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划破苍穹,将夜幕映如白昼。
狂乱的风摧折着窗外树木,几根树枝被吹得有一搭无一搭啪嗒啪嗒敲打在玻璃窗上,摇曳着魅影,宛若深夜到访敲门的旅人般。
隐约雷鸣,藏匿阴云。
而比雷声更让她不能平复的,是她剧烈的心跳声。
卧室门被撬开之后,不远处传来椅子在木质地板上摩擦的咯吱刺耳声,紧接着,沉重脚步在衣柜前静止,突兀的,传来了男人急促慌乱的呼吸声。
白青子不自觉往衣柜角落里缩了缩,用旁边的衣服盖住自己,她高烧得已经开始迷糊,眼前视线涣散无法聚焦,只能看见模糊影子。
是谁?
衣柜门被打开——
陌生男人一手紧攥着刀,一手在衣柜里翻找着,面容狰狞已经有些濒临崩溃后的癫狂。
“在哪,在哪……在哪…”
他已经不在乎什么花,只要能找到点钱,或者是贵重物品。江凛平时看上去那么体面,一定藏了很多贵重物品,至少家里也会有部分存款。
终于,他停下了搜找。
巨大漆黑的影子覆盖住柜子的角落,许巍俯身,猛地扯开了那角落里被堆砌得杂乱的衣物。
白青子瞳孔缩紧,仰起脸,对上了一张陌生的、眼角充血目眦欲裂的脸。
心跳骤停。
许巍不敢置信的盯着衣柜里浑身所有外露的肌肤都缠绕着白绷带的病弱少女。
人类?!江凛竟然在家里关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许巍在心底崩溃大叫,彻底失去理智。就连平时看上去斯文楚楚的江凛也是这种人,江凛他凭什么在大家面前装出一副伪君子的模样?!
明明大家都是一样的烂啊!!
在对方手朝自己伸来的一瞬间,白青子在心底默唤7077,她缩着身子闭上眼,而意料之中的痛感却并没有发生。
“砰——”。
是瓷器花瓶落地碎裂嘣溅的脆响。
淋雨赶回来的江凛手还在打颤,强行镇定的收进上衣口袋,冷冷盯着被花瓶砸晕在地的许巍。
他眉骨上的血痕还未消。
像是处理垃圾一般,江凛厌恶的将许巍随意踢到了一边,俯身弯腰小心翼翼将衣柜深处里已经昏迷过去的小姑娘抱了出来。
她额头滚烫,烧得已经说不出话,身上全是冷汗。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味,便虚弱的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依赖孺慕的往他身上蹭了蹭。
江凛心尖泛起刺痛,以指腹温柔撩开她额前汗湿的发,手掌捧着她的侧脸贴向自己的脸,相触,晦暗的眸漾开深不可测的涟漪。
“好孩子,饿了吗?”
将他病殃殃的花放回床上,盖好被子掖好被角,江凛去盥洗室拧干手帕替她擦拭了脸上的汗,又给她换了一件干净清爽的衣服。
半梦半醒的,白青子牵住了他一抹衣角。江凛怔然,单膝跪在床榻边,手掌爱怜的抚了抚她的发。
可那片被雨水濡湿的布料终究还是从她指尖溜走。
“江师哥,江师哥…你饶了我吧,我保证我什么都不会往外说。”
客厅里,许巍佝偻着腰蜷缩着跪在地上,额头被花瓶砸出来的伤口汩汩冒着血滴答在地上,他痛哭流涕。
江凛面无表情将鞋尖踩上他的手指,压在地上反复碾压,很快许巍便发出了更加尖锐痛苦的哀嚎声。瘫倒在地,哆嗦得厉害,涕泪纵流的缩回自己的手。
“师哥……”
江凛一身黑色外套已经被雨水濡湿透彻,从墨发尖到衣摆都往下滴着冰冷的雨水,他脸色更阴沉,眼镜下的眼藏匿在光影阴翳里,明暗交杂。
平时身着白衣时看上去斯文儒雅的他,此刻更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执行天罚的审判者,令人寒彻骨髓的压迫感,驱之不散的戾气。
“你想偷走我的花。”
“不、师哥,师哥我没有,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打我也别报警。”
许巍耳膜嗡嗡直响,恐慌到了极点,膝盖跪在地上蹭上前抱着江凛的裤腿哀求:“我什么都不会说,真的,我什么也不会说……”
若他早知道江凛正人君子的平静外表下是这么畸形的扭曲,就算许巍真把房子卖了还债也不敢狗胆包天心头一热跑来江凛家偷东西。
现在不管他怎么求饶,可江凛踢在他身上的力度丝毫没有减轻,鼻腔因为内脏受损而涌出鲜血,失血过多导致许巍意识逐渐模糊。
他将身体蜷缩成一团,恐惧的闭上了眼。
江凛心底戾气未散,余光瞥到地上掉落的那把属于许巍的刀,他弯腰拾起,慢条斯理的将刀柄上的雨水擦干净,寒芒雪亮。
刀尖还没来得及刺穿温热,就被另一双手握住。
“…他会死掉的。”
不知何时已经清醒的白青子赤足站在他身侧,苍白双手紧握住刀尖,掌心被划开的口子往下渗着黏腻滴答的血液,映入他眼底,翻涌着痛楚的深色。
“不能杀了他,至少现在不能。”
白青子如是说着,蹙着眉,声音很轻商量般讨好的询问:“…好吗?”
江凛要是杀了许巍,那他就再也过不了平静的正常生活了,甚至需要耗费整个余生去躲藏警方追捕。这不是白青子所希望的结局。
你可以坏,可以是恶人,但我绝不允许你从杀戮亦或者自虐中获得救赎。
——
雨。
南洲市的四月,几乎有五分之四的日子里都是该死的阴雨。
白青子躺在沙发上盖着薄毯,手上缠着绷带,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着动画片。台灯灯光昏黄,空气中弥漫着温牛奶与饼干的香甜暖意。
椅子被拉开,“啵”的一声,是钢笔盖被揭开。
青年修长指节翻阅纸页,指腹薄茧与书页摩擦发出沙沙的摩挲声,声音停滞在某一页,戛然而止。
『四月二十七,雨。
它生了很严重的病,看上去比刚来的那天更柔弱纤细。或许是它不太适应这里,又或许是受到了惊吓。
它比我想象中的要乖巧,要可爱,要羸弱。
柔软的枝叶,盈盈一握的枝干,还有永远都在含苞欲放的那种介于鲜活与破败之间虚无朦胧的支离破碎的美感,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没有人能触碰它,哪怕只是触碰到它的影子。
这是我的花。』
习惯性的拉长笔画最后一笔,江凛合上笔盖,清隽的面容在台灯的光圈下显得更为瘦削,金边眼镜下的凤眼却清亮得像是蕴着古典诗歌里翡冷翠的湖水。
墙角,被绑得严严实实的许巍已经昏迷不醒,像滩烂肉歪歪扭扭瘫倒着。不远处,小姑娘正抱着膝盖乖巧的吃着糖果看着电视。
江凛摘下眼镜,抬指捏了捏鼻尖缓解压力与疲倦。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一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