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两晋以来,世家衣冠南渡,宋齐梁陈与五胡十六国,把秦汉的基业打的分崩离析。
这天下格局,自鲜卑族拓跋部入关,改姓为元,推崇汉化,便与南渡的汉人划江而治南北朝、两百余年。
时至今日,南北两朝大冲突没有,小冲突不断,且几乎都围绕江陵着和荆襄之地纠缠。
而北周虽雄踞长安,但外敌强劲,北有突厥,西有华胥、南有苗疆,更西边的慕容氏吐谷浑时常侵犯边疆,母尊的嬮妲虎视眈眈……
故此,这南北朝看似是春秋五霸,实则是三国演义,但路又朝着楚汉争霸走,还有点中原定鼎的苗头。
而自以为站在众山之巅,操纵傀儡丝线,搅弄风云的南梁萧家,其实就站在悬崖边上。
当今的局势,连她元无忧一个前朝后裔,游历在诸国格局之外的华胥国主都看得出来,更别说身在风波里,又远离水火之外的萧家女了!她们自然也看的明白。
但是她们明知山有虎,偏要撞破南墙,做那出头鸟,实在悲壮的另元无忧费解。
——深夜。
雾蒙蒙的阴云散去,还苍天一片清明。
如遭水洗的墨色空中,一弯月牙、悄然跃上了柳梢头。
旷野郊外,蝉鸣窸窣,寒鸦凄切。
元无忧换好戎装铠甲,率众一出西鄂城,带上米擒林的十几个亲兵护卫刚出几里地,就和散布在山谷里的萧家军撞上了。
远远就闻到一股酸臭味儿,诡异极了。随着十几人策马走近,就能感觉到每个人周身、都笼罩上了一层诡异的臭味。
她对这股酸腐的气味很陌生,但又隐隐有一丝熟悉。
一种不详的征兆悄然而至,让元无忧感到不寒而栗。
西鄂城外就这一条道通南北,两侧是荒郊山谷,元无忧走过两回,并不陌生。
但此时,这条路前面却像发生了什么。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元无忧在回想附近又没有小路,打算让这帮人绕行。
就在这时,走在她前面的米擒林,忽然“哎呦!”一声惊呼,胯下骑的枣红马、也尥蹶子地跳了起来!
“我这马!这马好像踩到啥了!”
众人循声望去,循着他那匹马宽阔的胸膛往下一看,只见他那马蹄子脚踩的地上,赫然是几根森白的大骨头!
其上还挂着几丝猩红的肉。
看那骨肉的颜色和酸臭味,是熟透了。
米擒林见状,惊恐地瞪大了他那双浅蓝色瞳仁,立即拽着缰绳,勒马往后退了两步。
他出声颤抖:“看那骨头长度和形状,不是牛骨就是……”
“人骨。”
元无忧脱口而出后,她锋利的眉眼瞬间凌厉、凝重起来。
她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骇然了!
全都不约而同地勒马往后退了两步,十几个羌兵愣是让出一地零散的尸骨、骷髅脑壳,瞧着得有几个人的量。
此时此刻,深夜的荒郊野岭出现人骨,就算前头不是妖魔鬼怪,而是羯人那种食人魔,恐怕换了谁来,都得害怕吧?
米擒林闻听此言,把本就偏冷白的脸色吓得更加惨白了。
他满眼惊慌!
“啊?谁干的!杀完人都给煮熟就算了,还把肉剔下来,这么狠啊?”
“前面恐有大事发生,你们打算绕行还是直行?我听你们的意见,别回头说我专断。”
女国主彼时勒紧缰绳,把马横在路中间,回头看向身后的众人。
她扭过脸来这一瞬间,只见其端着眉压眼的凌厉气势,锋眉凤目不怒自威。夜色月下,她的五官轮廓深刻、阴影明显。
将她那张精致娇艳的娃娃脸,给衬得英气逼人,凤骨龙相不怒自威。
跟她相距最近的米擒林,瞬间就切身体会到了何为“受宠若惊”。
但他也没跟她客气,随即愁眉苦脸道,
“这破地方就一条路,还往哪绕?此地距离西鄂城没几里,准保是周国人在干坏事!”
既然首领表态了,女国主也带头前行,后面十几个面面相觑的羌兵,只得跟过去。
两侧是荒郊野林。
不多时,路的尽头渐渐出现几个白袍军。
元无忧一瞧情况不对,便回手掏出身后的弓弩,就要射箭,却被他们钻进草丛里跑了。
她催马往前去追,却迎面看见一口大锅!还有个人守着。
热烘烘的酸臭味愈发近了。
显然,烹肉现场就在这里!
她勒紧缰绳,放慢了马速,眼睁睁地看着几丈远外——那口生锈的大铁锅,口径足有三尺,里头还咕嘟咕嘟冒泡,鼓起大包!
而守在铁锅旁边那人身穿银甲,看身形和五官轮廓就像个女人。
乍一看,还有点像死去的萧桐言。
元无忧吓了一跳!以为眼花了,也没凑近看,就想绕路,却被那个人冲到她前面,把她去路拦住。
她定睛一看,面前这白袍将正是萧桐言!
只不过面前这女将军不像假死,而像死而复生。因为她脖子上还是血肉模糊,被元无忧用刀割开的位置还是皮开肉绽,血迹暗红,还有些发黄发绿的脓。
而她脸上也血痕交错,眼球都没了一只。虽然缠了几道被血浸透的布条,但没挡住那边黑洞洞的眼眶。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刮过来一阵小凉风。
把元无忧惊得瞬间寒毛卓竖。
她那双琥珀凤眸倏然瞪大,毫不遮掩脸上的惊恐:“你!你是人是鬼…啊?”
“那不重要。听说你抓了我们的使者,头上有一撮紫发的,你还把他睡了?”
萧桐言一出声,嗓音全然不似从前的温柔宛转,而是听不出公母的沙哑低沉。
元无忧当下心里就凉了半截,同时也踏实了,萧桐言越不像活人,她越踏实。
只要她当时在水牢里真杀了萧桐言,就证明她当时还是血肉之躯,而不是鲁山洞穴里,或是南疆来的那种蛊鬼。
“你怎么知道的?”
她瞬间想起,山无陵是打着后梁的使者旗号,来周国谈判的。如今他的使者身份得到了萧桐言的认可,正好做实了后梁萧家,跟南梁萧家是沆瀣一气,早就勾结在一起了。
思及至此,元无忧眉眼一抬,扯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来。
“怎么,你替他打抱不平,来跟我兴师问罪要名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