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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罢早饭之后,张梦阳按着既定的主意对她说道:“启禀太后,臣下已经想清楚了,今生今世,你到哪里,我便跟你到哪里。莺珠和我之事,那乃是男女私情,我和你之间则是君臣大义,我张梦阳虽不是个读书明理之人,但也立志要做一个深明大义的人间君子。”

说罢,张梦阳伸出手去,拿住萧太后的一只手掌,轻轻地握住了。

萧太后愣了片刻,突然把那只由他握住的手掌抽出,双手捂在脸上痛哭了起来。

张梦阳哪里懂得这些女人家的心事,一见她没来由地痛哭起来,当即便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勉强想出了些言语来劝慰于她,非但不起丝毫作用,反倒惹她哭得更加地伤心起来。

萧太后转过身去扑倒在床上,把一张刚刚才梳洗过的俏脸埋在被褥间呜呜地哭个不停,把张梦阳剩在桌旁扎耳挠腮,左右为难。

张梦阳见她总是哭个不住,只管把脸伏在被褥间,抽泣声自被褥的下面传来,瘦削的肩膀也随着她的着哭声而微微地耸动着。

他走过去,用手扳住她的肩膀,想要将她从趴伏着的状态中翻转过来,哪想竟被她蛮不讲理地挥手打开。

“怎么啦太后?”张梦阳小心翼翼地问道:“我知道咱大辽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你伤心难过,可是……这……这也不能全怪你呀,耶律延禧一个大男人家,他才是应该对大辽江山社稷的沦丧负全责的人,真正无颜见列祖列宗的是他,而不是你,你已经尽了力了,能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做得最好了……快别哭了,你再哭的话,我……我就给你长跪不起!”

说罢,张梦阳撩衣跪在了地上,同时也不知牵动了哪根泪感神经,竟也鼻子一酸,陪着她一起落泪起来。

萧太后坐起身来,用手背抹了把眼泪道:“既然你定要缠着我,那咱可得约法三章,先把丑话说到头里,你我之间,仅限于君臣之义,而不及于其他,相互之间,不得有任何逾礼之分,你可答应么?”

张梦阳一怔,心想咱们孤男寡女的过一辈子,相互间不存任何非分之想,那可真着实不易。可他嘴上哪敢这么说,只得貌似谦恭地随口应道:

“愿意,我当然愿意。只要能保护太后一生一世平安无事,时时能见着太后之面,我便即心满意足了,还能有什么不愿意的。”

萧太后又道:“还有,咱们在这称呼上也得改上一改,如今我已不是什么太后了,以后你也用不着再对我以太后相称。咱们的君臣之义,你只身藏在心里也就是了。”

张梦阳心想:“那我称呼你什么?你的妹妹萧淑妃我称她做莫娴,这么论的话,我该当称你做莫娜的,或者称你做姐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听萧太后道:“莺珠你两个两小无猜,而且又曾私定终身,你就比照着她,也称我做姨娘便了。”

张梦阳一听之下,便又是一愣,立刻觉得哭笑不得,自己千方百计地纠缠于她,本是担心她一个弱女子独个儿在这乱世上胡闯乱撞,生出什么意外之事来,同时也隐隐地想让自己这一生里多得个红颜知己,哪里会想到这一番折腾下来,红颜知己是有了,不过却也给自己找下了个姨娘来。

萧太后目露寒芒地瞪视着他道:“怎么,我所说的你没听见么?”

张梦阳笑道:“比照着莺珠,那原也该叫你做姨娘的,可是……可是这个……”

萧太后黛眉一蹙,道:“可是什么?”

张梦阳讪讪地笑着说:“以公而论,我称你为太后那是不错的,以私而论,称你做姨娘,那其实也无不可,我叫你太后叫了这么长时间,都已经习惯了,要不,今后还是叫你太后得了,这声姨娘么,我只藏在心里头,你看如何?”

