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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闻言,身子就不由的震了震。

之前他是混在士兵当中等着亲自确认了之后才撤回来的。

一则对自己的箭法十分自信,二来那人的体型也样貌也的确是和苏逸相像。

现在想来——

当时正是深夜,那箭上有毒,那人被抬出来的时候脸色就不正常,甚至还有些变形扭曲,真正的苏逸他也是从画像上辨认的。

如果说是个有些相似的替身也的确是说得过去的。

“王爷恕罪!”想通了这一点,那人就是心里一惊,赶忙对苏杭跪了下去。

苏杭怒骂一声,“废物!”

然后就霍的再度抬头朝苏逸看去。

他咬着牙,因为隐忍的力气有些大,整个腮边的肌肉都在隐隐抖动,加上阴鸷嗜血的眼神,看上去很有几分恐怖。

“你还敢来?”苏航道,一个字一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你——”

“为什么不来?”苏逸却是没等他说完就已经出口打断他,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道:“我费了这么大的力气,甚至是不惜以身作饵才把你引到这里来的,如果这个时候我不来的话——那又怎么对得起这一路奔波的风尘和这大半个晚上的折腾。”

苏杭闻言倒是一愣,神色之间就又多加了几分防备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苏逸冷笑,负手而立,看着他身后那屋子里隐隐透露出来的灯光,形容冷酷,“愚蠢至此,看来你今天真是死了也不冤枉的,你当我是为什么要来这里的?就为了当今圣上的一句话?就是为了对他表忠心?那人是什么脾气你不知道?而且你又凭什么以为你身边那些酒囊饭袋就能那么容易得到消息,证实苏霖的死是和我有关?这件事,可是连皇上都不知道的!”

苏杭的脸色的骤变,不可思议的倒抽一口凉气,“是你放了假消息给我?你就是——”

他说着,脚下步子忽而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点,“是你故意引我至此的?”

“是啊!是我要引你过来的!”苏逸点头,坦然承认,说着还没等苏杭反应过来,紧跟着就又话锋一转,寒声道:“不过你这话也只说对了一半,我故意设计引你现身是真,至于苏霖的真实死因么——那个消息不是假的,就是我做的!”

“你——”苏杭突然咆哮着嘶声嚷了出来,怒发冲冠之下直接一把拔出身边一个侍卫的佩刀,就气势汹汹的朝他劈了过去。

苏逸站在那门廊下未动,眼底闪过一丝嘲讽的情绪,不避不让,就在苏杭的刀锋迎面朝他压下来的时候才是忽而目色一厉,身形忽闪,往旁边避开,同时两指一捏,恰是稳稳地将苏杭的手腕拿在了手里。

他指下发力,紧跟着就是咔的一声脆响。

苏杭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就滚下豆大的汗珠来。

他的手腕一软,手中长刀脱落,被苏逸以左手接住。

“王爷!”他的护卫怒声惊叫,也不用再等苏杭吩咐,纷纷拔剑出鞘,朝苏逸扑了过来。

苏逸却是半分惧意也无,直接手腕用力将苏杭往跟前拽了一把。

苏杭的身子不稳,一个踉跄。

下一刻苏逸已经反手将长刀一横,刀锋凛冽,恰是稳稳地横在了他颈边。

他的目光阴冷,再没有了一丝一毫刚刚出现时候的那种翩翩公子气度,叫人看来只觉得遍体生寒,心里发冷。

苏逸的目光扫过,那些侍卫都忧心苏杭的安危,畏惧不前,只就戒备的看着他。

苏杭被他控制在手,腕骨碎裂,他又养尊处优多年,这会儿就痛的近乎是要昏厥,脸色铁青道:“你到底想要怎样?这样的大费周章劫持我,如果你想要利用我去迫使我苏家军束手就擒的话,你就打错了算盘了!”

“你还真是看的起你手下那几个残兵。”苏逸道,语气鄙薄,“我是领了圣旨来镇压你苏家的叛军的,不过那一群乌合之众,还不值得我以身试险来布局。你也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我为什么会动了苏霖你一清二楚,现在也该是轮到你了!”

苏杭听到这里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你说你这一趟出来就是为了我?”

