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终于停了,天色转暗,一路奔波劳累回京的定远军们收拾着行囊辎重入营,军营中,蔓延着铁血却又慵懒的气息。
这里和睿王军营带给顾澜的感觉并不一样,定远军们很明显更随意,也更疲惫。
顾澜没有打扰任何人,她和容珩安静的坐在营帐外的一块石头上,看着这些定远军来来往往的清理积雪,搬动辎重。
每一个路过顾澜的定远军,都会尊敬的喊她一声世子。
他们或许还不了解顾澜,或许心里不相信她,但是不妨碍他们对她敬重而服从。
顾澜半阖着眸,这种被信任包围的感觉是从前没有过的,她在组织里,从来都单枪匹马,独来独往,没有一个朋友。
苏子霄则和谢昀坐在另一边,一开始,他的眼里满是好奇,行军打仗的将士,和那些虽然训练有素,但是没见过血的禁军是完全不一样的。
很快,苏子霄就不耐烦了,侯爷让他在营中等着,却没说什么时候才会来。
他左等右等,等到火头军已经埋锅造饭,还给顾小侯爷送上晚饭,也没等到顾侯爷来营中为他解惑。
谢昀却没有丝毫烦躁,一直默默地望着军营中的将士,甚至是一碗饭,一捆柴,他都记在心里。
谢昀文采出众,经纶贯通,但他是户部侍郎,很少有人知道他最擅长的,不是读书作诗,而是处理政事俗务。
此刻,谢昀甚至还在脑海里思考,若有一日燕魏国战,前线所需粮草物资几何......
“侯爷怎么还不来啊,莫不是忘了我。”苏子霄忍不住喃喃自语。
谢昀勾了勾唇,道:“你还记得,顾侯爷临走时候说的话吗?”
苏子霄微微一怔,回想起来。
——“本侯其实也想知道,究竟我家澜儿是花拳绣腿,还是苏文钟的嫡孙是虚有其表呢。”
“侯爷是想用小侯爷考验我!?也怪我,不应该瞧不起顾澜。”
苏子霄一下子反应过来,原来想见定远侯,还要先过了顾小侯爷这一关。
谢昀心道,不是拿顾澜考验你,而是拿你考验顾澜,但意思是这个意思。
苏子霄却仿佛顿悟一般,走到顾澜跟前,拱了拱手,说道:
“苏某听闻小侯爷此前力战几十名刺客而毫发无损,着实是少年英雄,苏某钦佩至极。”
“苏都尉谬赞。”顾澜正在思考着,怎样让苏子霄和容珩认识。
原书中苏子霄和容珩现在还没有任何关系,但既然早晚是兄弟,那早认识些岂不是更能加深感情。
而且之前容宝怡的剧情便改变了,万一因为自己的缘故,苏子霄跟容珩没有产生交际,容珩岂不是很亏。
同时,顾小侯爷心里还有些酸溜溜的。
她想跟容珩结拜,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让容珩当自己是兄弟,而眼前这个男人,在原书中随随便便喊几声大哥,容珩就真和他跟唐战南境三结义了。
难道就因为她是炮灰,想逆袭就要强行增加难度吗。
她正在犯愁,没想到,苏子霄下一句便是:
“所以苏某今日,想向你讨教一番。”
顾澜攥紧了拳头,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同意与苏子霄比试。
然后,她就想起了秦正笏。
顾澜一下子冷静下来,叹了口气,心想,她不能同一个错误犯两次。
上次,她救了秦正笏,于是秦正笏将自己视作恩人,却对他本该效忠的容珩无动于衷;
这次,是顾侯爷主动为她创造机会,她如果答应和苏子霄比试,不论输赢,都能和苏子霄增进感情。
然而......为什么每次都让自己拿男主剧本,她也不是故意要跟容珩抢人的。
怎么才能让容珩和苏子霄熟识?
顾澜从石头上站起来,转身对容珩说:“他好嚣张,珩兄,不如你来打。”
容珩:“?”