萧太后俏脸一肃,以不容商量的口气道:“不行,你既说要做忠臣,连我交代的这点小事都来还嘴,那还算是什么忠臣?现在你立即给我跪下,磕三个头,叫我三声姨娘!”

张梦阳被她逼迫到这个地步,一时半会儿的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反驳于她,只得无奈地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对着她磕了三个响头,每磕头一下,都张口叫一声“姨娘”。三个头磕罢,萧太后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来,开口说道:“好,乖孩子,快起来吧,让姨娘送个好东西给你!”

说着,萧太后从身上解下来个精致的荷包,给他挂在了脖颈之上,并说:“这个荷包里面呀,除了装的有申椒、菌桂等香草之外,还缝得有高丽国进贡来的一枚东珠,简直有鸡蛋一般大小呢。这枚东珠之上,还有能工巧匠以针笔刻画上去的一篇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端的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呢。

现今姨娘把它送给你,带在你的身上,让佛祖的灵光时时刻刻都伴随着你,保佑你一世都平平安安,长命百岁,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张梦阳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才好,只得苦笑着应道:“嗯,谢姨娘!”

张梦阳心中暗忖:“她刚才说我和她之间,仅限于君臣之义,而不及于其他,相互之间,不得有任何逾礼之分,她现在强迫着我叫她做姨娘,那肯定也是出于这个目的了。哼,姨娘就姨娘,不就是个称呼么,只要不赶我走,总得想办法儿把你拖回去!”

这时候,只听得外面的街面上一阵嘈杂,呼叱喝骂之声此起彼伏。

张梦阳和萧太后对望了一眼,都不知外边发生了何事。

张梦阳道:“太后……不,姨……姨娘,我到外面看看出了何事。”

说罢,张梦阳出了房间,出了客店的大门,来到了店外平整的街面上。

只见街上有四个人正各自手执兵刃斗得正凶,其中三个张梦阳是认得的,正是昨天刚刚和他交过手的牛栏山上的三位头领,褐衫汉子管彪,紫红脸膛的穆善邻以及黄须汉子卢振鹏。

眼下,这三位弟兄正围着一位身着黄色绸缎袍服的书生奋勇拼斗着。

张梦阳抬眼看那书生,只见他整张脸蜡黄,几乎看不出一点儿血色来,颧骨突出得夸张,右边的眼睛只看得见眼睑,看不见眼珠,想来应该是瞎了的,另一只眼睛则精光四射,似乎右眼上本该有的光辉全都汇聚到这一边来了。

他的手中持着一管竹笛,舞动起来呜呜带风,偶尔还会伴随着一声笛音的颤动,别看他以一敌三,而且还又瞎了一只眼睛,在打斗的圈中却是赢面颇多,逼迫得牛栏山三兄弟遮拦多而进攻少。

耳听得那身着褐衫的管彪一面遮拦还击一面破口大骂:“姓廖的丑鬼,我操你的亲妈,我们牛栏山上的弟兄向来不曾得罪你这些个怪物,你们无缘无故地干么跑到我们牛栏山来杀人,就算把这官司打到玉皇大帝那儿去,也定要叫你们杀人偿命!”

张梦阳听他骂那舞动竹笛的书生打扮之人做“姓廖的丑鬼”,又听他说“无缘无故地干么跑到牛栏山来杀人”,心中猜测这挥使竹笛者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丑八仙里的人物了。

世上之事可真是巧得很,昨天才刚跟他们打了一架,没想到今天一早又在此处跟他们碰上了。

只听那姓廖的嘿嘿地笑道:“既知道我们都是些怪物,你什么时候听说过怪物做起事来有缘有故了!”

正说之间,就听见“啊”地一声惨呼,牛栏山三兄弟中的一人受伤倒在地上,来回地翻滚嚎叫,显然伤得不轻,只不知那姓廖的丑鬼手中仅只一杆竹笛,究竟是如何下手伤了他的,又不知是伤在了他什么地方。

张梦阳移目观看,见那被姓廖的丑鬼打翻在地上的,原来是紫红脸膛的老二穆善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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