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开始翻墙,但由于步莲斋并没有自己家那边那样的梯子,所以,他的确爬得很艰难。
然而谢昀今天穿了件颇厚重的大氅,半晌,他不小心卡在了墙上,上下两难。
这时,容珩却抬起头看向他,淡淡的询问:“谢昀,你和定远侯府,究竟是什么关系?”
没有无端的喜欢,谢昀和顾澜唯一的交际,也不过是宗学谢昀做了一段时间的夫子,他为什么会这么在乎顾澜?
谢昀低头看了一眼地面,抬头看了一眼围墙,悲伤的说:“你背我下来我就告诉你。”
容珩拳头更硬了。
下一刻,容五公子心一横,闭上眼睛,飞身抓住谢昀的腰封,把他提了下来。
只是短短一瞬间,谢昀已经安稳落地。
容珩睁开双眼,眼神却显露出几分复杂。
谢昀站稳了脚,才说道:
“我跟侯府没什么关系。只是,谢某见过了太多的阴谋暗算,莫须有的罪名,狡兔死走狗烹之事,所以不愿定远侯府成为下一个平南侯府,或者是下一个......谢家。”
谢家,当初也是被满门抄斩,但冤屈已经被洗刷,谢昀已经为其平反。
容珩垂下眸,没有再问。
谢昀叹了口气:“容珩,那你能再背我上去吗?”
容珩嘴角抽动,反问:“你是从侯府正门进来用饭的,为什么要翻墙回去?”
谢昀:“......哦对,谢某忘了此事。”
谢昀悠然的离开了定远侯府。
容珩却盯着他修长的背影,然后张开了自己的手掌看了一会儿,眼神晦暗而深沉。
就在刚刚,自己拎着谢昀腰封,把他带下围墙的时候,他察觉出了谢昀的异样。
他很烦躁,因为他觉得谢昀是个断袖,而自己正处在到底喜不喜欢男子的自我怀疑中,所以很烦躁。
谢昀却比自己还僵硬,还要紧张,还要烦躁。
那是一个人本能的反应,没办法隐藏却也不易察觉。
谢昀武功一般,身体的反应在他面前是无法伪装的。
他们两个都是大男人,有什么好紧张的,顾澜让自己背的时候都很放松啊。
这样的反应说明了,谢昀不喜与人接触。
要么,是他极其厌恶自己,所以才对自己把他拎下来的行为感到紧张;
要么,谢昀根本不是断袖,他只是为了试探自己对顾澜的心意,刚刚才那么说。
但他为什么又要说,顾澜是他此生要护之安稳的人。
第一种情况,被排除了。
容珩代入自己,他若是厌恶一个人,卡死在墙上也不会求别人把自己带下来。
何况,他们一起吃了多次小火锅,谢昀一切如常,他如果真的厌恶他,就该在第一次见到他时,将他私自出宫一事告发。
如果是第二个可能,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让他愿意为顾澜自污,也要试探自己?如果他不是断袖,那为何又说要护着顾澜。
容珩回想着谢昀每次看向顾澜的神情。
他知道自己喜欢顾澜,他也知道,兄弟之间应该是怎样的相处。
但这都不是谢昀对顾澜的样子。
谢昀对顾澜的行为举止,倒像是自己和念夏,像是......姐弟。
谢昀不是卫承渊那样无父无母,户籍都查无可循的京中游侠,他家世清白,绝不可能和定远侯府有血脉关系。
容珩的心里,升起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
谢昀为什么会对顾澜这么上心?他是断袖,那一切很好解释,可假如他不是断袖,却喜欢顾澜,那还有一个可能......
容珩清楚记得去年有一次,念夏说自己在鹊坊见到了谢昀,为了摆脱当时愈演愈烈的断袖传闻,谢昀特意去鹊坊喝酒,还赢得了花魁的倾心,但是那晚,他洁身自好的没有留宿。
现在看来,这更像是他为了证明什么。
除非,
除非,
谢景栖是个女的。
一把年纪不成亲,
一心为女学奔波,
刚刚被自己拎下来时还那么紧张。
原本只是个荒谬的猜测,但容珩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到了关键。
容珩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刚刚应该趁机给谢昀把脉的。
他努力回忆了一番,总觉得谢昀武功一般,喉结不甚明显,穿的衣服也宽松看不出太多,他身上的男性特征,就是个子高一些。
容珩看了一眼顾澜的房间,随后,没有回自己的屋子,而是戴上面具,轻易越过墙头,赶到了刑部尚书周兴的家里。
周兴是行伍出身,曾在北境从过军,他被调回京城的路上,被前任官吏买凶刺杀,是路过的平南侯世子萧冽,救了他和他全家性命,在此之前,他和平南侯并没有任何联系。
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后来,宣告平南侯府通敌谋逆的布告,就是周兴亲自撰写;
将平南侯斩首示众的监斩官,也是周兴。
直到几年前,容珩与南境的萧一等人取得联系,他才知道,周兴之所以如此,是听从老侯爷临死前最后的一道命令:平南侯府已经覆灭无疑,但若周兴做监斩官,并且负责一些事宜,至少,能让萧一萧二等人逃出去,还能洗清周兴和平南侯府的关系,并且让一些萧家的旧部隐藏下去。
“哆哆哆——”
容珩敲响了周兴书房的大门。
一个身材高大,容貌威严的中年男子打开房门,看见容珩后连忙道:“殿下,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要事?”
时至深夜,周兴正一个人在书房处理公事,没想到容珩会出来找自己。
平时,都是游鹰联系他下达命令,比如上次,容珩让周兴在朝中帮衬容妙嫣,他就和容妙嫣一起,去了乾元殿求皇帝收回小侯爷赐婚的懿旨。
“殿下请进。”
“若我没有记错的话,谢家被满门抄斩,是十六年前的事情,你,还有当时的卷宗吗。”容珩坐下来,开门见山的问。
周兴没有问容珩要做什么,回忆一番,说道:
“的确是十六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属下也刚入仕途不久,但此事轰动朝野,至今还有人说,若是谢家还在,皇上也不用扶持什么钱家陆家了,谢太傅就是苏丞相的老对头。”
容珩眼神一凝,沉声道:“你确定,谢太傅和苏文钟不和?”
周兴想了想,应声道:“的确不和,这两家是政敌关系,谢太傅当初很欣赏三皇子的文采,但苏丞相是太子的大伯,这俩人怎么可能会关系好。”
容珩挑了挑眉,缓缓说道:
“那就奇怪了,既然苏谢两家不和,苏文钟,为何要收谢昀为徒?”
“这......”周兴愣住,因为容珩说的很有道理,“都说是苏丞相看中了谢昀的才华。”
“政敌的嫡孙才华斐然,如今政敌被满门抄斩,他没有放爆竹庆祝,反而偷偷保下这嫡孙?”容珩反问道。
周兴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殿下,你是怀疑谢昀和苏丞相,关系并不像表面这样亲密?但不论如何,苏丞相现在是十分信任谢昀的,否则,也不会举荐他为户部侍郎。”
“这就是最大的疑点,”容珩说道,“苏文钟为什么现在这么信任谢昀?谢昀又不是他儿子,也没娶他女儿孙女。”
容珩心道,这样一来,谢昀更像女子了。
苏文钟之所以信任他,是因为知道他的女子身份,很好拿捏。
他低声说道:“我要有关谢昀的所有资料,不管是卷宗里的还是各种传言——我想知道,他和定远侯府,有没有关系,是什么关系。”
......
次日。
潇湘宫内,容珩翻看起临鹤带回来的卷宗和文案。
顾承鸾的名字,闯入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