨花》收回,小心翼翼抱在怀里,再抬头时,她的脸色已经冷淡了许多。
“不好意思,不卖了。天色已经很晚了,管家送客吧。”
“你什么意思啊?!你故意耍我呢,我还以为你是真心想卖给我,你其实私藏着这些画也只是想等它日后升值再卖钱吧!”
薛橙的基础人设就是心直口快,任性恣意,没有弯弯绕绕的心机,一眼能看见底的本质。
所以她才会是言凛命定的伴侣,唯有开朗热忱之人,才能以积极态度覆盖他阴暗过往,没有秘密可言,将他在意的瑕疵一一抚平。
但现在,薛橙这份直白,显然起到了反作用。
白青子看见了门框外侧站着的言凛,也没注意到他在那里站了多久,到底都听到了多少。
房间里,不服气的薛橙还在喋喋不休,挑剔的目光瞪着面无表情的白青子:“真讨厌,果然班上同学都不跟你玩是有原因的!”
她长在国外,接受的教育思想更加明朗,因此更加看不起白青子这种沉默寡言柔弱的模样。
白青子没什么想辩解的,管家会意,连请带劝的将薛橙带出了屋子。
看见房间门口的言凛,薛橙还有些委屈,迫不及待的开始告状:“言前辈!她竟然拿有瑕疵的不知道哪来的画作冒充你的作品,想高价卖给我诶!”
能收藏那种劣质作品的人,一定不懂油画,竟然她白青子连画都不懂,凭什么跟在言前辈身边?
薛橙越想越气,丝毫没发觉这是自己的嫉妒心在作怪。
渴望着得到在意的她,在愤慨的说完这番话之后,得到的却只是言凛那双清冽如平湖的眼底波澜不惊的死寂。
少年倚着墙,伸出自己缠满绷带的指,眼尾上扬弧度有些讽刺:“不好意思,那就是我的画。”
一瞬,薛橙心底巨石高高悬起,不敢置信的瞪着眼望着言凛那双手,仿佛想要在上面找到些许伪装的蛛丝马迹。
之前她一直没注意到他手上的伤,也没关注过言凛身上发生的事,直到此刻,她才发觉自己刚才的言辞到底意味着什么。
薛橙脸色有些难看,双手背在身后,手足无措结结巴巴的细声解释着。
“言前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管家便再次挡在了她面前——
“薛小姐,我让司机开车送您回去。”
空气,终于安静。
目送着薛橙垂头丧气消失在一楼大门口的身影,白青子收回视线,垫着椅子将那幅《梨花》重新挂回了床头,随后拉开窗帘。
满室鎏金色光线流转,映照画布栩栩如生,鲜活灿烂将她裙摆印上一层绮丽,缱绻得无以复加的暖色调。
而她站在那些光中间,微微偏头。
“言学长,我是不是…稍微有些狡猾呢?”
如果她没有主动将《梨花》递给薛橙,那么今日的薛橙便会以一个喜爱油画仰慕言凛的好孩子的形象,在他心底留下第一印象。
但她,还是想试探这所谓的命定伴侣,到底能不能接受对方的不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