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安城在李明扬对面坐下来，轻声问：“长官，是不是要作战了？”
李明扬意外看着他，又看一眼身边的李长江，却没说话。
李长江立刻接过他的话头，说：“告诉你，没错！要作战了！就是对南边的新四军！”
萧安城点点头，仍然看着李明扬，“长官，我们这些人，从皖东过来，到了兴化，现在又到了泰县，我们只有一项任务，就是调查国共之间的冲突。长官，您对新四军作战，就是国共冲突！我说的没错吧！”
李长江瞪着他，大声说：“这位兄弟，你如果要调查，最好去重庆调查！我们的作战任务，就是军令部下达的！你叫我们怎么办！不执行！他妈的军法从事！你敢抗拒吗！”
李明扬立刻开口说：“长江，不要这么说。我看，他们都明白这个道理！”
李长江恶狠狠地说：“他们要不明白，却在这里给我们找麻烦！我们对谁说去！”
萧安城微笑说：“明白，明白，长官下令，你们就必须执行，是吧？”
李长江瞪着他说：“这么明白的事，还用得着说吗！”
就在这时，乔艳芳轻轻地咳了一声。
萧安城一回头，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张永起那双警惕的眼睛，正盯着他！
他慢慢起身，走到张永起面前，微笑问：“张组长也明白这个道理吧？”
张永起却盯着他，一句话也不说！但他的眼神，已相当警惕了！
这时，陈子峰走进来，说：“好了，没什么事了，我们走吧！”
18－8
海陵旅馆，房间里。
这个下午，一直到夜里，陈子峰、萧安城和乔艳芳一直坐在屋里，分析眼前的情况！
他们心里都有很大的疑问。现在坐下来一碰，却发现问题比他们想到的还要严重！
头一件，韩长官的十卡车物资，虽然没头没尾，至少暂时没什么疑问了！
这件事里最叫人怀疑的是，十卡车物资竟然是日本人劫走的！而张永起拖了这么长时间才从高邮得到消息！就是这一点让人怀疑！是那种说不出来的怀疑！
第二件，韩长官又要对新四军作战！国共之间又要起冲突！
萧安城淡淡地说：“鹰司说过，重庆方面要对江南新四军下手！这一仗，如果是韩长官的部队取胜，江南的新四军可能没什么大事。如果韩长官的部队败了呢？我告诉你们，如果政府真要对江南新四军动手，国共合作有可能破裂！”
陈子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们都是小人物，这种事，轮不到我们多说什么！”他猛地站起来，在屋里转了一圈，说：“他妈的，国共合作一破裂，抗战就要完蛋了！”
他吼是这么吼了一嗓子，但随后又是一摆手，“算了算了，我们都是小人物，我们说什么都不算数！他妈的，说后面的吧！”
第三件事，也就是魏熙江怀疑的事，二李部队似乎在背地里搞什么名堂！
乔艳芳笑着说：“二李部队玩不出什么名堂来。我可听说，二李和南边新四军的陈一毅，是老关系，互相合作已经很长时间了！”
陈子峰皱着眉问：“小乔，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乔艳芳小声说：“二李部队如果要玩什么名堂，最大的可能就是消极进攻，放陈一毅的新四军一马！他这么一放，韩长官的作战行动就会败！他一败，江南的新四军就有危险了！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萧安城叹息一声，“小乔，恐怕真让你说对了！可能就是这个结果！”
还有第四件让他们疑惑的事！这也是陈子峰最怀疑的事！
他歪着嘴说：“他妈的也怪了，张永起如果另有任务，就应该是对付日本人的！他能怎么着，大不了秘密投日！他就是这么一个小人物！他投日，有价值吗！”
萧安城笑了一下，“也许日本人就是看上他了！我也没想到，这个张永起真不是一般的狡猾！可能日本人就看上他的狡猾！”
陈子峰眼睛一斜：“投靠日本人的人多了！就这么简单的事，用得着耍那么多鬼花招吗！从兴化到泰县，你看他耍了多少鬼花招！”
乔艳芳说：“那就是说，这个背后可能还有什么事！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陈子峰一拍手，“没错，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背后还有别的事！”
