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厚重的喘息声,女子如泣如诉分不清是愉悦还是痛苦的婉转低吟。
时而清晰,时而迷蒙。
北风猎猎,偶尔被风声牵引着卷出来,在这茫茫雪天里散开,倒是给这天寒地冻的空气里添了几分微暖的热气。
不用想也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而更可怕——
那女声虽然不甚鲜明,可是对于长居南河王府的所有人都太不陌生了。
似有响雷阵阵在头顶压下来一片。
郑氏猛地回过神来,厉喝道:“这里已经找过了,没有人,你们都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她的声音尖锐,再不复平日里的雍容高贵,带了明显的慌乱和无法压制的愤怒。
那语气高亢,一则是想要把其他人支开,二来也想要借此来警告提醒屋子里的人。
“呃……什么……嗯……声音……”断断续续有女子迷梦般的语调因为某些激烈的震动破碎飘出。
“没事!你听错了!”男人的声音低哑,犹且带着欢愉而畅快的喘息。
郑氏的脸色刷白,眼前一阵一阵的犯晕,就算是被顾妈妈扶着,也是两腿发软,脑子里嗡嗡作响。
其他人更是噤若寒蝉,转身欲走。
恰是那屋子里起的声音将苏霖沉重如铅定在那里的脚步给拔了起来,一阵风一样的卷进了院子里。
“苏霖!”褚琪炎倒抽一口凉气,然则方才他的全部注意力都下意识的集中在了褚浔阳的身上,终是晚了一步,追上去的时候苏霖已经一脚踹在了那耳房紧闭的房门上。
因为用力过大,那门不是被撞开,而是两扇门板直接脱落,被踩翻在地。
正对大门面的一张木床上,深灰色的厚重床帐垂了大半下来,半隐半现出后面痴缠的男女轮廓。
“什么人敢坏本少爷的好事,滚出——”那男人正在兴头上,动作不停,看也没看外面一眼,只就不悦的大声呵斥。
那床帐后面的景象入目,直刺激的苏霖双目通红。
他的目光凌厉四下一扫,直接将方才被他撞落在地的门闩捡起来,大步流星的冲过去,二话不说,直接朝那人脑后挥了下去。
这一刻的他,已经是一头失去了理智的野兽,可想而知他下手的力道绝对不会容情。
床上那人根本就完全不及反抗,然后便是轰的一声直接栽在了身下女子的身上,脑后发丝间缓缓一弯血流滚落,洒在对方花白一片、带着许多青紫深红印记的胸口上。
褚琪炎是追着苏霖晚了一步跨进门的,进门的一瞬便觉得鼻尖似是有一种十分浅淡但奇异的香气擦过,但也只是一瞬间便被随后灌进来的冷风吹散无踪。
床帐内有轻微的血腥味散开。
温热的血水泼洒在身上,褚灵韵本来半睁半合似是被*冲撞的不甚清明的眸子才缓缓有了焦距,松散的目光缓慢的凝结于眼眸,慢慢的睁开眼。
她只觉得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似是做了一个长久而诡异的梦,这会儿还隐隐有些头重脚轻的感觉,而浑身上下又都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碾过,四肢百骸都要断裂了一般。
她试着想要推开身上压着的重物起身,抬手一触,摸到胸前满手滑腻温热的液体,抬起指尖一看,顿时就是脑中嗡的一下,就在那一瞬间完全清醒了过来。
霍的睁开眼,褚灵韵试着起身,终究还是没能掀开身上压着的人,又轰然跌回床上。
褚琪炎从门外进来,见到这场面,就是眼前一黑,还不等他定下神来,就听见褚灵韵一声惶恐的尖叫声凄厉而起,直接冲上九重霄。
她用了所有的力气将身上倒着的人掀到地上,慌乱的去扯了被子遮掩身体。
褚琪炎口中咝咝的不住抽气,脸色青白交替变化的诡异而精彩。
“哈——”然后最先冲进来的苏霖便是突然仰天笑了一声,他的目光灼灼盯着眼前惊慌失措的女子,只是那眼神里焚烧的再不是无尽柔情,而是一把滔天怒火燎原而起,只是看着便足以将一个人的骨肉都焚烧成灰。
他看着褚灵韵,袖子底下的拳头几次握紧又松开,最后却是一句话的质问也没出口,霍的一甩袖就大步往门口走去。
郑氏等人都还愣在院外没能反应过来,此时见他一阵风似的卷出来,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就要去迎,却被苏霖不留情面的一把拨开。
他走的很快,冬雪冷风中,衣袍猎猎作响,似乎这样就已经可以清晰的蕴藏于他心底的所有愤怒和仇恨都一股脑儿的显露出来。
褚浔阳回头目送他的背影离去,唇角微扬轻轻勾勒一抹笑——
长顺王府和南河王府之间,这一辈子都再没有复合联手的可能了!