皇帝连对他们苏家都能翻脸无情,更别提是这个苏逸了,苏杭的心里也十分清楚,皇帝用了苏逸,也不过就是为了拿他当刀使,来对付他们苏家。

所以即使落在苏逸的手里,期初他也不是太怕——

毕竟皇帝无情,苏逸只要是不想死,他就都还有的争取。

可是这会儿听了他的话才品出了不对味儿来——

苏逸似乎很清楚他自己的处境,但还是冒险来设局算计他。

“你——”苏杭终于也是怕了,声音开始隐隐的发抖。

“这十多年来你让我背负了什么你自己心里十分清楚,这一点无需我多言,今天便是你连本带利还给我的时候。”苏逸道:“你放心,我这会儿的时间也是有限的很,我只要你的命,至于你剩下的苏家军——没了你这个主帅坐镇,拿下他们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苏杭会冒险偷偷渡江过来指挥暗杀苏逸,一则是因为听说了苏霖的死因而对他萌生了恨意,另外——

也是为了杀他来乱朝廷这边的军心,届时好趁着这边新帅被刺人心惶惶的契机翻盘逆袭。

而同样,如果他自己今天会折在这里,那么他的苏家军面临的局面也是一样的。

苏杭额头上的冷汗直冒,这会儿倒是后悔自己会走这一趟了。

苏逸却懒得再和他废话,直接一挑眉,对院子里严阵以待的侍卫道:“我不为难你们,不想死的就马上滚!”

苏家军如今是大势已去,苏杭身边的这些人,即使跟了他多年,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其实也都隐隐有了动摇之意。

毕竟——

一切都比不得自己的家小性命要紧。

十几个互相观望,踟蹰不前。

苏杭自是感觉到了重重危机,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的时候,苏逸手下却是突然发力一压。

那锐利的刀锋贴在他颈边,那种过分真实的触感几乎要让他昏厥。

苏杭十分清楚的知道,这会儿哪怕自己会稍有动作,就算只是喉结滚动一下都有可能血溅当场。

是以虽然心急如焚,他却是再不敢妄动。

为了隐秘行事,他带出来的侍卫也不过十余人,这会儿虽然迟疑不前,但也没人马上离开。

苏逸却懒得和他们再浪费时间,直接押着苏杭退了出去。

那些侍卫方才如梦初醒,有人一咬牙持刀扑了上来,“把我们王爷留下!”

有人起了头,其他人的斗志也都瞬间被点燃了一样,十多个人不由分说的涌了上来。

苏逸的眉头皱了一下。

也不等他吩咐,一直隐在暗处的映紫和墨雪就带着几名暗卫现身。

刀光剑影,双方人马立刻纠缠在了一起,在巷子里打成一片。

苏逸则是无心恋战,一把扯了苏杭就往巷子外面走去。

苏杭见他没有马上对自己动手,胆气倒是足了些,怒声喝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苏逸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却是不知可否,只是拽着他大步前行。

苏杭深一脚浅一脚的被他拽着,出了巷子,就见旁边的老槐树下拴着一匹马。

苏逸从马背的褡裢里摸出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两粒青灰色的药丸。

苏杭直觉的是不想吞的,却奈何根本抗争无力,被苏逸强行捏开嘴巴塞了进去。

喂了他药,苏逸就将他扔到了马背上,自己刚要上马,却忽而觉得背后一股冷意袭来。

他下意识的警觉,更是本能的一侧身让了一下,反手射出两枚金叶子。

身后只有一道冷风袭来。

匆忙中,他回眸一瞥,却见一堵围墙后面一道黑影如迅雷般奔袭而至,在错身躲过他射出金叶子的同时,手中弯刀刀锋雪亮,已经往他跟前袭来。

苏逸是有想到皇帝这次派出来取他性命的会是这一伙人,可就算是心里早有准备,他也没想到这女人会是以这样一种让他措手不及的方式出现。

他一眼就认出了她的兵刃,那一刻心里莫名有种说不清的感觉一掠而过,却是完全不及他思索,他脚下下意识的动作就是一错一退。

那女人这一招本就是绝杀,狠辣而不留余地,他闪避的动作虽快,那弯刀还是蹭着他左臂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血淋淋的伤口。

手上一痛的同时他便是心头一紧。

那女人一刀没能达到目的,彼时她的身形犹在半空,却也不等落地,手腕灵活一翻,反手一刀又削了下来。

苏逸对她的身手早有领悟,早就想到了她的后招,同时也谋算好了退路。

可是就在他目光一敛将要往后翻倒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的一瞥,暗处却见数道闪着幽蓝光芒的细碎暗器破空而来。

