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多年没有回过魏国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
董清牧坐下来以后，并没有做太多的寒暄，就开始直入主题。其实他和璇玑之间，根本不需要这些多余的礼节。
“近乡情更怯，有个人陪着你去会比较好，比如我。”
已经可以平起平坐，说话也不需要在带着怯生生的敬语，她早就知道了。
“我没有和你说过阿宛吧。”
董清牧沉默了一下，忽然抬起头，看着璇玑，眼睛里有着璇玑看不懂的光，似乎和爱情无关。
“你应该和谁，都没有说起。”
璇玑小声的应和着，若是他和其他人提起过，那么璇玑应该是知道的。
“我以前是阿宛家的护院，算是自小和她青梅竹马的长大。”
董清牧没有理会璇玑的话，自顾的说了起来。而璇玑也很知趣的，闭上嘴巴，好好的听着。
“我们私奔过，年少无知的时候，却因为我无力给她富足的生活，她放弃了我，转而回了家里。”
董清牧对于以前的事，很是耿耿于怀，说了起来，便忘了现在身处在哪里，一下子就沉思到以前去。
璇玑就这样坐在他的面前，听着他说着以前的事，从最初的相识，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两小屁孩，但是董清牧每一个细节都记得，甚至是每句对话，都记得清清楚楚。
“后来圣旨到了，她选作秀女。”
董清牧的声音始终如一，没有一点起伏，已经是那么久远的事情，没有什么好值得再起伏。
“我并没有碰过她，所以她有选秀的资格，但是我的存在，还有我家人的存在，却是她后宫之路的阻碍。”
璇玑一开始听得他说的那么甜蜜，一下子便转到了这里开。脑海里就想起王后，还有玉婕妤，姬香夫人她们，都是深宫中的女人，身不由己。
这样的地方，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就为了所谓的锦衣华食么？
“他爹为了不让阿宛有一点点的污点，打断杀人灭口，府上的家仆提前告诉了我们，所以我们很安全的转移了。但是在走的时候，我还在忍不住去见了阿宛，想和她道别。”
“我想，她是爱我的，但是比起爱我，她跟爱富足的生活，比如进宫做妃子。只是想不到分别以后，她竟然告诉了他爹，我们藏身的地方，也许她觉得我们的存在，是威胁，连她都这样觉得。”
董清牧说道这里，也没有多大的起伏，这么多年过去，家人早就成了白骨一片，连悲伤都不知道从何而起。
“爹娘护着我们，然后我抱着瑶儿拼命的跑，似乎哪里都不再是我们的安身之所，无处可逃。那时候瑶儿才七岁，什么都不懂，搂着我的脖子，把头埋在我胸口上，我抱着她不顾一切的跑，只想她可以活下去，只要她可以活下去，我什么都不要。”
董清牧慢慢的说着，然后抬起头看着璇玑，璇玑也对上他的眼睛，没有一句安慰的话。
要从哪里安慰起？
那些我理解，我懂得的话，璇玑说不出来，她没有资格说，没经历过的人，是没有资格说我懂得你的痛，这些虚伪的话。
董清牧那个时候，才十七岁，多么小的年龄，做起事来难免带了孩子气。在他看着爹娘被杀，抱着妹妹逃跑的时候，心里该有多害怕？
璇玑摸着手腕上的铜铃，几乎能想象到那个场景，他是真的像个阿宛过一生，虽然幼稚却那么真诚的想法，可是，这个心愿，却被阿宛亲手打破。
“瑶儿后来么？”
璇玑觉得嗓子有点干涸，不是已经抱着逃跑了吗，既然董清牧坐在她面前，那么瑶儿呢？董清牧是绝对不可能，把妹妹给扔下的。
董清牧也看着璇玑手上的铜铃，才慢慢的，又开始说道。
“乱了方寸的我，只懂得去一个地方，就是我曾经想和阿宛私奔的小屋，我只能想起这个地方。后来，我抱着瑶儿，来到小屋这里，见到阿宛。”
董清牧说道这里，忽然见笑了，明明是眯着眼笑着的眼睛，确让璇玑的心揪成了一团。她从来就没有真的认识过董清牧，这个总是温婉笑着的男子，其实她从来没有认识过。
“她带了伏兵，知道我一定会回来这里，她在害怕，我的存在，会让她在宫里的日子，变得艰辛。她说，她是要做王后的人，不能把一切断送在我的手上。其实，她不相信，如果这一条路是她真心选择的话，我是不会打扰的。”
“然后，我就看到，瑶儿死在我面前，我还是保护不了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讽刺，瑶儿一点都不知道这些从四面八方而来的人，是谁指使的。”
“我挡住了侍卫，让瑶儿快跑，可是瑶儿却看到了阿宛，她可是很喜欢阿宛呢，便朝着阿宛跑过去，侍卫追了过去。应该是下了死令，连小孩都不放过。”
璇玑坐在一边，看着手里的铜铃，想着董清牧以前说过的话。
如果瑶儿还活着，今年也和她一般大了。
“瑶儿是在阿宛的面前倒下的，而阿宛只是看着，并没有阻止。她是最喜欢阿宛的，但是，我没有想到，阿宛既然没有去救。”
说道这里，董清牧才有了一点点感情的起伏，爹娘用命，把瑶儿嘱咐给他，但是他却没有保护好。
他停顿了好一会，都没有说话，其实他的情绪一直都能控制的很好，如果不喝酒的话。
“瑶儿到死，都不知道要杀她的人，是阿宛吧。”
璇玑看着铜铃，原本只是董清牧给她，要她好好保管的东西，却忽然间变得有生命了。
如果瑶儿还活着，那么就和她一样的年纪，该是一个多好看的女子。快十八岁的年纪，说不定已经成亲，成为一个幸福的女人。
可是，她的命，已经结束了，结束在自己最喜欢的阿宛姐姐手里。
“这也许是值得庆幸的，很讽刺吧。”
董清牧的声调变得有些古怪，璇玑抬起头，有点警惕的看着他。若是他在发疯起来，要怎么制止的了。
不过，董清牧只是坐着，并没有做什么。
“即便你听了这些，还是要跟着我去是不是，即便我是去杀阿宛，你也要跟着去？”
璇玑捏紧手腕，董清牧是有多在乎阿宛，看他手上绑着的方巾便知道。可是，他又有多恨，看他酒后的疯狂也知道。
“我只是想去看一下而已，至于你想要做什么，怎么做，有怎么样的后果。是你的自由，我不会干涉。”
璇玑的话，看起来，也是很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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