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时代背景下,圣女是一种凌驾于皇室之外的神权者,与神职牧师差不多性质。
艾丽卡来自王城,又是贵族家的千金备受权势者宠爱,仅凭一个被收养的孤女身份想要跟她有机会单独相处,还真有点困难。
白青子蹲点了近一个星期,终于逮住了附近没人而艾丽卡刚好落单的时候。
秋日湛澈,天朗风清。
身着正统白蕾丝宫廷礼裙的女子站在枫树下,眺望远方掠过的雁行。有风曳动她裙摆,她微扶帽沿,悠远画面静美如诗。
在树干上躺了一上午的白青子迷迷糊糊转醒,摸索着枝叶往下跳,只是她这皮靴不怎么防滑,稍微一松手便整个人直愣愣的往下摔。
没有预料之中的疼痛,也没有摔得一身泥。
树下的艾丽卡伸手牢牢接住了白青子,并将她平稳放落在地,甚至细心拍去了她腰间的灰。
“小心一点,爬树这种事可不是淑女该做的。”
比起上个位面令白青子无语至极的薛橙,这个位面的艾丽卡显然更加符合伴侣的要求——
微卷的金发绾在点缀蔷薇花的白帽下,明眸善睐,线条柔软而带着自身散发的亲和力,精致的五官透着女子岁月沉淀后的知性与温婉。
特别是那双琥珀色的眼,如同吟游诗人绘下的油画,如蹙似颦,倒是让白青子想起了大殿里那尊圣洁的圣母落泪雕像。
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贵女。
如果牧师先生最后注定跟艾丽卡在一起的话,白青子似乎也不能不能理解。
她看上去就像是能救人于苦难中的天使。
“那个…谢谢。”
白青子还没想好开场白,有些尴尬的临时思考着怎么打开话题,她还没想明白,艾丽卡倒是望着她笑吟吟的主动开口。
“想跟我说什么呢?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吧。”
“诶?”
“我看见你了哦,最近几天你总是躲在角落里,一副想要跟我说点什么的可爱表情。”
艾丽卡喜欢可爱的小姑娘,但并不是修女妈妈那种肤浅的喜欢,在她眼中每一个孩子都是同样的可爱,无关相貌与性格。
当然,她会在意白青子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这孩子似乎正在被神凛亲自教导。
王城无人不知,那位被驱逐的修里亚殿下生性孤僻暴虐,完全不可能有耐心养崽。能靠近他的、对他而言感兴趣的,一定是很特别的。
想到自己那位曾经的未婚夫,艾丽卡无奈的抿着笑,牵引着白青子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
“十二年里,我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呢,隔了十二年再次见到修里亚殿下,他看上去与往昔似乎截然不同。”
“听卡尔大人说,牧师先生曾经跟您有婚约关系…那您还喜欢着牧师先生吗?”
白青子这毫无拐弯抹角的直球,瞬间就把艾丽卡问住了。她嗔怪抱怨着卡尔什么不好的事都告诉孩子,但还是从善如流的回答。
“大抵吧。修里亚殿下那样的人,是不会拥有感情的,所以我们只需静静望着他便好。”
艾丽卡这番说辞,倒跟之前白青子搪塞神凛的话有点儿异曲同工之妙。
因为知道他的本性,他便如同踮起脚尖也触碰不到的遥遥星辰,无法企及。因此,便习惯性的仰望着他,只期望他能偶尔撒下些光明便好。
即便是反派,却也能给人一种面对着神祗般的敬畏之心。
只要知道艾丽卡并不排斥抵触现在的神凛,白青子就能稍微放心,只至少证明两个人的感情线能够平稳发展不太容易翻车。
不过她想知道的,可不止是这些。
白青子努力组织着措辞,语气故作天真轻松,尽量避免让自己恹恹阴郁的外表让艾丽卡产生戒心——
“牧师先生总是戴着那双手套呢。”
“是呢,那样严重的伤,如果不藏起来的话会吓到其他人的吧。”
神凛手上有伤?!
白青子眉心一跳,压下心底骤起的惊疑继续若无其事的往下套话。
“已经过去很久了吧?”
“已经是十二年前的事情了,果然魔女的记忆会好一点,所以你才记得那时候发生的事吗?”
艾丽卡轻笑,望着坐在身侧的白青子,忽而又将目光转而落在她脖颈间垂着枫叶宝石的那条银链上:“果然,修里亚殿下还是稍微有些在意的吧。”
她垂下头,释然微笑,而后沉沉叹息:“不然,他也不会答应收养你。”
等等,等等……这是什么剧情发展,艾丽卡说的是【记得那时候发生的事】,也就是说神凛的手受伤那天,白青子就在现场?!
但她读取不到这段记忆啊!
思绪百转千回,白青子撩起耳畔碎发,朝着艾丽卡露出清甜无害的笑颜。
“可以再给我讲讲那天的事吗?”
这是,更为久远的故事了。
其实母亲被处死那天,并不是白青子这具身份第一次产生魔力暴动。那次她几乎毁坏了家里所有触目所及的物品,油灯倾塌,燃烧起整间木屋。
当时,墨里与神凛当时正在王城郊外小镇后山那一片枫林里进行最后的决战。
神凛身为反派注定无法战胜正义,身负重伤趁着夜色潜进城镇,恰巧遇见了被邻居挡在火场外掩面痛哭至声嘶力竭的女人。
尽管神凛当时已经自身难保,但他还是救出了被困的年幼白青子。
烧得滚烫的房梁砸到神凛的双手,高温腐蚀着肌肤,给他留下了无法被治愈的疮痍烧伤。
这是神凛与命运进行的最后一次博弈,当时的白青子也不过是他临时布局中一枚拿来利用同情心的棋子。
他心知墨里打算赶尽杀绝,且自己无路可逃,可当他抱着昏迷不醒的白青子从火场逃出来时,他还是庆幸于自己弟弟一贯的无用仁慈。
看在自家暴虐残忍的哥哥尚还存有几分善心的份上,墨里没有处决他,而是将他剔除皇室放逐驱赶至托克西克王国最偏远的教堂。
以终身侍奉神明,来偿还赎完自己犯下的罪孽。
深秋,少年王储跪在火场前,背景是铺天盖地残红的枫叶,浸透视野覆盖画面。
他双手往下淌着鲜血,他再也无法握剑,他徒劳的启唇,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失魂落魄的望着那个被女人抱在怀里的、昏迷不醒的小姑娘。
她叫,青。
烧伤的双手是他为了活命付出的代价,却也扭曲了他本就畸形的占有欲。
于是,他心安理得的认为,那个小姑娘之所以会在十二年后被送来这间教堂,一定是命运使然。
她永远没有资格忤逆。
他绝不允许她离开自己身边。
他承载至绝望,而现在他自私的禁锢着她的思想与自由,逼迫她一起享受这份永远无法被神明救赎的罪恶。
【青,你是先生最喜欢的孩子。】
【青也最喜欢先生了。】
于是,那时他短暂的得到了治愈,舒展了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