不是冲他,而是——

直逼那个犹且还身子凌空的女人。

那一刻他的心跳几乎的下意识的一滞,再容不得避让,挺身往前迎了一步的同时一把扣住那女人的手腕,用了所有的力气,将她一并拉倒在地。

女人手中弯刀压入他胸口,刀刃入肉发出的细微声响似乎都能听得见。

两个人一起摔在了地上,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女人眼中闪过一丝愕然的情绪。

苏逸却容不得多想,手臂压着她的后腰直接将她带了起来之后才将她甩开,在自己身后小半步的地方。

他自己迎上来一步,胸前和手臂上的伤口都有鲜血汩汩而出,他也暂时顾不得,只是谨慎的戒备。

这个时候那边的暗处已经有七八条黑色的影子奔袭而出,每个人手中的兵器不尽相同,却都一样的凛冽森寒,朝向了这边。

苏逸原以为他们是苏杭的人,这会儿看清了几人的装束才更是心口一凉。

几个黑衣人来势汹汹,直接又扑了上来,一边已经有人冷声喝道:“适容,你敢背叛主子和苏家的小子勾结,就别怪我们手下无情,替主子清理门户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杀到,招招狠厉,直逼苏逸和适容。

苏逸拔剑迎敌的同时拿眼角的余光扫视一眼身后的女人,那一刻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不知道是怜悯还是心酸的情绪——

只有他知道,方才她横刀抹向他的时候是真的动了杀心,毫不动摇。

现在看来——

却是她的同伴背叛,要将她一并除去了。

虽然这样的杀机始料未及,适容也未曾解释争论半个字,直接提了弯刀就迎上去,和几个黑衣人缠斗在了一起。

这些人是什么人她很清楚,一群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们但凡对她下手,就绝对不会容情。

巷子里映紫和墨雪正和苏杭的侍卫缠住,虽然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也不得脱身。

苏逸和适容两个应付七八个黑衣人,而且也都是绝顶高手,吃力是一定的。

单从身手上讲适容要高出去些许,一番恶战,两人好歹是将那些黑衣人放倒了一半,而同时苏逸却因为受伤,体力损耗的太大,已经露了败象出来。

再斗下去的结果也不过就是两败俱伤。

适容的目色一凝,在苏逸提剑还要再上去迎敌的时候突然抬手拽住了他的手腕。

苏逸一愣,还没能反应过来,就见她突然扬手射出一把梅花镖。

“暗器有毒,当心!”一个黑衣人怒吼道。

其他人都跟着纷纷避让。

而也就是瞅准了这个空档,适容抓在苏逸手腕上的手就势用力一甩,将他甩上马背,自己也跟着跃上,一拍马股狂奔而去。

彼时苏杭已经被迷晕了过去,耷拉在马背上全无知觉。

适容出手的力度很大,那马儿吃痛,自是卯足了力气往前奔去,虽然载着三个人,也不过是瞬间就奔出去老远。

落上马背,苏逸的反应也是极快,忙就控制好缰绳。

适容一手揽了他的腰,后面的人躲过一拨暗器袭击,又要追上来的时候,她又扬手射了一把梅花镖出去。

这样一来,时间也就足够了。

等到后面的人彻底醒过味儿来的时候马蹄声都走的远了。

“老五中毒了!”一个黑衣人扶着一个高大的汉子,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往他伤口上撒了些药粉。

“现在怎么办?一旦叫她逃了,必定后患无穷!”另一个黑衣人问道。

“到了这个时候了,不是她死就是我们亡,还有什么道理可讲?”领头的黑衣人冷哼一声。

那女人不是善茬,真要说起狠劲儿来,比起他们之中任何的一个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次一旦叫她逃了,日后必定受到她的疯狂报复。

“那现在要怎么办?苏逸是陛下钦点的副帅,万一叫他们去了军营,我们就完了!”有人焦躁不安的说道。

“那就叫他们回不去!”领头那人道,一字一顿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说着就是手指捏的咔咔响,冷然道:“适容背叛,马上密信传去衙门,让官府的人协助拦截,这个时候自然是一不做二休,一定要将他们二人堵死了在这城里,否则——一旦叫她脱身,我们就一个都别想活!”

