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青子半跪着,手按着胸口,好半天断断续续的吐了差不多一盆冰水出来。
等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之后,这才瘫倒在画舫上,仰面朝天躺着大口喘着气,呼出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结成白雾,又被风吹散飘远。
“话说燕大人,您大白天的不去查案,躲这里看什么书啊?”
“与你何干。”
“咱就是说,您能不能稍微对您靠谱的同僚友好一点呢。”
捡回一条命,白青子开始尝试拧干自己湿漉漉的袍摆,丝毫没有发觉身后的燕长凛眼睑微掀,目光先是落在自己被冰水浸湿的手套上,又淡漠移开。
反正浑身都湿透了,白青子索性开始摆烂,暂时就这么捱着吧。
“对了,刚才那个妇人呢?”
“被你塞到了隔壁青楼花魁的出游画舫上。”
“??燕大人,你该不会是出来追花魁的吧。”
虽然燕长凛这个精神理智暂时不会触发天命伴侣,但所有与他可能有关的人都有可能就是那个天命伴侣。
万一是“霸道权臣爱上娇艳风尘女”这种痴情虐恋跨越阶级的救赎向剧情呢?
白青子陡然来了兴致,两艘画舫隔得也不远,她稍微运起轻功便稳稳落在了另一艘画舫的船头。
比之燕长凛的素净,这边可谓是张灯结彩,缀满了暖色调的稠带,走两步便是一个小巧玲珑的流苏灯笼,再往里,两个丫鬟打扮的妙龄女子正扶着白青子之前甩上来的妇人。
白青子往里探,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喷嚏。却不是因为感冒,而是她闻到了呛人的刺鼻气味。
更多的则被胭脂水粉的甜腻覆盖,怎么也闻不到了。
最里面出来的是一个穿着水红色绣牡丹交领襦裙的女子,看上去约莫二十岁左右,簪着金珠钗,鬓发如鸦云,肤白如莹玉,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她一出来,两个丫鬟便齐声唤她牡丹姐姐。
这位就是京城知名青楼那那位花魁?
闲来无事,白青子索性听完了一个狗血的悲惨故事。
那被她救的妇人家里很是贫穷,跟丈夫是青梅竹马,前两年日子还过得好好的,这几年丈夫突然沾染上赌瘾,不仅败光钱财抵押了唯一的摊子,如今还想把这妇人卖给借口的单身汉屠户,换点钱回来花花。
白青子越听越离谱:“这你都能忍?”
妇人哭哭啼啼完,扭捏着衣袖,脸上又露出一种迷之甜蜜的笑:“郎君定然还是喜欢我的,不然他为什么单单只愿意用我换钱花?”
“人别死护城河里。”旁边传来燕长凛清冷的声。
白青子下意识的接话:“尊重,祝福,人死我家门口吧,爷爱看。”
她刚说完,陡然感觉到不对劲。
燕长凛怎么跟过来了?
——
回去的路上,气氛有些尴尬。
白青子走几步就打个喷嚏,喉间干疼,咳嗽起来都难受。
今日没穿官袍,只穿了身巡查时的圆领袍,燕长凛也是一身藏蓝色对襟长袍常服,两人走得缓慢又无声,倒是没引起什么围观。
白青子强撑着精神注意着两边的商铺,不知看见了什么,忽而眼前一亮。
“燕大人!”
燕长凛未应声,侧目便发觉身侧的小姑娘忽而跑得不见人影了。
长宁街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虽说是冬日将近年关却也有不少置办年货的人,沿街摊贩皆挂着“福”,卖对联,码着近几年刚兴起的烟花爆竹。
叫卖声、砍价声、训斥乱跑的孩童声,孩童嬉闹声。
一切都透着闹市平凡烟火气。
他停下脚步。
这人间繁华热闹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过客,不沾任何色彩,哪怕是再喜庆温暖的场景,也无法令他内心丝毫动容,他只觉得吵闹。
燕长凛眸子半阖,袖下指节攥紧,有些厌恶这嘈杂喧嚣尘世。
恍然,偏偏有人拨开万千人群,踏着碎雪,于闹市中雀跃的唤着他的名字,笑得明媚——
“燕大人,燕大人!!”
好不容易捱过拥挤人群,白青子还未干的发又散得有些乱七八糟,她顾不着去整理仪容仪表,翘着唇将手中的锦袋潇洒的递给了面前的青年。
“呐,给你的。”
这是燕长凛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或许可以称之为提前的新年礼物?
他拧着眉,面露嫌弃。可在白青子百般期待闪闪发光的殷切目光下,就连拒绝她都变成了一件过于残忍的事。
燕长凛抿唇,勉为其难的接过锦袋,打开,里面放的是一双干净的白绒手套。
白青子歪头,眯眼笑得灿烂,眉眼弯弯。凌乱的发衬得她看上去乱蓬蓬的,像只落水的小狐狸,尖牙格外可爱。
“之前把我捞上来的时候,燕大人的手套一定浸水了吧?我盲猜燕大人不会愿意摘下手套,可是湿手套带着会很冷啊,万一长冻疮了怎么办。”
浑身衣袍湿漉漉,又狼狈又落魄,鼻尖冻得通红,冷得说话都有些口齿不清的她,却笑盈盈的说着担心他冻到手之类的话。
简直蠢得不像话。
这小玩意难道就不会顺便去买身衣服先换了么?
燕长凛长眉皱得更紧,心底涌起莫名复杂交织的情绪。
他僵硬的执着那幅新手套,还未想好要说些什么,白青子就已经招着手蹦蹦跳跳的跑远了。
“燕大人,我回去办公啦,明晚来醉仙阁一叙~”
燕长凛从未见过白青子这样的人。
聒噪、一大堆废话、傻气,还总是自顾自的去做一堆无用之事,这些随便哪个拎出来都能令他生厌的品性,当全部出现在她身上时,却并不会令人抵触。
不过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罢了。
白青子才不管任务目标怎样看她,她正为了陆合那案子忙得不可开交。
之前她在花魁牡丹的那艘画舫上同样闻到了那股刺鼻的气味,虽然被胭脂水粉的香气掩盖得极好,难道陆合曾经在上面待过?
她正寻思着,大清早被她踹出门的小四累得像条狗一样手脚并用的爬了回来——
“指挥使大人,我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