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璟听到容妙嫣的话,内心微微震动。
他凝视着容妙嫣清妩柔美的面容,这张脸和苏栀雪很是相似,却比她更聪慧,也更理智无数倍。
容璟不在乎任何人,也不喜欢任何人,当初娶苏栀雪作为正妻太子妃,是为了苏家的支持,还为苏栀雪京城第一才女的称号,娶了她,对他这个太子名声有益。
容璟其实知道,那个女人喜欢容玦,他们也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但是自己刚表现了一点意思,苏文钟还不是乖乖选择了他这个太子,拆散了他们。
后来,东宫里的风言风语传的越来越盛,容璟其实并不在乎苏栀雪心里想的究竟是谁,毕竟他也不爱她,但传言多了有碍太子威仪。
登基后,
他就让......
苏栀雪把容玦杀了。
容玦死在了他登基的第三天,他死之后,苏栀雪看向自己的眼中,便时常带着深刻的恨意。
他会觉得有趣,苏栀雪不喜欢自己,却要为了苏家嫁给自己;
她爱容玦,却要杀了容玦;
她那么恨自己,却不敢伤害自己一丝一毫。
这些人的心思到底如何,他根本不在乎。
至于太后,容璟年少时是爱戴的,后来他意识到,太后终日自怨自艾如怨妇一般诅咒着小五和潇妃,归根到底,是她爱先帝,却得不到先帝的爱,由爱生恨。
他不愿意成为太后那样的人,所以,他选择不爱任何人,只爱自己。
就算是容祁淳和容祁俊,他也不喜欢。
有的人生下来便如明珠骄阳耀眼,他喜欢那样的人,也嫉妒那样的人,更想成为那样的人,直到看见小五身上的光彻底散去,棱角彻底磨掉,他才放下了心,却又不开心。
而还好,妙嫣也是这样的人,她是自己的女儿。
此刻,容璟听着容妙嫣的话,心里不禁为自己是这个少女的父皇而骄傲。
祁淳和祁俊那两个蠢货说明不了什么,妙嫣才是最像他的皇女,继承了他的思维与手段,如同这世上最明媚的宝石,只是年龄还小,日后,必然粲然于世。
同时,容璟的心中,也隐隐升起一抹不安。
妙嫣若是个男儿,该多好。
还好,妙嫣是个女孩。
容妙嫣直视着容璟的打量,双眸柔和了几分,声音更多了几分委屈:
“妙嫣在宗学见过陆如风,此人无才无德无学无貌,父皇真的忍心......让妙嫣嫁给那样平庸的男子,然后在后宅之中,如普通妇人一般度过一生吗。”
刚刚的一番话,容妙嫣站在了大义之上。
而现在这句话,她打的是感情牌。
容璟思忖了一会儿,说道:“满朝上下,再也找不到比定远侯府更适合为陆家抬轿的了,所以顾澜和陆家二小姐,必须成亲。”
顿了顿,他凝视着容妙嫣:
“至于你,太后的懿旨朕不便收回,但你并不需要像顾澜那般急切,你若不满,可以和陆如风先培养感情,等陆如风及冠后,再做打算。”
如今陆如风才十八岁,等他及冠,便还有两年时间,这已经是容璟做出的最大妥协。
容妙嫣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问道:“父皇怎么知道,你强迫顾澜成亲后,定远侯府就愿意助力陆家呢?”
“既成亲家,自然要互相帮助。”
“但妙嫣了解顾小侯爷,”容妙嫣轻声说道,“若强迫她娶了陆霏霏,她不但不会帮陆家,还会对陆家充满厌恶,处处为难陆家,甚至和陆家变成死敌。而且......谁说朝中没有更适合的人了。”
容璟的桃花眼越发幽深,说道:
“你是说睿王?可惜,容朔那性子迥异,就算朕把陆家二小姐赐给他做侧王妃,他也不会把陆家当回事,而长乐和容允浩,更不合适。”
容妙嫣和容璟对视着,声音轻缓而平静:“父皇想扶持陆家,可是为了和苏家互相制衡?”
“是。”
“但如今陆家根基太浅,需要跟侯府结亲,还需要我嫁给陆如风,没错吧?”
容璟点头:“没错。朕登基之时,苏家的确出力不少,但如今苏文钟那老东西越发不安分,还想插手户部与吏部,而且,苏家出了两个皇后就罢了,前些日子,内司监还查到丞相暗中往太子身边安插女人,他们,是想一族三后不成?”