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所有人都不敢掉以轻心。

他们都是皇帝的暗卫,在非常时期自然有办法取信当地官府配合执行任务。

“好,我马上去办!”立刻有人应了。

收拾了自己人的尸体扛着,几个人就匆匆隐没在了夜色之中。

巷子里待到墨雪和映紫脱身奔出来的时候,除了满地的血迹就再没见到其它。

*

苏逸控马,一路狂奔。

他是要出城,可是走的却不是黑衣人以为的要回军营的南城门,而是走的东门。

他的伤口未经处理,一直在流血,可是他走的很急,似乎并没有停下来包扎的意思,并且这样的情况下,他也似乎并不想着就地解决了苏杭,然后轻松上路,抛掉这个负累,而是一直带着他。

适容在他身后。

因为马背上的空间实在有限,两个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她已经能够明显的感受到对方身上冷汗直流,已经把两层衣物都湿透了。

“停下来!”迟疑了一下,她突然冷声喝止。

苏逸却没有停下的打算,仍旧咬着牙关,策马狂奔。

适容见他这个样子,眉宇之间终于多了几分恼意道:“他们不会放我活着离开的,这会儿官府的人肯定出动了,全线封锁城门,你要出城,已经来不及了,这个样子走,只会和他们再撞到一起。”

这群人的底细苏逸也很清楚,闻言终还是心头一震,迟疑了一下才有些不甘愿的收住马缰,左右观望着策马进了一条看似偏僻的巷子里。

两个人莫无声息的翻身下马,苏逸抬手捂住了手臂上的伤口,咬牙道:“褡裢里有药!”

适容伸手摸了一把瓷瓶出来,足有四五个。

苏逸伤的两处,虽然都不是要害,但是失血过多,再加上方才的一番恶战,消耗了大量体力,方才一心逃命还不觉得,这会儿松懈了下来却是浑身发抖,牙齿打颤,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哪一个?”适容把几个瓶子拿给他。

苏逸想要抬手去取,可是手指却是抖的利害,抬了抬手,又再咬牙捂住了伤口,以眼神示意道:“红色和白色的都行!”

适容面无表情的取了白色的瓶子,动作利索却是毫不温柔的给他的伤口上上药,又从他里面的衣物上撕下来一角布条给他包扎。

延陵君的药都有奇效,几乎是用上了血就马上制住了。

苏逸的身子还是有些打颤,闭眼靠在墙壁上支撑着努力的平复呼吸。

适容左右拨弄了一阵那些小瓶子,又再问道:“有内服的吗?”

“大概有吧!”苏逸的声音听起来带了明显的虚弱和力不从心。

适容皱眉看了他一眼,却也没再烦他。

她自己也是刀光剑影里活了多年,对各种药物是能凭借气味分辨个差不多的,翻了翻,找出一个大概正确的瓶子,倒出里面的药丸喂了他两粒,又从马背上取了水给他灌了一口。

苏逸喝了水,又缓了会儿,大概是那药力发作,他的面色虽然依旧苍白,但呼吸好歹是平稳了一些,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对面的女人道:“你准备怎么办?”

适容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犹豫,只就声音平稳而无任何情绪的说道:“随便他们怎么说,只要我带着你的项上人头回去复命即可!”

即使那些人污蔑她和苏逸串通一气,最后只要她把人杀了完成了任务,皇帝即使心里有所怀疑,终归——

一切还是要看事实说话的!

许是她实在太过坦白的缘故,苏逸听了她的话,倒也不觉得意外,只就苦笑了一声道:“现在提了我的人头,你有把握可以在他们和衙门双重人马的围困下顺利杀出重围吗?”

适容看了他一眼,抿着唇角不可置否。

她的那张脸上似乎从来就不会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就连眼神也一直刻板冷硬。

她看着眼前容色苍白又不失俊美的男子,看得见他眼中的自嘲而和调侃,只是看不到恐惧和悲伤的眼神。

她这一生杀的人太多,见惯了将死之人的各种丑态,却还是头次见到他这样的。

她的目光定格在男人的脸上,时间维持的有点久,最后却又漠然的移开视线,瞥了眼犹且挂在马背上昏迷不醒的苏杭,道:“你带着他走是要去做什么?”

苏逸没有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闻言眼中却是瞬间迸射出强大的杀意来。

那一瞬的神色凛然,就然他这巷子里的空气也都跟着带了几分冷凝。

适容虽然觉得他这反应有些过激,却也没有理会他,就在她以为对方不会回答了的时候才听苏逸说道:“他是该死,可是不能死在这里,我要带他去见一个人!”

