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新城。
天空昏暗,漫天风雪,裹挟着冰雹倾泻而下。
似是天公狂怒,揉碎彩云,砸向人间。
突如其来的风雪,给仍沉浸在狂欢之中的人们按了暂停键。
新城百姓,带着妻儿,有说有笑,各自清扫门前风雪冰霜。
新城中的官兵,在官员的带领下,清理各坊间的道路。
众人各司其职,无人抱怨天公不作美。
有胆大的百姓,甚至带着儿女在冻结的内湖湖面滑冰。
天上冰雹击打在冰面上,发出一阵叮叮铃铃的声响。
似是上天在为这群乐观的百姓伴奏,冰面上笑闹声不断。
而神都城外,却是截然不同的情景。
尉迟恭带着千人兵马,站在冰冻的百米宽的护城河上。
看着这漫天风霜,望着那守了多少时日的城墙,久久无言。
任凭冰雹,打在盔甲上,发出一阵急促的叮铃声。
似是上天在催促,也似是惩罚他的叛逆之举。
一旁的刘文静,看着这昏暗天空下,狂躁的冰霜,欣喜不已。
“公爷,连上天都在帮我们……”
“如今,护城河已经冻上,天上下着这等冰雹。”
“神都防守的空军和水军,将全然无用。”
“今夜,我们便能攻入神都,完成大业的第一步。”
尉迟恭自嘲一笑,看着前方那如风雪一般,雪白的钢铁城门。
缓缓向前,钢靴踩在冰面上,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响。
当看清楚城墙上悬挂的红旗时,这才停止脚步。
红旗在风雪中飘摇,极为显眼,又略显孤单。
就如他如今的心境一样,愤怒之中平添几分孤寂。
眼前通往城门的路,这些年他走过无数次。
只是这次,他突然有点不敢向前。
望着风雪之中,模糊不清的城楼,尉迟恭苦笑一声。
“我这一生如履薄冰,能否走到对岸吗?”
刘文静听着尉迟恭这声叹息,笑着接话。
“公爷放心,有上天相助,城中又有内应。”
“如此天时、地利、人和,我们绝无失败的可能。”
话落,刘文静冷声催促一旁的士卒。
“还在磨蹭什么,还不快点发射火炮轰开城墙。”
“这可是公爷亲自确认,神都城墙最薄弱的地方。”
守卫新城数载,尉迟恭对于新城城墙了如指掌。
更别说,此次奥运会期间,还再次确认过。
发射火炮的士卒,满脸委屈。
“刘先生,风雪太大,这炮弹又存放太久。”
“发射大炮,难度较大,还需费些时间。”
刘文静气急败坏,一脚踢在那士卒身上。
“废物,还不抓紧弄……”
那士卒心中气愤,但又不敢反驳。
再炸膛七次,死伤数十人之后,才发射成功一枚炮弹。
红色的炮弹,迎着风雪,稳稳落在城墙一角。
随着一阵巨响,那处城墙上,出现一个一米大小的破洞。
见到这洞口,李文静满脸欢喜,激动大喊。
“成了……成了……”
看着那处洞口,刘文静似乎看到了位极人臣的美好未来。
刚想催促尉迟恭攻入城中时,无数破空之声从城墙上传来。
刘文静惊恐地躲在一个士卒身后,口中大喊。
“防守……快防守……”
此次千人士卒,皆是百战老兵,军中好手。
面对这夹在这风雪之中的弓箭,不慌不忙地举盾格挡。
弓箭破空之声,持续片刻,便不再响起。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愤怒的声音。
“傻大个,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你这是在谋反啊……为何……”
魏征听到城外的声响,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一上城墙,在风雪之中,见到这道熟悉的身影。
他满脸不可置信,看了许久,确认几遍后,才心如死灰。
尉迟恭看着城墙上,有些模糊不清的老友面庞。
笑了笑,并未回应,也不愿解释。
转过身,拔出手中佩刀,指向城墙上的一米多长的孔洞。
“随本公进城!”
