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上的火苗,跳跃的越发厉害。
树林里却安静的可怕,顾澜只能听见自己平缓的呼吸声。
她垂下眸,眼神冰冷。
看来,从一开始让自己护送太后到牧城,太后的目的,就是自己。
世人都知道顾澜武功高强,寻常刺杀不会奏效,真的能刺杀成功,就要承受整个定远侯府的怒火。
所以苏馨玉才将刺杀选在了这个时候,四个人四个方向,天衣无缝,必死无疑。
而一旦事成,杀顾小侯爷的黑锅,就会由苏家死敌来背——他们本来是来刺杀太后的,顾小侯爷因为保护太后死了,死的英勇壮烈,可歌可泣,实在是天妒英才。
但这计划出现了纰漏,苏馨玉一没想到赵城临时变卦,二没想到......小叙子是太子的人。
顾澜无奈的摸了摸自己已经不再流血的后腰,没用龙泉剑,随意取出了一把短剑,直视着眼前。
之前那箭正好射在了固定腰带的锦带上,导致她的腰带现在有些歪,顾澜觉得,自己现在不适合乱动。
“你真不出来?那我现在就回去杀了太后。”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一名身材魁梧,带着面罩的黑衣男人,从树丛后面缓缓走了出来。
他的脚步很轻,像是野猫,让顾澜挑起了眉。
这人手握长刀,背着一把弯弓,显然就是之前的黑衣人统领。
“顾小侯爷既然受伤了,为何还敢不带护卫,不统协理禁军,独自一人来这里?”
男人将长刀横于胸前,仅露出的一双眼睛充满戒备,在顾澜身上一扫而过。
他的声音刻意放低沉,却压不住其中的尖细。
顾澜看着他,没有说话,转动短剑。
“好快!”
男人惊呼,只感觉眼前一道灰光闪过,耳畔“嗖”的一声,他根本来不及举刀抵挡,顾澜手中的短剑,已经挑断了他双腿的筋脉。
“噗通——”
男人倒在地上,他没有发出惨叫,只是抑制不住的吐出一声闷哼。
秒杀!
顾澜移动到男人面前,单膝跪下,短剑反横在他的脖子上,伸出手,毫不犹豫扯掉了他的面罩。
面罩下,是一张面白无须,平平无奇的脸,这张脸看起来三四十岁,放在人堆里瞬间便会被湮没,眼神中透着桀骜和阴冷。
最重要的是,她没见过。
“忘了跟你说,”顾澜盯着男人深褐色的眼瞳,用冰凉刺骨的剑刃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开口道,“我最擅长的不是做个将军,而是......单杀。”
她的潜藏和刺杀能力,有人在,反倒不好施展。
男人的脸色很是难看:“没想到顾小侯爷受伤后还能这么强......是我小瞧了你。”
顾澜道:“别这么说,你箭射的不错,杀手嘛,就应该找准时机一击毙命,你杀我失败了,就得做好被反杀的觉悟。”
难得遇见个同行,顾澜还是很愿意跟他多说几句的。
“而且,一个应该选择偷袭的杀手,从暗处走出来和人正面对战——你的心乱了,怎么跟我打?”
男人低下头:“顾小侯爷以为我是杀手?”
顾澜反问:“不是吗?”
只有杀手最了解杀手,这个人隐藏方式和脚步声都和寻常武功高的人不一样,她怎么会看错。
一张平凡普通的脸,就是杀手最好的伪装,这样的人不做杀手都可惜了。
男人苦笑一声,道:“我以为,小侯爷会说我是个太监。”
“这,我还真没发觉。”
顾澜挑了挑眉,仔细观察,发现男人并没有喉结,脸上连胡茬都没有,声音也透着几分尖细——怪不得是太后的人。
“你既然没看出我是太监,又是如何认出,我是太后的人?”男人颤抖的抬起胳膊,擦拭嘴角的血,不解的问。
顾澜瞥了一眼男人还在流血不止的双腿,索性收了刀,倚靠着树,仔细擦起了自己沾满血污的双手。
“半年前,我跟容珩赶往鄞州路上,遇见的那伙刺客中的领头人,就是你吧。”她说道。
当时,她和容珩刚猜出魏军攻打苍风港是假,攻打鄞州是真,于是打算兵分两路,就遇见了一伙儿同样风尘仆仆的蒙面人。
那群人很明显也在赶路,但还是跟他们打了一场,为首之人的声音,顾澜一直记得。
后来出现李元驹的事,不难猜到,那群蒙面人就是苏家人派来协助李元驹的。
顾澜从被埋伏的时候开始,就觉得黑衣人统领的声音格外熟悉,直到她中箭,猛地想了起来,当初那伙蒙面人的首领,就是他!
既然如此,他是苏家人,也自然是太后的人。
一切都说得通了,苏太后环环相扣策划了对自己的刺杀,而按照她之前的说法,她已经在离京之前,将除了随行护卫之外的势力,都交给了太子。
所以这次刺杀,太子必然是知情的,大概会由他将黑衣人们伪装成苏家死敌的样子......
牧城守军为什么晚了半个时辰,等她回去从此处入手调查,说不定也和太子有关。
“想不到小侯爷对半年前的事情还记得清清楚楚,”男人说着,终于也松开了手里的刀,也可能是他连握刀的力气都没了,“那次,是我巧遇了你和容五公子,尝试出手而已。”
顾澜扶着自己酸痛难忍的腰,神情仍旧从容:“所以你的确是太后的手下,但是,由太后转手给了太子。”
“是。”
男人承认道,他双膝跪地,倒在顾澜面前,两条手臂支撑着身体,防止自己失血过多晕倒下去。
“我叫塞广,原本是太后的心腹,因为太后要离京,被太后交给了太子殿下统领。”
“塞广?”
塞广深吸一口气,双目圆睁,语气充满不甘和恨意:“奴才愿意为小侯爷做任何事,只求您不伤害太后。”
他死不足惜,可太后现在在顾澜手里。
这场刺杀是太后与太子自导自演,顾澜想杀掉太后,甚至不用亲自动手,她已经亲自给顾澜备好了理由。
顾澜心道,苏太后可能是有史以来作茧自缚第一人。
她淡定的说:“不是我想不想救的问题,小叙子那一箭有毒,太后必死无疑,你要么现在跟着她一起死,要么换个条件......比如,求我给太后一个厚葬?”
太后中的箭究竟有没有毒,顾澜其实不知道,但她不想放过她。
塞广表情一僵,脸色更加苍白,眼泪滚落。
他吐出一口鲜血,绝望的喃喃:“毒......是啊,太子既然费尽心思将小叙子安插到太后身边,又怎会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