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自然是不能带任何武器的,顾澜浑身上下除了乌鹊令,藏着的一包蜜饯和靴子侧边别着的匕首之外,就没有别的可疑物品了,其中又数乌鹊令最容易被人发现。
把乌鹊令交给梅朵之后,她就彻底没了顾虑。
走在青石白玉的路上,顾澜腰间折扇上挂着的岫玉与玉带轻轻碰撞,发出叮当声响,她甚至还有心情欣赏一番御花园秋日的美景。
秋风拂过,吹起遍地萧瑟,远处枫叶染成一边火海,近处金菊灼灼,像凝固弯曲成星星点点碎片的黄金。
一行人穿过御花园,来到永寿宫附近一处不起眼的宫殿前,顾澜抬起头,见上面写着“永明宫”三个字。
这宫殿顾澜听小酒说过,似乎是苏太后还是皇后时候的居所,也是容璟没有册封太子之前居住的地方。
到了永明宫后,禁军便撤去,临鹤四人守在殿外。
顾澜上前一步,正要进去,永明宫的殿门被从内打开,一身藏青官袍的张奉才站在门口,遮挡了她的视线,微微弯腰,恭敬而低沉的说:
“小侯爷,请进。”
顾澜脸上透出几分不耐,毫不犹豫的大踏步走了进来。
和临鹤错身的时候,她看见了临鹤微不可察的对她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警告。
他要告诉自己什么?
不管是什么......她既然来了,便没什么好怕的。
下一刻,顾澜就明白了,临鹤为何露出那样的表情。
在她踏入永明宫的瞬间,一股说不出的冷香便不由分说的钻进她的鼻子。
顾澜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却还是慢了一步。
“咳......咳咳咳!”
顾澜压抑的咳嗽起来,伴随着脑仁针扎般的刺痛,她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临鹤只听“砰”的一声,他下意识抬起头,就见到顾澜背对着他,已经单膝跪地倒在了门口。
她的膝盖狠狠砸到地面,却没有任何反应,也没发出任何声音。
——因为骤然之间,她浑身都碎裂般刺痛,反而感受不到身上真正的伤。
柔韧的后背不由自主的弓起,身体像煮熟的虾般弯曲着。
“别乱看!”红袍太监首领低声叫住了临鹤。
永明宫的沉重大门缓缓闭合,发出“轰隆”一声震动的响声,顾澜挣扎着回头,最后,只见到了临鹤担忧的眼神。
她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大口大口急促的呼吸着,仿佛有一只手伸进了自己的腹内,揪着脏器纠缠撕扯,带起撕心裂肺的疼痛。
“早就听闻顾小侯爷在战场上武功高强,以一敌百,是难得的悍将......今日一见,不过如此,这种程度的噬心香,你就受不了了吗。”
容璟幽冷低沉的声音,从大殿内一张巨大的山水屏风后面传来。
顾澜眯起眸子,发现永明宫正中央,是一尊三尺见方的饕餮香鼎,鼎内正源源不断散发着可见的淡青色诡异浓香,想必就是容璟所说的噬心香。
噬,心,香?
她想起来了,杜常宁曾经送自己一大把毒药里,就有一块噬心香。
容珩在告诉她每一种毒药用法的时候说过,噬心香是几百年前勍国的一个贵族研制。
贵族世家们为了锻炼自己家族死士的意志力,特意研制出了噬心香,这种香没有隐蔽性,无法掩盖气味和颜色,不能做迷香,也并不致命,最大的作用,就是让人痛不欲生。
由于材料珍贵无法大规模制作,再加上年代久远,噬心香早已失传,杜常宁送她的,还是自己根据古法制成的。
只要闻到噬心香的人,不管武功内力多么高深,都会被疼得瞬间丧失行动能力,成为任人宰割的废人。
不过,如果长时间处于噬心香的环境中,并且意志力足够强的话,就会对这种痛苦逐渐感到麻木。
带了辟毒香囊的人,也能够减轻大部分疼痛。
原来容璟手里有这种东西,怪不得敢有恃无恐的宣自己进宫。
顾澜想过自己会不会一进来就被迷药放倒,然后关进地牢成为容璟手中的筹码,却没想到容璟并未给自己准备迷药,而是想折磨自己。
实际上,在定远侯府没有明确造反的证据或行为之前,容璟是不敢杀她的,也只能这样这样发泄心中的怒火。
顾澜一只手支撑着身体,让自己不至于倒下,另一只手颤抖的抬起,擦了擦唇角的血液,艰难的望着眼前的一切。
有限的视野之内,她看见了张奉才腰间挂着一只妃色香囊,她的嗅觉惊人,能够闻出里面散发着让人舒适的药香.....
那应该就是抵抗噬心香的辟毒香囊。
“还能站起来?看起来这香,还不够浓。”容璟冷冷的说。
顾澜的眼前,模模糊糊之中出现了一双乌色镶着金边龙纹的短靴。
她喘息着看向从屏风中走出来的容璟,在心中计算着,如果自己忍痛出手,能不能抢下张奉才腰间的香囊,再跟容璟极限一换一。
答案是可以。
容璟的武功应该很一般,否则不至于给自己下噬心香,殿内现在只有她,张奉才和容璟三人,张奉才平时不是自己对手,但现在......她太疼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有一根根细长尖锐的针,沿着骨头的缝隙,一根一根钉进自己的身体,她甚至觉得自己每一次呼吸都会扯起一层皮肉,能够压抑着不痛呼出声,已经耗尽了她全部力气。
不行,极限一换一的话,她很亏的......
容璟拿起香鼎旁边的取香钳,从一旁夹起一块香料,似乎又想投入香鼎之中。
张奉才的声音透着几分恐惧,满头冷汗的劝道:“陛下,这香已经很浓了......奴才,奴才戴着香囊,都有些难受。”
辟毒香囊并不能完全屏蔽噬心香的味道,这香唯一的作用就是疼,说是没有毒,可如果过量的话,疼也是能把人疼死的。
“朕要你何用?”
容璟冷呵一声,将取香钳扔掉,坐到了屏风下的坐椅子上。
他居高临下的望着浑身被汗水浸透的顾澜,眼中是一片漠然。
顾澜的牙齿战栗着,听到张奉才的话,缓缓抬起头和容璟对视。
她猛然间发现,容璟的腰间......
空空如也。
——他没有戴辟毒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