顾澜心想,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解释道: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你看这个苏子霄,他像不像你大兄弟?他可是苏丞相的嫡孙,如今又是禁军都尉,很值得拉拢,你现在赢了他,等以后说不定就用上了。”
容珩皱起了眉:“不想打。”
顾澜:说好了搞事业呢?为什么身为男主的容珩和自己书中的好兄弟,没有一点火花啊。
苏子霄见顾澜久久没有回应,年轻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灿笑:
“顾小侯爷莫非是怕了?不如这样,本都尉比你大几岁,可以让你三招,三招内只防守,不进攻,如何?”
顾小侯爷翻了个白眼,见容珩的确没有要打的意思,想到他戴着面具身份也不方便,便只好说道:
“那我上,等会儿我把苏子霄打个半死,你再把他救好,如此一来他肯定既崇拜我又感谢你。”
容珩眼神一凝,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救他?”
顾澜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珩兄,你不是说自己医者父母心吗。放心,我下手会轻点儿,不会费你太多药材的。”
“轻点儿?”容珩眉头拧得更紧了一些。
顾澜打人,什么时候还会轻点儿了?她打的最轻一次,也是把当初的钱贵妃打晕了吧。
如今,她却愿意轻点儿?
容珩抬起头,看向苏子霄英俊而锐利的面庞,顾澜刚刚说的“不打不相识”五个字,回荡在他脑海里。
上一个和顾小侯爷不打不相识的,是卫承渊,现在这玩意还赖在顾澜身边呢。
呵呵呵,谁要她跟苏子霄不打不相识。
容珩眼神一冷,蓦地扬声道:“此人何须公子出手,还是属下来吧!”
清幽的声音,让四周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了这个戴着面具的神秘侍卫身上。
顾澜作为世子,身边有武功高强的侍卫没毛病,至于戴着面具,这纯属个人爱好。
顾澜惊讶的睁大眼睛,迅速反应过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容珩同意了,还是主动请战!
难道是因为他不想救人?
思前想后,顾澜觉得也就只有这个原因,也是,打人比救人痛快的多。
她定了定神,望着苏子霄,眼神张扬的开口:“且不说我,不知道苏都尉敢不敢和我家侍卫较量一二?”
苏子霄皱起眉,刚要拒绝,容珩便淡淡地说:
“我的武功,都是我家公子教的,但还不及她五成,想跟她打,先打赢我再说。”
顾澜听见他那句“我的武功都是我家公子教的”,不由自主的摸了摸鼻尖。
某些时候,珩兄的确比自己会演戏,他自称属下的样子,真的让她暗爽。
身为武者,苏子霄有着自己的直觉,他能够感觉到这个戴着面具的侍卫的确身手不凡,既然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说他的武功是顾小侯爷教的,那如果自己连这侍卫都打不过,又怎么有资格跟顾澜较量。
归根到底,是他挑衅在先,顾小侯爷用个侍卫羞辱自己,也理所应当。
苏子霄点头:“好!”
夜色渐浓,军营中已经燃起了篝火,四周点燃了火把照明,当值的定远军们都围了过来,眼中满是好奇。
顾澜想了想,把腰间的龙泉宝剑摘下来:“珩兄拿去用吧。”
晚上比试便不能马战,只能步战,她见苏子霄腰挎长刀,珩兄不能没有牌面。
容珩望着她漂亮的水眸,内心一颤,随意的接过,轻松挽起一个剑花,动作潇洒而飘逸。
银质面具下的漆眸浩渺傲然,睨视了一眼苏子霄便收回视线,仿佛一切在他心中,都不值一提。
“澜澜想让我赢他,对吧?”
容珩忍不住凑近了几分,轻柔而沉静的声音,在顾澜耳畔响起,微微的痒。
顾澜不禁缩了一下脖子,心想,她想让他们不打不相识。
不过,赢肯定是要赢的。
但容珩为什么叫自己澜澜?怪肉麻的,顾长亭那亲哥都不这么叫自己。
他的声音清幽动听,仿佛洁白无瑕的冰雪一点点融化落在山涧,辗转反侧,将“澜澜”两个字念得缱眷又轻柔。
顾澜静了静心,告诉自己这是她的珩兄,不是念夏的大胸,她不能对其产生不好的想法。
她严肃的说道:“我讨厌输。”
容珩轻轻的笑了,双眸微弯着,然后提剑,转身面对苏子霄。
那双温柔的眸子,霎时间凝固成带着杀气的冰凌,语气淡然:
“我不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