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容珩?”
顾澜的身子僵在了马上,呆呆的看着他。
少年提着一盏灯,牵着一匹马,一身黑衣,背着一件小包袱,从一棵郁郁葱葱的树下走了出来。
他的脚步平稳而坚定,面容在灯火映照下,仿佛被打上一层柔光。
“见鬼了?”容珩淡淡的开口,黑眸深深,眼神冷静。
“见......差不多吧。”顾澜摇了摇头,低声自语。
在这里见到容珩,跟见鬼了也差不多。
他到底是跟来的,还是碰巧也在这儿......遛弯儿?
顾澜火速排除了第二个理由。
她看了看周围,勒住缰绳,抓住马鬃的手收紧了几分,手背都暴起了几根青色的筋络:“小红,我们走。”
“小红?”
容珩疑惑的看了一眼顾澜骑着的那匹身姿矫健的枣红马,下意识反问了一句。
这是什么难听的名字。
顾澜脸一红,猛地一勒缰绳,扬声道:“驾——!”
少年身披银白披风,身化流光,骤然便消失在林中。
“顾澜你回来!”
容珩双眸一凛,夹紧马腹,策马追去。
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从林中行至官道,又穿过新的密林。
不知过了多久,顾澜终于累了,主要是小红累得喘起了粗气。
“容,容珩你不累吗?”
她将小红栓到一棵树下,从后面驮着的草料里取出一部分喂给它,下马扶着腰喘口气,取出水囊喝了一大口。
顾澜抬起头,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自己居然骑了一夜的马。
容珩,竟也追了一路。
他疯了吗——
忽然,少年从一侧的树林钻了出来。
他骤然下马,飞身上前,猛地扣住了顾澜的肩膀,稍一用力,顾澜就被他抵到树干上。
顾澜刚刚喝水喝的有些呛,唇边有着几滴水渍,显得她的唇瓣很是红润。
她直直的望着他:“容珩,你,你干嘛,我跟你说了,我们得彼此冷静冷静......”
一缕晨曦从树枝的缝隙投到了容珩脸上,他沉着一张俊脸,锋利逼人的眉宇在阳光下越发摄人。
是极其俊朗的一张脸,像是山间清风,朗月入怀。
哪怕板着脸冷酷无情的模样,仍旧掩不住他周身的风骨与傲然。
容珩看着她,面容靠近了几分,双眸炙热而幽深:“顾澜,我很冷静。”
说着,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指腹为她蹭去了唇边的水珠。
带着薄茧的手,指尖凉凉的,很温柔的揩过,让顾澜缩了缩脖子。
“......”
他到底哪里看起来很冷静了,这眼神,简直要把她生吞。
顾澜摸了一下身后粗糙的树干,心想自己要是把容珩打晕了再跑,还能跑多远......
很快,她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她下手没分寸,万一把珩兄打傻了怎么办?万一把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打坏了怎么办?万一......她没打过他怎么办,那她多没面子。
顾澜缓声道:“总之,珩兄你是知道小弟的——”
顾小侯爷这辈子没有跟谁自称过小弟!
她只想当大家的爹!
