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青子发誓,她什么也不知道。
她不明白这段炮灰配角们之间的豪门恩怨到底有什么意义,能推动结局?或者说这是必定触发的支线剧情?
尽管她向来嫌麻烦,但看在天台微凉的风吹起来很舒服的份上,她还是耐心听完了一个俗套狗血的故事。
故事总是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少年少女作为开局,却又往往在经历了懵懂暧昧的相恋、并在许定终生之后迎来一个故事的悲剧转折——
在楚柔与宁子枫订婚后的第二个月,楚家商业机密资料泄露,数亿订单蒸发报废,一夜之间背上巨额的债务以及无数骂名。
在楚家落魄时候,宁家便光速解除了两家之前谈拢的婚约,并光速给宁子枫物色了一个新的联姻对象。
也就是白青子那个表姐,沈落落。
若故事仅仅是这样,那也不过是一个渣男与他重利益轻情意的家族而已,但惨就惨在宁子枫在跟沈落落约会逛街时,还一边吊着楚柔。
楚柔那傻孩子一直以为宁子枫不在乎她的家世,直到后面沈宁两家新闻登报,她才鼓起勇气去找宁子枫对峙。
后来更是离谱。
宁子枫怕沈落落知道这件事后会生气,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私密找人在路上玷污了楚柔。
惨遭凌辱的楚柔自觉自己再也配不上宁子枫,愈发自卑抑郁,后来因为感染上重病却没钱治疗,不到半月就郁郁离世。
得知女儿逝世,在外地焦头烂额找人脉借钱的楚家两夫妻悲痛交加,暴雨夜驱车赶回江城的时候撞破护栏不慎坠江,连尸骨带车到现在都没找到。
于是,这场半年内接连遭遇不幸的家破人亡惨剧,发展到现在就只剩下了一个楚尘。
“我一直以为楚家沦落到这个地方只是命数不好,但你知道吗?其实宁子枫那个渣滓早就跟沈落落有一腿,在他还跟我妹妹订着婚的时候!”
楚尘情绪愈激动,眼眶布满血丝,目眦欲裂,每一个字都像是挤着后槽牙发出。
“文件是他偷的,而当时吞并楚家让楚家走投无路的人正是沈家!他们不过是早就谋划好!”
“所以,你用你父母借来的那些钱最后策划了这起爆炸案,打算将仇恨报复在今晚所有来参加沈宁订婚宴的江城名门?”
“你懂什么?就算今天这里的人都死光了也赎不回我妹妹的命,我在爆炸前一分钟给宁子枫发过短信,如果他想要保住沈落落的命就来天台找我,可现在看来…”
楚尘嘲讽:“他恐怕赶在最后那半分钟,自己惊慌失措的先跑了吧?”
确实。
想了想之前接到电话像条疯狗一样慌不择路跑出去的宁子枫,白青子沉默了。
但现在重点也不是这个,重点是她总不能带着自己的任务目标齐齐被炸死在这吧?虽然她很理解楚枫,但她也不想被炮灰啊。
“六楼那袋东西,爆破时间是设置的几点钟?”
白青子抬眸,平静的注视着楚尘那张死灰一片的脸。
她的镇定显然在楚尘的意料之外。
“五分钟后。”
他倒退着,脚步踉跄靠近天台边缘:“即便搜救队能将他们带下五楼,但现在跟我一样同处顶楼的白小姐恐怕没有时间再逃命了吧?哪怕拉上两个垫背的也值了。”
“但是你也会死。”
“正合我意。”
最后这四个字斩钉截铁的笃定说完,楚尘莞尔而笑,笑意是濒死破罐子破摔之后的释然。
随即,那道身影便消失在视野,孤高如振翅长唳的鹤,与那象征着繁华温暖的万家灯火一起坠落沉沦在无尽夜色中,只剩风声依旧。
人,便是如此脆弱。
白青子丝毫没有被吓到,反而转身,明澈的青眸清晰倒映着身后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雾崎凛。
她思绪有点凌乱。
“阿凛,你觉得他做的是正确的吗?”
她之所以会这样问,是因为这个故事肯定能勾起雾崎凛的回忆。虽然细节不同,但他同样也是被白家逼得家破人亡,只剩自己孤身。
白青子在试探他,或者说她想趁这个机会稍微去解开雾崎凛的心结。
她想知道他的想法。
雾崎凛不语,眼睫低敛,褪下自己的西装外套上前披在了她肩上,又俯身细致的扣上第一枚扣子,轻轻拍抚去她领口沾染的灰尘。
等隐约听见天际传来直升机螺旋桨搅动气流的声音时,他才沉吟着,斟酌了措辞缓声开口。
“这是所有人都会经历的苦难,只要捱过去之后,或许就能从中找到什么价值。”
这明明是标准的答案,可白青子听完,却倏然发狠伸手死死攥住了他的领带。
她眼角上扬,眼底黯光涌动,像是在极力隐忍着怒气,而被她绕在指节上的领带不断拽紧往下压,强行逼迫他俯身直视自己。
“阿凛,永远不要相信苦难是值得的。苦难就是苦难,苦难不会带来成功,苦难不值得追求,磨练意志是因为苦难无法躲开!”
这句话说到最后,她声线已经有些发颤,像是迫切的想向他传达什么情绪。
他是反派,是恶人,是罪有应得的失败者。
作为他憎恶的仇人的女儿,站在白青子的角度她自然希望他能放下仇恨,因为这样显然更容易让她完成委托任务,但——
这是不对的。
这世间,唯恨不可释怀。
所以,无论是在哪个位面面对着哪一个他。白青子从未想过要劝他放下仇恨与戾气,从未想要感化他放弃报复,或者找借口洗白他。
她尊重自己的任务目标,尊重他的一切想法与选择。
正如此刻的她,她从接受这个身份的那天起,同样已经做好了坦然接受他的厌恶与恨意的准备。
“小姐…?”
雾崎凛启唇,神情有些迷茫。
青年苍白削瘦的面容在月光下透着薄弱易碎的朦胧,琉璃般,那双眼,仍平湖无波的温和注视着突然炸毛的狐狸崽子。
虽然不明白为何白青子会突然生气,但被旁人骂做“大小姐的废物看门犬”的他,选择保持一贯的顺从。
他单膝着地,俯身垂眸,执起她的手。
凉薄的唇瓣在手背落下一个吻,以脸侧贴向她的指节示意忠诚。
随后,他微昂下颚,平静望向了她的眼。
“我明白了,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