就是这么几件事，他们议了一下午加一晚上，却没有议出一个名堂来！
这时，李三却像个贼似的伸进头来，并且用力向他们点点头，低声说：“刚刚得到的消息，找到了！怎么着！”
陈子峰一下子站起来，低声喝道：“我们走！”
18－9
东城河街，至税务桥东街，向西拐进去，行不远，就是泰州大旅社。
泰州大旅社是泰县里最好的旅馆。三层楼，门窗雕花，房间干净宽敞，家具精美舒适，侍应生服务周到仔细。泰县人说，这里总统才好住的，一晚上一个姑娘，美得很哩！
此时已是凌晨两点多钟，泰州大旅社里静悄悄，一点声音也没有。
莫说一晚上一个姑娘，一晚上就是三个姑娘此时也忙过了，早已沉入梦乡了！
泰州大旅社三楼，被认为只有总统才好住的高级房间门外，昏暗灯光下，两根细钢丝组成的钥匙，正无声捅进锁孔里，慢慢转动着，发出极细微的声音。
片刻，李三缓缓地站起来，拔出万能钥匙。他抓住门把手，一拧一推，那门就开了。
陈子峰和萧安城手里提着枪，瞬间闪进门里，伸手打开电灯。电灯一亮，他们才看出来，这是一个大套间，通向里屋的门开着，但似乎有了动静！
他们同时冲进里屋，举枪对在床上。陈子峰伸手打开电灯。
大床上，粗壮的霍先生手里举着一支小手枪，对着站在门口的两个人。
陈子峰仿佛没看见他手里的枪，笑嘻嘻地走过去，说：“霍先生是吧？”
霍先生手里的枪跟着他一起移动，低声问：“你们什么人！”
陈子峰怪似的一笑，目光阴沉说：“您霍先生如果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就有点怪了！”
他说着，就向霍先生伸出手，目光冰冷地盯着他，“霍先生，别做没用的事！拿来！”
霍先生把他盯了又盯，终于把自己的小手枪递给他，“你们想干什么？”
陈子峰说：“不着急，咱们稍等一等。你还有两个手下吧，他们应该听到动静了！”
就在这时，外屋一声巨响，有人猛地撞开门，冲了进来。
第一个，迎面吃了李三重重的一拳，顿时倒在地上不能动了。第二个被乔艳芳绊了一下，就扑倒在地，被她一脚踩住脖子。只一秒钟，他们手里的枪就都被缴了。
陈子峰听到外屋没动静了，才笑嘻嘻说：“好了，霍先生，请穿上衣服，咱们走。”
霍先生恼怒且徒劳地挣扎，还是问了一句，“陈先生，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陈子峰在床边坐下来，哈哈笑着说：“不错，不错，霍先生果然是扬州特务机关长，确实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了！很好！不过，你应该是老前辈，不应该问这么无聊的话吧！我呢，给你吃一颗定心丸，我不会要你的命！其次，我也不想关你太长时间！只要别人足够聪明，我们的事就都好办！好了，穿衣服！我们走！”
18－10
玉带河西，芦苇丛里。
李三开着福特车，不住摇晃着脑袋，嘴里咕噜着说：“操，好车就是好车！真好！”
他身边的弟兄不时回头看一眼。霍先生头上戴着头套，双手戴着手铐，坐在两个弟兄之间。他是老特工，很沉得住气！
李三开着福特车，慢慢驶下土路，一直向芦苇丛里开进去。
汽车在芦苇丛里拐了几个弯，前面的水渐渐深了，这才停下来。
李三回头说：“这地方没路，只能到这里了。霍先生，您下车还要走几步路，没多远了。您小心着，下车就是水。”
果然，霍先生被两个弟兄扶下车，一脚就踩进泥水里。两个弟兄好不容易才架住他，慢慢向芦苇丛深处走过去。
终于，霍先生被送进曾经关过贾连长的破烂小院里，并且让他在一张小竹椅上坐下来，这才把头套摘下来。
他到底是老特工，摘下头套的第一件事，就是观察周围环境。
这个环境破烂而阴森，只有一盏小油灯闪出一点鬼火似的亮，若隐若现地照亮周围，还有他面前像鬼一样瘦到极点的家伙！
李三蹲在他对面，笑嘻嘻说：“霍先生，条件差一点，希望您在这里呆的时间不太长。您呢，也别动什么逃跑的念头，不值当的。我又不想关您多久，何苦自个儿腿上挨一枪，您说是不是？还是刚才那句话，这里条件差一点，您将就一下，如何？”
霍先生终于开口说：“这里应该在玉带河里边吧？”
李三竟然嘎嘎地笑了起来，“先生，您说说，怎么看出来的？我也长长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