话音刚落,尉迟恭收起佩刀,踩着冰面,一往无前。
不曾迟疑,不曾回头。
刘文静心中狂喜,带着士卒跟上。
一入新城,有那人的接应,这大业已成功一半。
魏征看着那千人队伍,通过城墙,无力地靠在城墙上。
李元霸手持双锤,愤怒地指着城下的千人队伍。
“无胆鼠辈……我这下去锤烂他们……”
说着,便提着双锤,就要下城头作战。
魏征赶忙上前阻拦,劝道。
“威霸将军,莫忘了皇后娘娘的告诫。”
“你的职责是守好城门,城中之事,老夫自有应对。”
听到三姐的名头,李元霸愤怒地将双锤丢在地上。
“那你可要,好好护住我的侄子们……”
双锤落地,地震声大,吓得魏征连连后退。
魏征站直身子,点点头。
随后快步走下城墙,看着千人队伍前进的方向,心中疑惑。
“为何那傻大个直奔富贵坊?”
“攻入新城,不应直奔皇宫,控制皇室?”
富贵坊那边,虽然繁华,但几乎无百姓在此居住。
只有那些世家,常年居住,且修建了不少园林。
管不了那么多,如今守住皇宫,护住陛下的孩子才是正理。
刚准备回县衙,调集人手时。
可没行几步,迎面而来,无数身披盔甲,手拿武器的新城百姓。
盔甲的样式是那最早的一批,新城初建时,由陛下亲自分发。
武器虽然破旧,但被磨得铮亮。
“魏大人,是哪个不怕死的,敢攻打我们神都。”
“我们这就随魏大人一起,上城墙防守,击溃他们。”
“我们可都是神都的老人,当初和陛下一起守城,这活我们熟悉。”
“神都已经十年没被攻过了,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
“如今陛下不在,我们得替陛下守好神都……”
“要是尉迟将军在就好了,他守神都最有经验……”
“魏大人,到底是谁在带兵攻城?”
……
这些百姓各个摩拳擦掌,一脸兴奋。
围着魏征问东问西,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魏征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脸庞,不由红了眼眶。
调整情绪,笑着安抚众人。
“不过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叛匪,神都守军能够应付。”
“诸位回去,照看好自己孩儿,关紧门窗,莫要随意走动。”
“等雪停了,便能剿灭这些悍匪。”
对于魏征的解释,众人并未怀疑。
对于神都守军的实力,更是自信无比。
能杀伐天下,创就不世之功的军人,对付几个叛匪,绰绰有余。
众人收起武器,兴致缺缺,笑闹着返回。
安抚完这些百姓,魏征派人通知亲卫坊和县衙。
调集城中守军,追击叛匪,保卫皇宫。
来到皇宫门口。
王玄策见到魏征,满脸着急,连忙追问。
“魏大人,真的是大哥带兵造反?”
魏征并未回答,无力地点点头。
见状,王玄策抓着自己的头发,蹲在地上,满脸痛苦。
“为何啊……陛下待他不薄……大哥为何要这般做?”
魏征摇摇头,至今也未曾想明白。
曾经那个一起守城,不计生死的傻大个。
如今,为何却做了第一个,攻破神都之人。
“魏大人,护好皇宫,我这就带人前去问个明白?”
虽说尉迟恭叛乱,罪不及出嫁女。
但今日一事过后,他的几个孩儿,怕是前途尽毁。
大哥明明是国公之身,又深受陛下信任。
如此荣宠,可保三代繁盛,家族兴旺。
这般美好的未来,为何却行谋逆之举?
带着疑惑,王玄策带人直奔富贵坊。
而此时,富贵坊门口。
尉迟恭带着百人,望着暖白玉石铸造的门楼,爽朗一笑。
身后刘文静看着所处的地方,满脸费解。
这富贵坊,身处神都中央,且只有一条进出通道。
攻入神都,直奔此处,不是找死吗?