适容愣了一瞬——

关于苏家的事她是听那人提过的,下意识的就已经想到苏逸无辜枉死的三弟苏琦,然后对苏逸的意图便是了然。

她抿着唇角沉默了一瞬,然后就自墙角直起了身子,走过去扶住了他的一只手臂道:“走吧,我送你出城!”

这会儿换做苏逸愣住。

他愕然抬头。

这巷子里的光线晦暗,女人的脸隐没其中,很难分辨情绪。

适容也不在乎他的打量,一边去牵马一边道:“我会杀你,但是不会欠你的人情!”

之前千钧一发,苏逸会出手将她从暗器的突袭下解救出来,并且不惜自损身体迎上她的刀锋,如果说她并没有震撼那是假的。

至于对方为什么要帮她她却是懒得深究,只是——

人情债是须得要还给他的。

她这一生,可以欠下无数的人命债,却唯独不会欠人情,因为人情这样奢侈的东西也是她这种人所负担不起的。

苏逸揣度着她的语气——

她说杀他时候的语气坚决,没有半分的犹豫,显然不是开玩笑的。

可是——

还人情?

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一瞬他是怎么了,居然会莫名其妙的去替这个意图杀他的女人挡了灾。

“呵——”苏逸撑着身子慢悠悠的走过去,当先爬上马背,又朝着站在下面的女人递出一只手去。

适容漠然的看了眼他的手掌,却是没接,自己一纵身攀上马背,仍是坐在了他背后。

苏逸并没有马上打马离开巷子,而是深吸一口气,语气散漫的问道:“你不是说现在城门都被封锁了吗?我这会儿是没劲儿再打了,我们怎么走?”

适容面无表情的看着远处阴暗的墙角,只道:“先往城西的朱雀胡同走一趟。”

听她的话像是对这里十分熟悉的模样。

苏逸心中微微诧异,却是没说什么,只是一耸肩道,“这里的路我不熟!”

适容隐约的皱了下眉,直接抬手一抓他的肩膀就将他凌空甩开,苏逸再稳住身子的时候已经落在了她的身后。

“驾!”适容也没给他反应的机会,直接一抽马股冲了出去。

苏逸的身子一晃,忙不迭搂住她的腰。

女子的腰肢纤细柔韧,那触感说不出的美妙。

虽然是在这么个身死存亡的节骨眼上,苏逸却还是忍不住的心头一荡。

那女人似乎是没什么感觉,只是策马狂奔而去。

朱雀胡同住的都是富甲一方的显贵,胡同很长,适容打马一路疾走,轻车熟路的最后在后巷的第三道门外面停了下来。

她翻身下马,却是理都没理苏逸,就纵身越过墙头翻了进去。

苏逸还在莫名其妙的时候她就已经没了踪影。

里面也没什么动静,苏逸只是紧张戒备着,过了约莫有一炷香的功夫也一直没听到响动,他心里便有些忐忑,正犹豫着要不要摸进去看看的时候,那里面却是传来一阵车辙碾压的细碎声响。

苏逸瞬间警觉起来,提了剑,翻下马背,藏在了门后。

片刻之后,侧门洞开,那女人却是驾着一辆做工精致的华贵马车出来。

苏逸瞧着这个场面就是不觉得脸色一黑,“你这是——”

适容也不说别的,只将手边一个包袱扔给他,“换上吧!”

苏逸接过那包袱打开,里面一套小厮的衣物,灰色的袍子,并一顶帽子。

诚然他并不以为他们这样在装扮了就能瞒天过海,但那女人显然也没准备征求他的意见,说话间已经径自跳下车,拉下马背上昏迷不醒的苏杭扔进了马车里面的软榻底下藏起来。

苏逸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竟然会一声不吭的配合这女人的吩咐,换了衣服。

适容却不理他,转身已经上了车,合了车门道:“走吧,东城门!”

苏逸要走东城门,可是那些人一定以为他们会回军营,那么那几个杀手就一定是藏在南城门那边埋伏的。

苏逸揣了一肚子的疑问,跳上车,驾车往东城门的方向走去。

到了这会儿横竖都是死马也当活马医了,他的心情反倒平复了下来,一边驾车前行一边懒洋洋的靠在车门上道:“喂,一会儿要是被拦下来了怎么办?就算只是城门口的士兵把守我们能冲出去,后面的追兵又要怎么甩掉?”