这的确,是件大好事呢!
这边苏霖携了一肚子的怒火直奔出府,褚易民之前去褚灵韵院子里走过一遭没见到人就先回了书房,这会儿久等没有消息,正要再过去,走到花园里就见苏霖火烧屁股似的从后院出来。
“苏——”褚易民直觉的就已经感受到他身上凝起的杀气,提了口气迎上去。
“王爷!”苏霖止了步子,阴阳怪气的冷笑一声,看的褚易民冷不防心中一抖,苏霖却已然没了兴趣再同他计较什么,只道,“这件事,我苏家不会善罢甘休的,希望王爷你能尽快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告辞!”
言罢,就完全无视褚易民这个南河王的存在,一甩袖大步的离开,留下褚易民一头雾水的站在原地。
褚灵韵的设计天衣无缝。
甚至于就在前一刻,他几乎都已经信了她的无辜。
可是惊天巨变就活生生的发生在眼前——
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
什么褚灵秀算计她?分明就是她早就心有所属,利用了褚灵秀来拒了自己的婚事,然后好无辜者的姿态下嫁别人!
当真是打的好一副的如意算盘!
这个贱人!
原来从头到尾都不过是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罢了!
而他——
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活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苏霖携滔天怒火而去,血液里沸腾了毁天灭地的执念。
这边褚灵韵的院子里,郑氏被顾妈妈扶着快步进了屋。
那耳房里的采光效果不好,再加上天色还未全亮,很有几分暗沉。
郑氏进门看到呆坐在床上,神色恐慌又恼怒的褚灵韵,再也压制不住心中脾气,冲上去就狠狠给了她一巴掌,怒骂道:“你糊涂啊!”
之前众人在院子里并没有听到褚灵韵的反抗声,并且这个院子他们之前也已经搜了一遍一无所获,杀了个回马枪就撞见了这样的事。
再加上那会儿意乱情迷之下屋里两人那两句话的含义本就朦胧,很容易便叫人觉得是两人故意躲开了之前的搜查,然后想着这里已经被搜过一遍不会有人再来,才兵行险招又窝着回了这个所谓最危险的地方暗度陈仓,一边等着风声过去。
不是郑氏不相信褚灵韵的为人,而是褚灵韵之前对苏家的这门婚事抵触的实在太厉害,让她早就一度怀疑女儿是不是心里是有了别的打算才不肯接受苏霖。
此时人赃并获,郑氏的想法也是再正常不过。
褚灵韵被她一巴掌打的半边脸都麻了,猝不及防的摔在了床上。
她似是有些懵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捧着脸回头,眼泪刷的一下就滚了下来:“母妃——”
她不知道该是向郑氏解释什么,抑或还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只是她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已经让她整个人都接近崩溃的边缘,直到了这一刻都不愿意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她不想解释!只想——
这一切根本就不曾发生!
怎么会这样?到底是怎么了?
褚琪炎目光复杂的看着她,许久没说一句话,半晌才是弯身捡起落在地上的衣物扔给她,一边背转身去大步往外走一边沉声道,“先把衣服穿上。”
褚灵韵的神智这才又略微清醒了几分,接了衣物匆匆穿戴。
褚琪炎从屋子里大步出来,本是直奔着褚浔阳去的,可是嘴唇才动了动就瞧见外面还黑压压的如临大敌般站了一地的人,不得已,他便只能转了个方向,走过去。
南河王府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位世子的脾气,甚至比王爷都还要严厉果决,今天他们撞见了不该看到的事,每个人都心生忐忑,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回避他的目光。
“王府里的规矩,你们都知道,就不用我多说了。”褚琪炎道,发生了这样的事,他除了面色略显难看了些,竟然还能完全的保持冷静,语气一如往常那般的沉稳平静道,“昨天府上办喜事,你们也都辛苦的很,有个头晕眼花视物不清的毛病不足为奇,都回去歇着吧。”
“是!妾身/奴婢告退!”众人屏息敛气,连表情都竭力的维持不变,施了一礼之后便是无声告退,除了绣鞋踩在雪面上的簌簌声再无其他。
褚琪炎对那些人也无多少关注,转而已经回头折回了褚浔阳面前。
他在她面前两步之外站定,默然看着她。
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幕中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扬起,无声的两人之间隔开一道坚实如壁垒、楚河汉界一般的明确界限。
“是你做的?”良久之后,褚琪炎才开口,说是求证,用的却是一种笃定而果决的语气,“为了分化南河王府和苏家的关系?”