“小弟虽然说过自己喜欢男子,乃是断袖,但小弟也说过,是要做在上面的人,而且,其实小弟也不讨厌女子......我们定远侯府,是要靠我传宗接代的,我喜欢男人,也不妨碍我以后找一位世子妃。”
顾澜内心哀叹,这个渣男,她先当为敬。
容珩看着她,额角跳了跳,脸色骤然黑了下来。
其实他知道,顾澜最喜欢口嗨,她对女子好,是因为秉性纯良无害,只是贪玩了一些。
可是他听到她这么说,还是生气。
“顾澜,你别骗我,我知道你有病,你就算跟女人在一起,也没办法给你们侯府传宗接代,这种事,还是交个顾长亭吧。”
“我......我不是有珩兄你这个鬼医吗——”顾澜小声叨叨。
她不但是个渣男,还是个肾虚的渣男,顾澜觉得,自己的一世英名,既然已经毁在容珩手里,那也就无所谓毁的彻底一些。
容珩抿了抿唇,冷笑一声。
他本来就很少笑,每次一笑,格外渗人,眼睛像是寒夜里的星星,冒着冷锐的光。
“你还想让我给你治病?做梦吧你。”容珩一字一句的说。
“啊,我是在做梦?”顾澜拍了拍自己的脸,装傻,“那就好。”
“顾澜!”容珩厉声道。
他扣着顾澜肩膀的手紧了一些,眼神冷的像凝固的坚冰,是再温暖的阳光也暖不化的。
“容珩,我们有话好好说。”顾澜定了定神,语气放缓下来。
“珩兄,我知你自幼过得不好,容,念夏走后,宫里就剩下你一人,还有个狗皇帝在逼你,你没变态已经很励志了,其实就是这个原因,你才会把我对你的一点好,当成喜欢。
你说过的啊,你厌恶女子乃是装的,是念夏,和夏荷,还有你娘保护了你,你怎么会喜欢男子,你才是应该早日给我找个,嫂子的人......我们是兄弟,我们不能好好做兄弟吗?”
容珩眼底的幽光,暗淡了下去。
他手中的灯,燃了一晚上,终于熄灭了。
少年张口,声音染上了一抹沙哑:
“不能。
顾澜,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是她先来招惹他的。
容珩拿着灯的手攥成拳,另一只手则支撑着树干,红了眼睛。
“我......”顾澜低下头,心里乱的厉害。
“护着我长大的人,的确都是女子,我很感激她们,”容珩双眸暗淡而平静,淡然地说,“可是我喜欢的,是你,你......不会有什么嫂子。”
他的语调,微微泛起一丝哽咽。
“你是男子又如何,我就是喜欢,这不是感激,不是误会,是我,想跟你在一起一辈子。”
容珩的话就像一粒粒小石子,在她的心里砸起圈圈涟漪,许多小石子落下,心就再也无法平复。
顾澜看着他墨一样浓郁的黑眸,心脏酸酸涩涩的皱成了一团。
她知道,容珩是个很倔强,又很骄傲的人。
他虽然总是从容淡然的模样,又总被自己整破防,像个极稳重成熟的人,可是,他的成熟是用过去的经历换来的,在那么小的时候,他就要背负起来那么多沉重的事情。
即使这样,都没有改变他一颗赤诚炙热的心脏。
他认定的事情,绝对不会改变。
她不应该骗他的。
“容珩,其实我是......”
顾澜咬了咬牙,决定告诉容珩自己的身份。
至少别让他继续被自己骗——
“我......”她努力在脑海中组织着语言,感受到自己腰带的分量,实在难以启齿。
容珩看着她面露犹豫的样子,暗淡无光的眼眸,一点点重新变得明亮。
他的声音柔和了下来:
“澜澜,我刚刚不应该逼你,是你先来招惹我的,但是,是我放不下你。我知道你有一点点喜欢我,一点点就足够,因为以后会变多。若你非要在上面......等你长大及冠,我给你治病。”
顾澜:“......”
她纠结的是这个吗?
对,
她纠结的就是这个!
“容珩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行?”
顾小侯爷瞬间化身被点燃的爆竹,炸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
“我看你就是觉得我不行,”顾澜暴起,揪住容珩的衣领,像是一只暴怒的小狮子,双眸都睁圆了,“容珩,老子可是京城第一猛男!”
容珩定定的看着她,任由她揪着,呼吸慢了半拍,道:
“所以,你答应了?”
“答应什么——”
容珩手中攥着的灯,“啪”地落到地上。
他俯身下来,一只手扣在顾澜的腰身,熟悉的气息靠近,轻轻地啄了一下她的唇角。
顾澜凝视着他,舔了舔嘴唇,觉得自己还没感觉出什么味儿呢,他就亲完了。
容珩眉眼飞扬,映着晨曦万丈,他的笑容那么明亮,漆眸染着碎金般的光。
“什么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