这根本就是个治标不治本的办法,一旦硬闯城门惊动了守卫,这座岷州城可不比京城,城门之间的间隔也不是太大,动静一旦闹出来,那些杀手要赶过来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如果只是那女人一个人想要逃命或许还可以,但他现在这个样子,还要带着苏杭,却是一定不行的。

车子里面却没人回应,只隐约有几分窸窣声,响过之后也就平静了下来。

苏逸也觉得自己和她多说无益,索性也就闭了嘴,节省力气。

朱雀胡同离开东城门不远,也就一炷香的功夫城门就赫然在望。

苏逸再不敢掉以轻心,忙整肃了神情,将帽檐压的更低一些,遮住了眉毛眼睛。

“什么人?停车!”果然是如两人料想中的一样,这会儿城门又加派了岗哨,围困森严,远远的就有人大声喝道,随后就有一队士兵火速围拢上来,将去路拦截。

“我们是朱雀街的住户,有急事要出城一趟。”苏逸道,刻意的把嗓音伪装的沙哑,为了以防万一,却没有下车,说着就从腰际摸出一角碎银扔了过去,“麻烦各位大哥行个方便吧!”

那领头的守卫斜睨他一眼,脸上却明显写着不信,大声道:“不行不行,今晚城里闹了贼了,府衙下了命令,任何人不准随意出入,你们要出城就等天亮,回去回去,快回去!”

“大哥,我们真有急事,您行个方便!”苏逸道,语气也带了几分讨好。

“说了不行就不行!”那人也是半夜被揪起来的,一肚子的火气,脾气就更是不好,怒目圆瞪就要和他嚷嚷。

苏逸也知道这样铁定行不通,正要再说什么的时候,那车子里面却是有人从窗口扔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什么人?”士兵们瞬时警觉起来,长枪齐刷刷的指向马车的方向。

苏逸倒抽一口凉气,却听那车内女人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响起道:“开门!”

苏逸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带了几分戒备的开了车门。

外面严阵以待的士兵齐刷刷的看过,却见那车子里侧身而坐一个女子,紫色罗衣,薄纱掩面,身段纤细,那一个侧影看上去冷然中又带了几分天然的尊贵。

“您是——”那领头的倒抽一口凉气,迟疑道。

女子侧身坐着没动,却是斜着横过来一眼,道:“你是聋了还是瞎了,睿王府的腰牌都不认得?”

那人一个激灵,这时候才有人赶忙把之前车里扔出来的东西捡起来捧着送过去。

那人一看,便是面色一白,仓惶跪了下去,道:“常宁郡主大安,小的们有眼无珠,不知道是郡主的车驾,请郡主恕罪!”

一众人纷纷跪地行礼。

而这会儿苏逸整个人却又恍惚了起来,心中再度卷起了惊涛骇浪。

常宁郡主褚昕芮!

如果不是他心知肚明这车子里坐着的就是皇帝派来的女杀手适容,他也当是会以为这就是那日他在东宫后花园里见到的那个尊贵的女子。

这个侧影——

之前他一直都纳闷自己怎么会认错了人。

这时候才不的不承认,他认错了也是情有可原。

因为这一刻只从这个侧影上看,华服之下那女子赫然就是尊贵的常宁郡主,不仅仅是他,怕是连睿亲王来了也都要认错了。

苏逸的口中嘶嘶的抽着气,有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那些士兵跪在地上,一派惶恐。

常宁郡主之前陪着睿王妃在这里的别院养病他们都是知道的,并且有些士兵也曾见过他们母女出入府衙,这样一个侧影就足以乱真,叫人相信车上的人就是褚昕芮。

“郡主恕罪,是小的们眼拙,不知道是郡主的车驾。”那人仍旧是惶恐告罪,双手把腰牌呈上去,却还是有些疑惑的往车里看了一眼,试着开口道:“可是这大半夜的,不知道郡主因何出城?这样不安全的,不如还是等——”

“本宫何时出城不用你管,开门!”车里那女人道,语气不重,却是自有那么一种不怒而威的架势。

那人隐隐的抖了一下,咬牙爬起来,陪着笑脸道:“郡主恕罪,奴才们真的不是有意冲撞。”

说话间又去看了眼车上的族徽,确定马车的确是出自睿亲王府的。

苏逸接过那腰牌揣好,强作镇定的不动声色。

那人就又谄媚道:“郡主出城怎么就带了一个人,要不要找几个弟兄跟着,也好保障郡主的安全!”