天气很冷,两人之间维持的气氛却比这空气更加冰寒瘆人。
大夫人站在旁边,眉头忍不住的皱起。
褚浔阳直视褚琪炎的面孔,面对他这般质问却也不过云淡风轻的微微一笑:“世子你本就心明如镜,此事当中孰是孰非又有谁出了多少力,你本就是一清二楚的,现在你要将事情强栽给我也不无不可——”
她说着便是若有所指的拿眼角的余光去扫了眼那间耳房破掉的大门:“我只是将计就计配合着做了后半场而已,至于这个头功,还不要随便往自己的身上揽了!”
褚琪炎被她噎了一下,胸口似是被顶了一口闷气散不出去。
“你认了?”褚琪炎最后开口,多少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他们这些玩弄权术的人,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很多的事,哪怕彼此之间心知肚明,不到最后一刻操刀相向的时候也都不会捅破这层窗户纸。
可是褚浔阳却是这么大方坦白的认了!
这是不一般政客的作风,她的这份脾气,反而更像是个被宠坏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
“是啊,我认了,但也不过礼尚往来而已。”褚浔阳道,“不过还有件事我却是要和你说清楚的,是我做的我担待,可是褚灵秀并不是我的安排,苏霖的事也同我没有关系。你要追究可以,但是不要乱扣帽子,否则——我做的事样样都占着理,就是闹到了陛下面前我也有话说!我不管什么南河王府还是长顺王府,我秉承的原则只有一点——那就是,我东宫上下,绝不会平白受人欺辱,否则,一定如数奉还!”
她的确是出手算计了褚灵韵,却也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褚灵韵这是咎由自取,就算把整个事情掀开了闹到皇帝那里,也是她褚灵韵居心叵测在前,自食恶果在后,与人无尤!
少女的神色如常,似水沉静。
褚琪炎静静看着她眉宇间坦荡之中又夹带凌厉的气势,恍然便会觉得这漫天飘雪的季节里,也唯有这一抹亮色最为生动而明艳。
以往他就只知这个少女骄纵,但是无可否认,女子的骄纵脾气也分很多种——
比如褚灵韵的霸道跋扈,比如苏皖的阴狠无礼,也比如褚月妍的蛮横无知,再比如——
眼前褚浔阳这般凌厉的狂傲!
即使再怎么样的骄纵无礼,这少女给人的感觉也只是明朗而犀利的,哪怕此刻她站在他面前,以敌对的立场吐出那些诛心之言,他有的也不是对敌人的仇恨,而是对对手的敬畏。
“好!”褚琪炎也只是失神了片刻功夫,甚至快到没有叫人看到他眼底情绪的变化,然后他便是深吸一口气,负手挺了直身子道,“如你所愿,现在这件事就只是我南河王府的家务事,我希望你明白!”
我希望你明白,这个栽,我认了,但是不要再想着在这件事上做文章,否则真要彼此缠斗下去,真正的胜负之数还不一定呢!
“这样最好不过!”褚浔阳颔首,顿了一下又道,“世子还有家务事要处理,那我便不打扰了,不过既然咱们彼此都有需要,那么我五妹妹的事,也就没有再追究的道理了是不是?”
褚月妍做的事虽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但说起来也到底是不光彩的。
“自然!”褚琪炎点头。
“告辞!”褚浔阳微微一笑,刚要和大夫人转身离开,院子外面褚易民已经火急火燎的赶了来。
褚浔阳和大夫人同他见了礼,双方都无心寒暄,便是各自错开。
“父王!”褚琪炎深吸一口气迎上前去。
褚易民看着这里冷冷清清的环境,不知道为什么就只觉得心口隐隐发凉,总觉得这白色雪幕背后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缓缓升腾。
“怎么回事?苏霖刚刚出府去了——”褚易民道。
褚琪炎苦笑一声,正色道:“出事了!”
