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近,天光沉。
说是在山上夜宿一宿,但实际上半山腰处有一座还算宽敞的旧木屋,大抵是以前上山打猎的猎户临时搭建过夜的住所。
除了桌椅跟床,里面还残留了一些厨具跟蜡烛。
其余人都在屋外烧火准备做饭,白青子扶着燕长凛进了屋随意寻了处坐下,翻出没受潮的蜡烛点燃,借着微弱的烛光处理他肩上的伤口。
虽然划痕撕裂了衣袖,但其实口子并不深,麻烦的是渗出的血很快在极度低温下冻结凝固,与布料黏粘在一起,扯开的时候难免会牵扯到皮肉。
提示音没有提示任务目标生命值降级,那么燕长凛现在的状态应该还算好吧?
有些唏嘘,明明是活在传说里的大反派燕总督,毕竟也是凡人之躯呢。
山上没热水,白青子只能一点点耐心将创口的血渍清理干净,等确定不会感染,她才擦着额上的汗松了口气。
“今晚好好休息吧,等明早下山再上药。”
“无妨,不过是皮外伤。”
对于燕长凛而言,这种程度的口子的确不痛不痒。他一副兴致缺缺的大爷坐姿,暖黄烛光映得他脸分明,一半镀光,一半阴翳,疏疏懒懒倚着墙。
“外面那位,应该就是死去的陆知县的次子吧?”
“…要我说,咱俩反正也只是被派出来勘察情况的,只要确定了青州雪灾严重的确爆发了瘟疫,且朝廷拨下来的粮库都被私吞就够了。要不然,明天咱去打听打听陆知县的事,然后跑路走人吧?”
根据她前几次的经验,跟男女主掺合在一起准没好事。
趁现在还有转机,若是能让燕长凛就此避开陆离,等顺利回到京城之后或许命运便能就此改写,已经是腊月底,再过几日便是除夕了,过年呀……
想想冰糖葫芦、彩绸上挂满的红灯笼,还有对联、花灯、烟花,尘世喧嚣,繁华热闹。
等满城鱼龙旗招展,明月再照九州,佳节良夜,再过不久便是春……
无忧人间啊,岁月总会抚平不安过往。
光是想着这些,她内心便充实温暖了起来,总觉未来可期。
双手举在唇畔轻呵,热雾白烟弥散氤氲,她青眸似碎星,声音也轻快雀跃了些。
“燕大人燕大人,等年终朝廷发了饷银,咱俩一起去放烟花吧?放完本座请你喝酒!明年我想在我那院里种棵树,平时光秃秃的总觉得有些寒碜,还有啊……”
白青子一念叨就停不下来,叽叽喳喳的总是一些没什么意义的琐碎小事。
以往燕长凛最讨厌别人废话,可现在,小小一只的姑娘倚靠在他身边乖乖抱着膝盖坐着,几缕乌墨的发垂在耳畔,烛光映上一截莹白脖颈,乖得不像话。
她蹙眉掰着手指,仍在认真一件件盘算着。
“小四过年要回家探亲,他老家还有个未婚妻呢。干脆过完年撮使他把亲成了算了,媳妇跟老家的母亲也能接来京城住。
对了对了,燕大人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你饷银比我高,应该不稀罕什么值钱玩意。不行,礼物这种事得是惊喜才行,你不用告诉我了,我再想想……”
少女陷入了平凡的苦恼。
燕长凛瞥她一眼,眼角微弯。
尽管孤寂是早已经习惯的常态,明面上风光无限的他是众人眼底嗜杀成性的恶鬼,被忌讳、被恐惧,就连他自己也在逃避着身体里的另一个自我。
但从这只狡黠的小狐狸从雪中笑着蹦到他面前那天起,或许,他已经潜意识的接受了她的示好,默认了她的靠近。
对她而言,这些微不足道给予给他的温暖,已经足够了。
倘若他也有资格能再贪心一些,便期望她能永远如此鲜活明媚,永远留在他身边再多说些废话吧。
挑落灯花,他浅浅叹息,朝着她的方向不着痕迹的轻轻偏靠了过去,以额头抵着她的脑袋,将披在肩上的外袍分了她一半。
“喝一杯就吐,你这酒量是怎么敢约人共饮的?”
“燕大人,你是不是瞧不起我来着?”
“是。”
这番话,怎么这么似曾相识呢?
白青子哽住。
趁燕长凛不注意,她恶向胆边生迅速将自己冰凉的双手伸进了燕长凛的衣领衣襟里,小狐狸露出了微尖的虎牙,威胁般——
“不可以对你靠谱的同僚产生坏意见!”
靠谱?她何时靠过谱。
燕长凛睨她,不屑一顾,清俊面容一如既往的明晃晃摆着微妙的嫌弃,却终究没有躲开。
幼稚。
白青子摸他体温温热,皮革带与面罩部分却是微凉的材质,摸上去怪突兀的。话说这玩意的原理是什么?
见他不反抗,白青子索性大着胆子摸索他系在下颚处的革带。燕长凛身形微怔,又从紧张警觉状态中放松,微微昂起了下颚。
好乖好乖,燕总督是给摸的乖巧大狗狗呢~
白青子笑眯眯,手往下碰,除了金属扣,隐约还能摸到一处伤疤似的不平整。
诶?她茫然的端了桌上的烛台凑近,在扣带下方靠近衣襟处果然有一处半指长的血痕,已经结痂,平时瞧着不太明显。
这是怎么受的伤……
脑海里浮现陆合划开他面罩时,那道被他挡下的剑气,难道这就是那天晚上被玉剑伤到的地方吗?
等等,如果原剧情里连李仵作都能通过辨认伤口得知凶器是什么,那么作为男主的陆离应该会更加敏感才对,毕竟那把剑就是他家的。
联想到之前陆离凑近燕长凛时,那一瞬奇怪的神情,白青子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话说回来,屋外应该至少有四个人在生火来着,燕大人,你不觉得安静得有些奇怪么?”
白青子这么一提,燕长凛便也补充:“从我们进屋开始,外边便再也没响起过交谈声与脚步声,大抵是他们已经离开了。”
“这种暴雪夜,冒雪下山是很危险的事情吧?除非……”
难以往下揣测,深怕出意外的白青子站起身拍拍裙下的灰:“咱还是与他们就此分道扬镳吧,我总感觉有点诡异,反正咱俩也没啥该办的事。”
她话音刚落,鼻尖就嗅到了浓郁刺鼻的异味。
窗外传来震响,燃烧着的火把毫无征兆猛地砸在窗棂上,原本就易燃的木屋顿时燃起滔天烈焰,大火顷刻间吞噬木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