“开门!”女人只撂下了两个字。

苏逸就是上前一步,关了门,隔绝了众人的视线。

那人还有几分犹豫,苏逸就也趾高气昂道:“郡主的话你听不到吗?耽误了郡主的事,你们有几个脑袋担待?”

这个地方,山高皇帝远,根本就接触不到京城里的上层勋贵。

而也正是得益于睿王妃养病的便利,官府这边才也攀扯上了一些关系。

这些人哪里敢得罪睿王府的郡主,于是也就不再迟疑,叫人开了门。

苏逸跳上车,从容的驾车出了城,一路潇洒的扬长而去,留了满地灰尘。

一队士兵守在那里,良久之后才有人道:“头儿,前阵子我不是听说睿王妃和郡主都一起回京了吗?”

这消息是不假的,也有人看着睿王府的马车出的城,只是车上到底有没有褚昕芮就无人知晓了。

那领头的倒也不曾多想,只瞪了他一眼道:“你管呢,许是没走呢!”

那些勋贵人家要做的事从来都古怪,见不得人的也多,褚昕芮会在这个时候出城,每个人的心里都有各自的想法,八成——

是去做些不适合对外界透露的事情了。

那领头的想着,唯恐要得罪了贵人,就又拍了下那小兵的后脑勺道:“你们一个个的都把嘴巴给我闭严实了,郡主的行踪谁要泄露出半个字去,郡主追究下来,当心你们脑袋。”

睿亲王是皇帝唯一的兄弟了,又位高权重,他的妻女地位也都很高,自然是能巴结就巴结的。

“是!”众人连忙应着,哪里还敢有丝毫的怠慢,一直到那马车走出去老远,几乎看不见行踪了方才又将城门关了。

身后的城门缓缓闭合,发出厚重的声响。

苏逸心不在焉的驾着车继续前行,却是眉头深锁,再也没有舒展开,这样又走了一段,他一直都是不紧不慢的,车里适容便有些受不了了。

“停了吧!”女人的声音再度传来,苏逸才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拉住缰绳。

他跳下车,随后适容也跟着推门下来。

她已经换下了那身华服,展露在晨曦里的是一张和褚昕芮完全不同的脸,恍惚的又差点让苏逸产生了错觉。

这会儿她也换了夜行衣,只穿了身简便的蓝色袍子,显然是之前去偷马车的时候顺来的。

下车的时候,她也顺手将不省人事的苏杭也给扔了下来,然后就利落的去解下马车,绑好马鞍。

她有条不紊的做着这一切,苏逸却是目不转睛一直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的动作。

她将两匹马都整理好,唤了苏逸一声,“走吧!”

然后手掌往马鞍上一按就要上马。

苏逸的眉心一跳,却是出于本能的一步上前,按住了她的手,神色凝重的看着她的侧脸道:“你和常宁郡主是什么关系?”

适容不语,只就一意孤行的试图摆脱他的手。

苏逸却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没叫她挣脱,仍旧不依不饶的看着她:“之前我就曾东宫的宴会上错将她认成了你,这不是巧合!”

说话间她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女人的脸,不放过她脸上任何的一点席位的表情变化,字字艰难道:“你今天能将她的身份抖出来并且横加利用,这说明你是清楚知道这一点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题外话------

苏逸:我发现了,我的存在就是为了诠释苦逼这个词的,以后都别叫我卿水公子了,叫我苦逼公子吧~

岚宝:苏二你这是傲娇了,酱紫不对嘛,你看你的戏份多多,最近琪炎琪枫和我们大延陵都拼不过你,你还好意思抱怨个啥?

苏逸:老子不要这苦逼的戏份,这么多人,凭啥就虐我一个?

岚宝:心虚对手指,因为月底了,妹子们都还揣着票子不舍得掏,虐你刷人气么?

苏逸:%¥&*

岚宝:好嘛,如果她们再不给力明天我就虐延陵给你出气你看这样行么╭(╯^╰)╮

ps:之前你们都不关心苏逸为毛认错了人,我觉得你们都对剧情麻木了,好坑爹,我还是自己慢慢的默默忧伤的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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