褚易民的心里咯噔一下,听到旁边的耳房里似有声音传来,就推开他疾步走了进去。
褚琪炎没拦,这件事根本就瞒不住他,只是随后也跟了进去。
褚易民一步跨进屋子就先惊了个踉跄,险些又一步倒退出去,发福微胖的身子撞到门框上,一张脸迅速涨成了猪肝色。
郑氏一见到她,立刻就是花容失色的上来阻拦,一边不安道:“王爷您听我说——”
褚易民整个人如遭雷击,抬手就要挥开她,却被后面跟进来的褚琪炎一把拦下。
褚易民看着床上缩着的褚灵韵,牙齿咬得咯咯响。
褚琪炎的面沉如水,只就说了一句话:“父王,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的耽误之急,您还是马上进宫请罪吧,即使拦不下苏霖,到了陛下面前,有您在,也总好过只听他的一面之词。”
苏霖是肯定咽不下这口气的,大婚当日新娘子被人调换不说,还当场就给他闹了一个捉奸在床,大婚当天就明晃晃被戴了绿帽子的——
他也是算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人了。
这份耻辱,已经足够他破釜沉舟,和南河王府来一个鱼死网破了。
褚琪炎很明白这事儿的后果,所以也不抱着希望能安抚住他,现在就只求能在皇帝那里把事情的影响力尽量的压下去,而至于皇帝那里最终的反应——
他也实在是估量不出。
褚易民的腮帮子抖动不止,看着褚灵韵的眼神像是在看前世的冤家。
褚琪炎也管不得这些,只就冷静的继续道:“父王您记住,大姐没有做过败坏门风的事,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灵秀为贪一己私欲做出来的蠢事,大姐是无辜的!”
如果真要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褚灵韵也是可以被放弃的,但是现在还不行!
这个时候,一旦褚灵韵被打成罪魁祸首,整个事件的意义就全然变了,所以现在就只能将错就错,把一切都栽到褚灵秀的身上。
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庶女闯祸,和一个精心算计抗旨不尊的嫡女——
孰轻孰重,无需多言!
而褚浔阳那边就更不能提了,那个丫头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谁敢叫她东宫丢脸,她就不惜鱼死网破,如果再翻出褚灵韵设计东宫的事情,更会引发皇帝的雷霆之怒,甚至于会影响到他们整个南河王府在朝中的名望。
事情的轻重褚易民也是心里有数的,此时虽是恨不得把褚灵韵掐死了泄愤,也由不得他迟缓,当即便要准备进宫。
“父王,先等一下!”褚琪炎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说道。
然后便是快步走到床边,将倒在地上那赤条条的男子翻过身来看了一眼。
这一眼之下更是勃然变色。
郑氏也正在气头上,急匆匆的奔过去,不由的又是猛然一惊,指着那人颤声道:“这——这——”
褚灵韵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只是巨大的反差让她一时难以接受,一直目光阴暗愣愣的坐在床上。
此时瞄过去一眼,原是怨毒狠辣的眼神就在那一瞬间转变成愕然的惊恐!
张云简!
定北候府的二公子,张云简!
是她千挑万选出来,准备给褚浔阳的纨绔!
怎么会——
为什么?
难道是——
褚灵韵的心头猛地一颤。
又一惊!
褚琪炎抬眸瞧见她的神色,心里更有一股无明业火熊熊而起,又将事情的真相揣摩了几分出来。
他却没有苛责褚灵韵,而是苦涩的回头对褚易民道:“是定北侯府的二公子,这件事该是如何处理,父王你拿主意吧!”
褚易民此时已经气血逆流,但是再怒也于事无补,只就狠狠的瞪了褚灵韵一眼便是转身离开。
褚琪炎随手扯了床上被子将赤条条倒在那里的张云简盖住。
“你不想嫁那苏世子,直说了就是,有我在有你父皇在,还有你皇祖母在,总能周旋的过来。”郑氏恨却是泄了气,说着就一屁股坐在了床沿上,痛心疾首的直抹泪,“你糊涂啊!做了这样的事,你——你——”
“我什么也没做!”褚灵韵忽而尖声嚷道,爬过去一把抓住郑氏的胳膊,指甲尖锐,几乎刺进了肉里。
她的眼中闪烁着熊熊火光,似乎透过着阴暗破败的屋子看到了一张让她深恶痛绝的脸,一边用力抓着郑氏的胳膊一边咬牙切齿道,“是褚浔阳!是那个死丫头,是她算计的我!”