“公爷,我们还是兵分两路吧……”
“文静带人前往皇宫,控制皇室,等候公爷到来。”
“公爷在此,与世家们商议,联手控制神都各处守卫。”
尉迟恭脸上依旧挂着笑,并未回应。
刘文静顾不上那么多,开始召集自己熟悉的士卒。
如今的局面,谁先占领皇宫,控制皇室,便能占领主动。
况且,他有内应在皇宫之中。
只要他能率先抵达皇宫,那皇室的几个孩子便是囊中之物。
刘文静从怀中拿出一枚金钗,在手中把玩。
见面前数百士卒已聚齐,指着皇宫的方向,兴奋高喊。
“诸位,随我攻入皇宫。”
“何人率先攻入皇宫,文静保他公侯之声,此生富贵无虞。”
这千人队伍,大半是尉迟恭的心腹。
皆受过世家迫害,与世家有血海深仇之人。
一小半是俘虏、匪寇出身,与颜直有深仇大恨,且唯利是图。
刘文静一番挑唆,便带着三百来人,直奔皇宫的方向。
尉迟恭并未阻拦,回头看了眼这群乌合之众,轻蔑一笑。
光凭这点人,就想攻入皇宫。
刘文静怕是太过高看自己,轻看那累累军功的神都将士。
尉迟恭收回视线,看着眼前的门楼,冷冷一笑。
“富贵坊……今夜过后,神都再无富贵坊……”
话落,提着颜直为他打造的紫金钢鞭,进入富贵坊。
刚入坊内。
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满脸兴奋迎了上来。
“镇国公,你竟真有这等本事,攻入神都?”
“我这就回去通知家主,我们一道出发,控制神都各处守卫。”
那年轻公子满脸喜色,转身就想回去报喜。
可他没走几步,一根钢鞭无情抽打在他脑袋上。
像是敲西瓜一样,将脑袋敲得粉碎。
那年轻公子,至死都不知晓,尉迟恭为何这般。
尉迟恭看着倒在地上的年轻男子,嫌恶地摔了摔钢鞭上粘上的碎肉。
拿起另一根钢鞭,指向前方四处逃散的世家子弟。
“杀……一个不留……”
此话一出,数百全身覆甲的士卒暴起。
挥舞手中钢刀,像是杀戮机器一般,无情砍杀。
众人进入一个个繁华的院落,手中钢刀,未曾停歇。
无论男女,无论老幼,凡是活物,一律斩杀。
一时间,整个富贵坊充斥着哀嚎声、愤怒不屈的吼叫声,质问声。
屠戮灭族之后,百来士卒烧毁各世家的祠堂。
祠堂中供奉的数代人的牌位,数百年传承下来的族谱。
被一把大火,全部化为灰烬,不留一丝痕迹。
仿佛这些世家,从未在人世间出现过一般。
裴府祠堂。
尉迟恭提着带血双鞭,满身血污。
正在数百牌位之中,翻找妻子父亲的牌位。
下方坐在轮椅上,双眼赤红,满脸泪水的裴胜,咆哮着咒骂。
声音嘶哑,如地狱中厉鬼的低吼。
言语粗鄙,无半点世家风范。
“你这畜生,背信弃义,屠我亲族,你不得好死……”
“如今这大好局面,你我本可结盟,共坐天下……”
“可你为何如此……鼠目寸光的畜生……”
“活该你被人踩在脚下,遭人排挤唾弃……”
不管裴胜如何叫嚣,如何谩骂,尉迟恭依旧不为所动。
自顾自翻找着牌位,时不时用双鞭砸毁看不顺眼的牌位。
裴胜看着这一幕,却无能为力,双眼满是悔恨。
明明他已有周全安排,只要尉迟恭配合他。
以世家的影响力,加上如今天下各地的灾祸。
推翻圣新王朝,取而代之,胜算极大。
可为何尉迟恭不顾一切,临阵反戈,虐杀他们。
尉迟恭翻找半晌,终于找到妻子父亲的牌位。
放入怀中后,开始在族谱中找出妻子那一分支。
撕出那一页,与牌位一同收入怀中。
随后,尉迟恭从士卒手上,接过火把。
缓步走到裴胜面前,冷冷道。
“看在叫了你这么多年岳父的份上,本公可以让你死个明白。”
“还有什么遗言,说来听听……”
裴胜双眼赤红,满脸愤怒,伸出双手,想要掐死眼前的尉迟恭。
可他用尽全身力气,无人帮助,也无法从轮椅上起身。
歪躺在躺椅上,望着破损的祖宗牌位,绝望地闭上眼睛。
许久之后,裴胜睁开眼睛,死死盯着尉迟恭。
“为何……为何……为何如此……”
看着满眼仇恨的裴胜,尉迟恭自嘲一笑。
“为何?”
