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格海棠。
秋海棠科秋海棠属草本植物。
花形多样,多为重瓣,花色丰富,色彩艳丽,常见有红、白两色,其性喜温暖、湿润、半荫环境。
同时,也被列入最难养的花卉之一。
这玩意好的品种简直贵得骇人,许巍怎么也想不通自家师哥为什么要花大价钱买这个,虽说南洲市常年阴雨,气候的确适宜丽格海棠的生长。
但家养花普遍娇气,阳光、水份、肥料…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环节出了差错,也会衰败死亡。
江凛置若罔闻,不搭许巍的话,抱着记录本推开了第一间病房的门。
巡查病房的工作很轻松,大抵就是询问患者的状态,检查一下药物是否按时按量服用,或者帮他们换一下快输完液的吊瓶。
一开始,江凛也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某个冒冒失失的护士一股脑的将输液管、吊瓶等等东西堆满的盘子塞进他掌心。
“抱歉江医生,许医生刚才临时接了一台大手术,小林刚才请假了,文文感冒还在休息,我得过去帮忙。这个是4室2号床的,麻烦您了!”
说完,那护士也不等江凛开口,径直跑向通道另一边。
江凛收回视线,眼睫低敛,走进了4号病房。
对于处理各种精密仪器都不在话下的江凛而言,给病人打个吊瓶大抵是闭着眼睛都能做到的事,然而,他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握着针头,却停止了下一步动作。
虚弱年迈的老人躺着病床上,报以浑浊茫然的目光,一旁的子女不断大声催促着。
江凛握紧手中的针,哪怕他调用全身的力气去尝试镇定,将它握得更紧,直至指节发白,但他依旧清晰的察觉到自己的指尖正在打颤。
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这种生理上的排斥与恐惧感,让他回忆起了母亲躺在手术台上那天。尽管手术只有百分之三的成功率,母亲依旧慈爱微笑着,以目光鼓励着他。
那时,他也是这样恐惧着什么。
亲自参与至亲死亡的过程,这种噩梦,没有人会愿意去回忆。
“快点啊!!你不是过来换吊瓶的吗?这么慢,小心我去投诉你。”
穿着邋遢的中年男人站在老人床前来回踱步,不时骂骂咧咧,而老人神色有些不太好意思,露出和蔼无奈的笑。
耳畔尖锐的声音将江凛思绪拉回,他深呼吸,目光望向那十分明显的血管——
他办不到。
渗出的血将他的手套染红,只是一点点,却像是白墙上的蚊子血一般令他感到恶心,不住的反胃,甚至必须极力去抑制喉间的干呕。
吊瓶被那中年男人怒砸在地上,液体浸湿瓷砖,溅开的某片玻璃划伤他的眉骨,留下淡淡血痕。
江凛感觉不到疼痛,定定垂眸盯着自己的手。
“你们这家医院怎么回事?!能不能换个正常点的来,要是耽误了我妈的病情你赔得起吗?老人手都出血了你他妈看不见吗??废物东西,喊你同事过来!”
中年男人喘着粗气,震声叫骂着,然而他后面到底骂了些什么,江凛其实听不太清楚。
他开始耳鸣,耳朵里出现了嗡嗡的杂音。
尖锐,喧嚣。
眼前不受控制的浮现出了母亲死时苍白的脸,她至死还在相信着令自己骄傲的儿子能挽救自己。
他办不到。
再后来,是服下他配置的药剂死在病房里那个女人,如母亲般苍白的脸,空气中黏腻着恶心的气味,令他几欲作呕。
江凛踉踉跄跄的走出病房,迎面撞上了请假回来的小林护士,对方见他面色难看,连忙关切。
“江医生,这是怎么了?你生病了吗?要不然今天就请假回去休息吧,院长那里我会跟他打招呼的。”
江凛不语,有些狼狈的褪下手套,去脱身上白大褂的动作好几次因为注意力的涣散而失手,最后近乎是被他强行拽了下来。
他面无表情,就在小林以为他会快速离开这里时,他却骤然抬眸,晦沉无光的凤眼盯住了她,声音沙哑。
“你身上,有带糖吗。”
“…糖,糖?!”
——
小林护士是儿科调过来的。
为了哄那些小朋友打针吃药,她习惯性的会随身带上一盒糖,而她怎么也想不到,向来高高在上正经肃穆的江医生竟然会问自己要这些。
有些发旧的铁盒子,上面印了几个幼稚的卡通形象,摇晃起来会发出当啷啷的响声,英文名上面写的是某个牌子的水果硬糖。
江凛握着糖盒,拿钥匙打开了防盗门。
当白青子乖巧的摊开手掌,从他手中得到一粒葡萄味的硬糖时,她显然有些困惑茫然。
他掌心的盒子…更像是已经用过许久的旧款,到底是他从哪得到的呢?今天下班这么早吗?
而且他眉上有血痕,看上去脸色很差,像是马上就要倒下一般。
江凛紧抿着唇,锁上两道门。
“三天一粒,如果你表现好,会得到额外的糖果。”
将糖盒收进外套口袋,沉声说完,江凛径直进了洗手间。
白青子似懂非懂,捻起掌心沾着糖霜的糖果含进嘴里,酸甜的味道顷刻在口腔弥漫,勉强冲淡了她心底那一抹若有似无的苦涩。
她有些担忧的望向洗手间锁死的门。
里面洗手池水龙头开到最大响了足足有半个多小时,一直没停,就在她都犹豫着打算去敲敲门的时候,水声戛然而止。
走出来的江凛仍是平时温和从容的模样,无悲无喜,神色淡淡。他墨发尖滴答着透明液体,不知是汗还是蹭到的水。
没有擦拭家具,没有拖地,没有整理杂物,甚至没有准备晚饭。
他疲惫的进了房间,门被合拢,落锁——
那个她锁链长度唯一够不着的地方。
白青子莫名心慌,小心翼翼踩过走廊,推开洗手间的门,按开了壁灯。
里面充斥着浓郁的消毒水气味,已经到了刺鼻的地步。洗手池四周弥漫着水液,并未擦拭干净,洗手液瓶打翻在一旁没有被扶起,看上去很是凌乱。
这显然不太像洁癖与强迫症都极端严重的江凛会放任不管的事。
令她呼吸一滞的是,她清晰的在洗手池中央那块不起眼的地方窥见了血迹。
尽管大部分都已经被清水冲进下水道,但大量新鲜暗红色血渍,依旧残留着,触目惊心。
他。
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