郑氏一愣,茫然了一瞬,心里忽而便起了几分希望,目光灼灼的看向她,语气凄厉的脱口道:“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还不是她自作自受!”回答她的却是褚琪炎冰冷至极的一声讽笑。
他看着褚灵韵,眼中没有同情也没有愤怒,只就带着深刻的嘲讽。
这样陌生的眼神,看的褚灵韵一阵的心神恍惚。
“昨天晚上我就已经叫人查过了,但是在场的人多不便透露,就暂且瞒下了。”褚琪炎道,目光一直冷冷的看着褚灵韵,“你叫人在客房里迷晕了褚月宁,想拿她顶包嫁给苏霖,后来人家没有中计,你又恐怕惹了东宫的人会打草惊蛇,于是再起一计骗了灵秀过来。从一开始你其实就没打算嫁给苏霖是吧?这么大的事也得亏是你做的出来,如今作茧自缚,我看你也咎由自取!”
郑氏还是听的云里雾里,目光狐疑的在一双儿女之间游移不定。
褚灵韵的心思被当场翻出,多少是有点心虚,他死咬着嘴唇避开褚琪炎的视线,冷冷道:“我是你长姐,现在我被人算计了,你还说这样的风凉话?琪炎,你说这话当真是叫我心寒!”
说话间万般委屈和怒气一起冲上心头,她便是凄然的一声哭了出来。
郑氏反应了好一会儿才似是有些明白,猛地一拍床板站起来,目露凶光的大声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东宫那个丫头为了报复你,才弄了这张家的——”
目光瞥见地上昏迷不醒的张云简,郑氏只觉得心如刀绞。
她金尊玉贵又才貌无双的女儿,生生的就被这么个纨绔东西给糟蹋了!
若不是她出身高门,受到的教育使然让她有所顾忌,早就忍不住要将这人厮打一顿泄愤。
在褚琪炎面前,褚灵韵到底也是心虚,只是咬牙不置可否。
褚琪炎却没给她留面子,直接便道:“要不是她自不量力想要害人在先,又何至于如此?分明是她用了这人想要毁别人的名声,却被人反过来利用了一把。苏皖和褚月妍为什么会晕在那客房里?那院里出现的小厮是怎么回事,母妃你去一一问了也就知道了。”
其实完全不用褚灵韵自己说,这会儿他已经是将一切都摸的清楚透彻了。
郑氏还是有些难以相信,其实与其说是难以相信倒不如说她是不在乎——
不管褚灵韵要对谁做什么她都不管,现在她只看到是自己的宝贝女儿被人给毁了,还留了一堆的烂摊子下来等着处理。
那个算计她女儿的人才的真正的该死!
褚琪炎也知道自己母妃的脾气,偏激起来什么也听不进去,于是也不试图劝她,只就抬脚踢了下地上昏迷不醒的张云简道:“现在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府里的人没胆子乱说话,这张家不是普通的人家,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总要解决的,母妃你也马上递了牌子进宫去见见皇祖母。”
他说着,终是忍不住沉闷的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大姐的婚事,还是就此定下来吧!”
“什么?”郑氏母女的反应如出一辙,齐齐惊呼。
褚灵韵被他数落半天都强忍着没有发作,此时终于忍无可忍的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来,听了笑话一般指着地上的张云简道:“你疯了吧褚琪炎,说的什么混账话?你让我嫁给他?他算个什么东西?他——”
“难道大姐你还想被送入皇庙修行去吗?”褚琪炎冷冷说道,面无表情的打断她的话,“就算皇祖母再疼你,这样玷污皇室声誉的事情,陛下也不会轻纵的,想要息事宁人,不过就是两条路,该是如何,还要我再同你解释吗?”
这件事虽然被压在了王府之内,但也有两个外人知道,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褚浔阳是肯定会守口如瓶的,但是苏霖一定不会,哪怕他不会把此事宣扬到外面给自己难堪,但是到了皇帝面前也是一定会一五一十的抖出来的。
届时——
等待褚灵韵的就将是皇帝的雷霆之怒。
这一点,褚灵韵又如何不清楚!