尉迟恭盯着裴胜那张老脸,心中愤怒无比。
咆哮着,将这些年潜藏在心底,不曾对他人透露的愤怒。
此刻,全部一股脑,在裴胜耳中狂轰乱炸。
“你们世家打着选秀的名头,收罗我亲族女子。”
“残忍糟践,无情淫辱,,如猪狗般丢弃……”
“本公倒想替她们问问,为何?”
“你们世家,战乱之中,明明不缺粮食,却巧立名目,夺百姓口粮。”
“多少无辜百姓饿死,多少无辜孩童,被亲人争食……”
“本公倒是想替他们问问,为何?”
“我尉迟家,殷实之家,作为一地县令,为你们鞍前马后。”
“可到头来,堂堂一地县令,族中亲眷,却全部饿死县衙之中。”
“本公倒是想问问,为何?”
……
裴胜听完尉迟恭的这番话,放肆大笑。
想不到他裴家,历经数百年不倒,繁荣依旧。
却因这等小事,被人屠灭亲族,实在可笑。
裴胜瞪着尉迟恭,奋力咆哮。
“就因这等小事,你早提出来,老夫百倍赔你就成。”
“何故为了这等小事,放弃大业,互相残杀。”
“为何不早和老夫说,这等小事,可以化解啊……”
“犯不着如此极端……”
裴胜用尽全身力气,控诉尉迟恭。
这等小仇,在他们世家之间时常发生。
只是利益交换,便可抹去的事情,为何落到如今这般地步。
听到裴胜轻描淡写,如谈生意般的控诉,尉迟恭愈发愤怒。
“小事……哈哈……小事……”
“那你去地狱,和他们辩一辩……”
话落,尉迟恭提起手中钢鞭,就要结束世家最后的罪孽。
原本早就抱着必死之心的裴胜,见到那沾满亲族血肉的钢鞭落在眼前。
心中恐惧不已,挣扎着大喊。
“镇国公,老夫错了……老夫愿意赔罪……”
“老夫可以不要任何回报,帮你占领神都,开创基业……”
裴胜拼尽全身力气,大声求饶。
尉迟恭停下手中钢鞭,冷冷一笑。
“你不是知错……你只是知道你要死了……”
话落,收起钢鞭,将手中火把丢入破裂的牌位堆中。
随后,潇洒离去,头也不回。
裴胜坐在轮椅上,亲眼看着大火将祠堂烧尽,族谱烧毁。
最后,亲眼看着火烧全身,却无力躲避,更无力呼喊。
这一夜,富贵坊大火烧了一夜。
在热闹繁华的神都,众目睽睽之下燃烧。
周围各坊,瞧到这边动静,但无人出手相助。
富贵坊的世家,仗着身份,瞧不起任何人,也不与街坊来往。
祸临己身时,无人相救,也是应当。
尉迟恭站在富贵坊门楼前,站了许久,直至大火熄灭。
“走吧……大仇已报……我们也该功成身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