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董卓吵醒,吕布才发现大堂上只剩自己一个人,其他谋士武将早已不知所踪。且外面的太阳,也快要升到南边儿。
“贪,贪墨义父的金饼?”他还在装,疑惑问道:“义父何出此言?”
“哼!”董卓愤然抽剑,斫在吕布的案几一角,怒声道:“珍宝阁骨瓷究竟卖了多少钱,当真以为老夫不知!”
“就那一本儿错漏百出的假账,以为能哄骗得了田主簿?”
田仪闻言,知道自己的戏份来了,当即也横目怒对:“吕中郎将,下次做假账记得找个好点的账房!”
吕布这才神色大变,惊恐不已道:“义父开恩,孩儿昨晚看到那么多金饼宝物,只觉眼睛有些花,心里也如猫抓一般,忍不住便......”
一番表演,全是技巧,没半分感情。
董卓似乎还信了,冷笑着道:“如此说来,汝是已经承认了?”
“义父洞若观火,孩儿不敢一错再错!”说着,还做出一番难以割舍的模样,商量着道:“要,要不孩儿将贪墨的钱送回来?”
嘴上这样说,心里想的却是:我错了,但下次还敢。
我就不信,你真敢把我怎么样。
果然,董卓此番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当即道:“哼,老夫是在乎那点钱之人?告诉汝,老夫不爱钱,对钱从来没有兴趣!”
“此番若不是为笼络士卒,老夫岂会与汝这般斤斤计较?”
“那,那就是说,孩儿不用还了?”
“放肆!”董卓又怒,道:“老夫可以给你,但你不准贪,更不许对老夫藏一手儿!”
“孩儿不敢。”
“不敢?”老董继续冷笑,道:“那今早对老夫所言之事,为何一言不发?”
吕布顿时面色发苦,弱弱地问:“义,义父早上都说了些啥?......”
“嗯?.......”老董晃了一下手里的剑,威胁意味十足。
可吕布是真没听,无奈下双眼乱瞅,然后......就跟田仪对上眼了。
田仪表示不想搭理他。
昨晚就是吕布害得他加班,他心眼儿小,记仇。
但也知自己真不说,这场戏就演不下去了,无奈只能嫌弃地道:“适才明公问,如何能在朝中更增声望。众人皆有所言,却不合明公心意。”
“更增声望?”吕布奇怪地看向董卓:当了太尉后,你也变得这么含蓄了?
想独揽大权就明说,还更增声望......汉末世家门阀都垄断官场了,更想着一脚一脚将我等武夫都踹下去。
你一寒门边塞的武人,更是他鄙视链里的最底层,还想用士人的那套玩儿法,来掌控朝廷?
不过,既然你诚心诚意问了,我也大发慈悲忽悠一番吧。
否则,都对不起这次机会。
当下,吕布便装作思索了一番,开口道:“明公想要积攒声望,便需有士人抬举,毕竟这社会舆论......呃,就是名望这些的评断权,就在他们手里。”
“嗯。”董卓闷闷点头,不置可否。
“既然需士人抬举,不妨给他们一些好处。比如前几年的党锢之祸,义父便可上表重审,为那些党人翻案正名。”
“此事不用尔多说,太傅及各公卿大臣早有提及,老夫也已同意。”董卓有些不耐,毕竟这等做法太过中庸寻常。
“已经同意了?”
吕布挠头,然后又问:“那就削弱宦官的权力,士人不是向来厌恶宦官干政么,义父可从此入手......”
“说些有用的!”董卓这下有些真怒了,道:“这些周仲远、伍德瑜也向老夫谏言过,老夫同样做了。”
然后,不待吕布开口,又补充道:“也别再说什么征辟四方名士,蔡伯喈已被老夫绑了过来,还有荀慈明、陈元方、韩元长等人,很快也会至雒阳。”
听到这里,吕布才不得不认真起来,突然笑道:“义父说是想要增名望,实际上是想掌控朝廷吧?”
“一派胡言!”
田仪大惊,没想到吕布会突然说出这等话,当即拍案:“明公,吕奉先出言不逊,在毁明公清誉,他在诽谤明公啊!”
让你害我加班!
看起这次失言怎么办!
谁知,董卓闻言神色居然满意起来,挥手道:“退下。”
“听到了没,明公命你速速退下!”田仪小仇得报,不由心中痛快。
董卓却转过身:“老夫是让你退下。”
“明,明公?.......”
田仪面色一下僵住,满脸的不敢置信,直接破防了:我忠心耿耿追随你那么些年,如今为了他,你竟然要赶我走?
然而,老董却已不想再浪费哪怕一分钟时间,鼻子一哼:“怎么,老夫的话难道听不懂么?”
田仪走了,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或许,他没想到舔到最后,不是应有尽有,而是这样的一无所有。
老董则迫不及待、又似笑非笑地看向吕布,道:“奉先......汝适才说的都是些什么话,老夫怎么可能是那等人?”
但随后,不待吕布开口,又道:“不过,这个议题老夫觉得,还是很有必要聊一聊。假如说,老夫是说假如,有人想掌控朝廷......咳咳,你懂吧?”
“懂,孩儿懂......抛开事实不谈嘛,咱就谈些别的。”
吕布也笑了,道:“假如说义父有个朋友,想要掌控朝廷,那他首先要有能压制朝廷的兵权。”
“这点,义父的朋友已经做到了。”
“剩下的,就是按照既定的游戏规则来玩。平反冤案、拉拢士人,征辟名士,这些义父的朋友也都做了。”
“但是!.......”
说到这里,吕布故意重了语气,道:“这些都是表面的,都是虚的。里面的水很深,义父的朋友明显把握不住。”
“真正想要掌控朝廷,就必须看穿本质,突破那些规则套路,凶猛地进入,才能一发入魂!”
“哦?......”也不知老董听懂了啥,反正一下激动了起来,双眼放光:“那又该如何突破那些规则套路,凶猛地进入,最后一发入魂呢?”
“当然是要懂得变通,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说着,吕布便继续奸笑,道:“汉家故事,天子年幼,不是太后摄政,便是外戚专权,或者是顾命大臣辅政。”
“顾命大臣这点,义父的朋友是不行了。可外戚这方面......”
此时,他又忽然转口,道:“义父的朋友身为外戚,本就可以名正言顺执掌朝政,为何还迟迟不行动呢?”
老董一愣,有些听不懂:“陛下的母家姓王,老夫......嗯,老夫的朋友姓董,缘何能是外戚?”
“陛下母家的确姓王,可他是董太后一手抚养长大的。义父的朋友又与董太后同族,焉能不算是外戚?”
“此董非彼董。”老董还在解释,道:“老夫的朋友乃陇西临洮董氏,太后则是冀州河间人士。”
谁知话未说完,吕布便打断道:“所以才说要变通嘛......这个可以是。”
老董再度一愣,随即懂了,真懂了:“不错,吾儿言之有理,这个可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