她本来还有心争辩,此刻闻言就是脸色惨白的连连退了几步,最后颓然一声跌坐在了床上,震的陈年的床板一阵吱吱的响动。
整个屋子里的气氛无声的陷入冷凝和肃杀。
郑氏也不吭声——
她是实在舍不得将女儿嫁了这样的纨绔。
褚琪炎看着这母女二人的反应,隐隐便有些心烦气躁起来,正要开口说完,外面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李林在门外道:“世子,属下有事禀报!”
褚琪炎看了眼屋子里的情况,毫不犹豫的举步走了出去,站在门口隔开外面人的视线。
李林一脸的倦色,身上还带了两处伤口,虽然不是很严重,却也是让褚琪炎皱了眉头。
“什么人做的?”褚琪炎问道。
李林那边遇到了突发状况已经不需要多问,只是能将他拖了一夜还叫他负伤的却是不多。
“属下失职!”李林道,当即就跪了下去,“昨夜属下奉命护送郡主出嫁,后来听到苏府后巷那边有动静,要过去查看的时候却遭到几个来历不明的黑衣人阻挠,一路追杀,牵着我们在城里绕了大半天都不得脱身。”
李林说着就自嘲的苦笑一声。
然后一招手,外面他的随从就推了三名黑衣人进来。
褚琪炎本还以为是他拿住了凶手,待到看清那三人的面容,倒是和李林一样自嘲的苦笑出声。
彼时褚灵韵和郑氏也闻了动静出来,也是脸上神色各异的看着那三人。
“这三人是今天一早属下甩掉追兵后在苏府后巷里发现的。”李林道,并不多做揣测。
褚灵韵的手指抠在门框上,这才狠狠闭了一下眼道:“我让他们带了褚灵秀去换我,从苏府出来的时候遇到了褚浔阳!”
其实还有延陵君,只是很奇怪的,哪怕是到了这一刻,她也依旧不愿意承认,更不想将他暴露出来给别人知道。
终于得了褚灵韵的亲口承认,郑氏的身子一晃,也骤然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王妃!”
“母妃!”
顾妈妈和褚灵韵齐齐惊呼,过去手忙脚乱的将她搬到屋子里。
褚琪炎没动,只是目光阴冷的扫了那三个黑衣人一眼,然后看向李林道:“知道怎么做?”
这三个人,参与了褚灵韵的计划,必须死!
“是!”李林颔首。
那三人刚反应过来,还不及求饶已经被李林带人捂了嘴拖了下去。
屋子里郑氏被顾妈妈掐了人中已经悠悠转醒,面上神情凄楚,整个人都颓败不堪的靠在桌旁的桌子上。
褚琪炎也顾不上她,只就走过去对褚灵韵道:“你的计划,除了他们三个,还有谁参与了?”
褚灵韵不傻,这件事既然要按照她原定的计划走,就必须将所有的知情人灭口。
此时她再没时间悲春伤秋,飞快的定下心思想了想道:“紫维和紫絮不必动他们,然后再就是白天我让紫维假扮褚灵秀离开房间避嫌的时候她撞了一个婆子,人我已经杀了!”
论及办事周全心狠手辣的功夫,褚灵韵的确是首屈一指。
褚琪炎听了,这才稍稍放心,转而对郑氏道,“母妃,事不宜迟,我们自己理亏,父王肯定拦不住苏霖,赶在陛下降罪之前,您必须先说服皇祖母出面替大姐周旋此事!”
郑氏的脑子里乱哄哄的,强打着精神站起来,拿帕子抹了把眼泪道:“好,我这便进宫去!”
“母——”褚灵韵一急,刚要阻拦,却被褚琪炎一个讳莫如深摇头的动作制止。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放弃。
郑氏一走,褚琪炎就唤了李林进来,道:“带上他,随我去定北侯府走一趟!”
“是,世子!”李林领命,一个字也不多问就飞快的动手给张云简穿上衣物,又取了金疮药替他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便是将人一抗,跟着褚琪炎出了门。
待到褚琪炎走的远了,一直缩在远处观望的紫维和紫絮才蹑手蹑脚的摸进门来,跪在了褚灵韵面前,低低道:“郡主!”
出了这样的事,褚灵韵势必恼羞成狂,两个丫头心中都叫苦不迭,已经做好了要被她拿来泄愤出气的准备。
褚灵韵的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先是冷了冷。
两个丫头一颤,但是不想下一刻她却忽而便已经移开视线,往这屋子里愤然一指:“去取火油来,给我把这间屋子烧了!”