容璟俊美妖异的脸庞泛起一抹绯红,眼中隐隐跳动着雷霆之怒,与对苏家深深的忌惮。
虽然太后是容妙嫣的祖母,皇后苏栀雪也是苏家人,但容璟说这些并没有避讳妙嫣。
他知道妙嫣是个聪明又骄傲的孩子,而且,因为她母后一事,她从小就对苏家并不亲厚,之前太后逼她杀钱若彤,更是让她恼怒。
容妙嫣看着容璟的样子,压下内心的紧张,神情看起来很是从容的说:“既然陆家烂泥扶不上墙,父皇何不换个人扶持?”
容璟饶有兴趣的开口:“朝中合适的人不多,而且陆秉心已经当了户部尚书,还有谁?刑部尚书周兴?礼部的顾承业?还是吏部的韩安德?妙嫣,你想举荐谁?”
容妙嫣的黑眸傲然而锐利,一字一顿的说道:
“宁安公主,容,妙,嫣。”
“你举荐你自己?”
“既然我朝女子可以为官,那为何,不让宁安掌权?宁安愿意替陛下与苏家抗衡,何须什么陆家!”
容妙嫣拜倒在地,额头抵在坚硬的木质地面上,额角的珠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的声音是一往无前的决然。
乾元殿外,听见了宁安公主话语的张奉才,打了个冷颤。
谁能想的,公主说服陛下收回赐婚的理由,不是撒娇,不是眼泪,更不是以死相逼,而是自己顶替那陆家,完成陛下赐婚的目的呢!
如此一来,别说她和那陆家公子的婚事没有必要了,若公主真的可以和苏家对抗,那陛下何必扶持陆家,陆家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殿内,炭火簌簌作响。
容妙嫣紧张的屏住了呼吸,她可以听见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脏。
这一瞬间,容妙嫣想起了宝怡从军时说的话,想起了秦正笏虽然低弱却格外坚定的话语,想起了钱若彤临死前那自行了断的可悲模样。
还有顾澜送自己的那个小小的糖人。
她还没有出过宫,见识过外面那广阔的天地。
她也绝不想自己终于能够出宫,却要嫁给一个不爱之人。
所以,她要掌权。
身为女子又如何,只要她掌管着足够大的权力,所有人都会忌惮她,所有人都不能强迫她做事,她可以保护母后,也可以保护自己的朋友——
母后说,父皇是个薄情之人,绝不会答应她的求情。
但没有人知道,她在今日踏进乾元殿的那一刻,就下定决心,不是用感情来说服父皇,而是用自己这个人,让皇帝折服。
容璟说道:“容朔的女儿想从军,而朕的女儿想做官掌权,此志向,自然更胜一筹。”
“父皇是......”
“朕,允了。”
妙嫣喜极而泣。
她忽然想到,来之前母后竟吐了血......等她把这个消息告诉母后,母后郁结的心情,想必能缓解一二。
*
此时,顾澜赶到了皇宫。
她入宫自然是以上宗学的名义,等真的进了宫门,得知苏皇后并不在永华宫,而是在宫内佛堂里后,顾澜就直奔怡嫔的妍芳宫。
她身为男子,自然不能无缘无故去见皇后,更不能在宫里任意穿梭。
片刻后,怡嫔领着顾澜,前往佛堂求见皇后。
路上的宫人们看着这来势汹汹的顾小侯爷和怡嫔娘娘,一个个议论纷纷。
“难道顾小侯爷为了不娶陆二小姐,病急乱投医,来求皇后娘娘了?”
“皇后有什么用?她连自己女儿的婚事都决定不了,更别说是顾小侯爷的事儿。”
“听说公主领了懿旨就赶去了乾元殿,至今还在殿内和陛下谈话呢。”
“唉,皇后娘娘也就能在佛堂里求神拜佛,祈祷公主舌灿莲花说服陛下了。”
顾澜对此充耳不闻,她只想确定苏皇后没做什么傻事。
皇宫的佛堂,从前是太后太妃们的礼佛之地,但自从容璟登基以来,此处就被皇后占领,当然,皇后虔诚向佛,也没人敢说什么。
至于永华宫,除了偶尔皇后要履行身份,要在此处举行庆典宴会,大多数时候,都是宁安公主居住其中。
很快,怡嫔就和顾澜来到了佛堂。
怡嫔上前,对着守在外面的大宫女微微欠身,柔声道:“嫔妾近日研读佛经,多有不解,特来找皇后娘娘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