这个鬼地方,藏了她这一辈子最肮脏屈辱的一段记忆,哪怕她真正记得的不多,只要想到方才刚刚醒来见到的那一幕情景,胃里就是翻江倒海几欲作呕。
“是!”两个丫头得令,如蒙大赦,连忙照她的吩咐去办。
两人取了火油回来,褚灵韵接过一桶,发泄一般亲手就往那屋子里外外浇淋,主仆三个一通忙活,最后站在雪地里看着眼前冲天而起的火光,褚灵韵的眼底却似是有比这火光更为浓烈的光芒隐隐闪烁,间或的,又似是蒙了一层水光!
她的计划明明天衣无缝,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终于如愿以偿不用嫁给苏霖了,现在却要被塞给一个连苏霖一角都摸不上的张云简?
凭什么?又为什么?
褚浔阳!
都是这个贱丫头!
脑中画面一晃,又似是瞧见昨天的月色之下那华艳清绝男子于窄巷之中略带宠溺而又温柔缱绻的一个眼神,微微仰首凝望高处的某个人影,语音醇厚的低低命令:“下来!”
如今,褚浔阳不仅毁了她,还占据了她这一生最想得到的。
如果说在这之前的每一天里她对未来,对那人都还可以存着几分憧憬和向往,可是现在——
不是因为她如今的残花败柳之身,而是因为昨夜他冰冷无情的一句话!
敌人!
他如是这般将自己的立场定位,一丁点的犹豫和机会都不曾给她留下。
即使再怎么的不愿意承认,其实——
她得了如今这般凄惨不堪的下场,那里面也该是有他的手笔运作在里头的吧?
除了他,谁能有那样一副妙手灵药,将她身上药力发作的时间控制的刚刚好?其实在张云简发了狂一般折腾她的时候她的神智一直都朦胧不清,偏就是在苏霖等人闯进来的当口上完全清醒了过来,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做了这一切,再就百口莫辩了!
这一刻,心里的感觉比这冰天雪地之中的触感更冰寒,而心里翻卷沸腾的怒火却燃过眼前这冲天而起的烈火。
褚浔阳,你等着!想要操控我褚灵韵的命数将来?你还没这个本事!
终有一日,我会让你为此而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冰火两重天地之间,她如是这般字字清明的告诉自己。
褚浔阳这边,从出府的路上大夫人一直若有所思的保持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褚浔阳瞧见了她的神色,却也一直都没有吭声,直到上了马车才率先开口打破沉默道:“大夫人,方才南河王世子的话您都听到了,想必不用我再多言了吧!”
大夫人回过神来,抬头看向她,面色依旧温婉平和却明显带了几分忧虑道:“我明白,南河王府的名声不用我们去毁也必将遭受重创,方才的事,我会守口如瓶的。”
有苏霖在,谁也犯不着再多此一举的去做这个恶人。
大夫人果然是个聪明人,倒是省了褚浔阳许多的力气。
褚浔阳笑了笑,也便不再多言。
她会让大夫人留下来跟着一起看这场戏,其实也是有目的的——
大夫人爱女如命,对褚月宁宠的如珠如宝,今天褚灵韵居然把主意打到了褚月宁身上,虽然最后有惊无险,但是大夫人也势必心存怨恨,现在让她亲眼见了褚灵韵的下场,替她消了心头怒气,也省的她日后再要不甘心的做些什么小动作了。
路上两人一路闲聊,说的大抵都是些无关痛痒的闲散话题。
马车回到东宫,两人就在门口分手。
褚浔阳带着青萝逶迤而行,先往锦画堂的方向去了,大夫人却是站在大门口的茫茫雪地之中看着她逐渐缩小的背影良久未动。
如沫怕她受寒,就试着握了握她的手:“夫人,您看什么呢?”
大夫人的思路被打断,从远处收回视线看了她一眼,却是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她说:“长孙殿下,废了!”
------题外话------
好吧,我又无耻的恶俗了一把,招不在新管用就行,恶毒女配你真是打不死的小强啊,这满血复活的能力啧啧~
ps:一个冒号不登对,我找了好半天,眼睛都要瞪瞎了还是没找到,然后发老后台预览里找到,我又删了重发重新等审核,折腾死了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