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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不得已要同日赴死,我和你,也永远都不会同穴而葬!”

眼前烈焰席卷,整个地下密室的入口被火舌吞没。

那女子于高出坠落的身体,如是自火红枫叶上败落的蝶,笑容冷艳一现,一个轻蔑的转身,只留身后寒霜降下,凛冽森寒的严冬。

褚其炎被侍卫拽着,整个脸上的表情僵硬,只是无限恐惧的盯着眼前疯狂窜起的火花。

“褚浔阳——”他的口齿僵硬,用一种沙哑又缠斗的声音喃喃的念着这三个字。

这个女子果决狠辣,他一直都知道,本来将她软禁起来,他就心里没底,却也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最终褚浔阳会用这样决绝又刚烈的方式给了他致命一击。

心口的位置仍然绞痛的利害,褚其炎急怒攻心,蓦地又喷了一口黑血出来,然后他就像是猛然惊醒了一样,一把大力推开搀扶他的侍卫,踉跄着就又朝那火苗窜起的地方扑去。

“殿下!”侍卫们都吓坏了,七手八脚的赶忙上前拉拽。

李林本来在前院安排别的事情,这个时候才闻讯赶来,见状也是吓了一跳,脸色铁青的一把拽住了褚其炎,同时对几个侍卫怒斥道:“殿下怎么会这样?”

“殿下中毒了!”那侍卫也褚其炎的心腹,说话的时候就讳莫如深的看了眼那地下密室的入口,“和浔阳郡主一起!”

褚其炎对褚浔阳的执念有多深,李林再清楚不过。

此时的褚其炎还在试图摆脱众人,李林心里恼火的利害,使劲的拽着他,沉声低吼道:“殿下!进不去了!”

那密室里的一应家具都是木制,再加上是用酒水引得火,这个时候,是真的回天乏力,就算勉强把火扑灭了,寻到的也一定不是褚其炎原意看到的东西,倒是不如叫所有的一切都直接焚成灰烬好了。

许是他吼的声音太大了,褚其炎竟然真的被震住了,被他拽着脚下踉跄的一个后退,就又吐了一口血,然后整个身体就失去了支撑,睁着眼,直挺挺的往后栽倒了下去。

“都还愣着干什么?快传太医,我先送殿下回去!”李林气急败坏的大声命令,赶紧把褚其炎抱回了他的卧房那边。

东宫这里和皇宫毗邻,真要走,还是有捷径的。

李林将褚其炎带回去,又赶紧从他的私藏中先翻出几粒对解毒有奇效的药丸,虽然知道药不对症,未必就能有效解毒,但是本着死马也当活马医,全都给他一股脑儿的灌了下去。

褚其炎的意识是清醒的,却是浑身乏力,只直挺挺的躺在那里,盯着房梁,眼前一幕一幕纷飞不止的,都是最后时刻褚浔阳冷酷至深的笑容。

“即使同日赴死,也不要同穴而葬!”这是生生世世,她都不要再和他有任何的交集了是吗?

那个女子,她怎么就能够这样的狠心,杀了他不说,更是毫不手软的杀了她自己。

想着自己一把抓到虚空的那只手,褚其炎连手指都开始隐隐的颤抖。

“殿下,您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太医马上就来,会有办法的,你再撑一会儿!”李林赶紧凑过去。

褚其炎不动,只盯着房梁,眼睛里突然泛起嘲讽的笑容来,声音沙哑无力道:“李林,你说——人真的会有来世吗?”

褚浔阳下手太狠,只这么一会儿,虽然各种解毒的圣药都用上了,褚其炎的脸色也是隐隐透着青黑,不像活人。

“殿下多想了,太医会有办法的!”李林赶紧道,这话与其说是安慰褚其炎,倒不如说是安慰他自己。

褚其炎也不应承他什么,只就苦笑了一声,闭上了眼。

李林唯恐不利的消息先散出去,就赶紧吩咐下头人封锁消息,也没叫报给后院的郑氏知道。

褚其炎闭目养神了片刻,突然又再开口,“叫人进宫一趟吧,这两天前太子停灵宫中,有皇觉寺的高僧前来超度,不是经常远游在外的东行禅师也刚好来了吗?去把他找来!”

东行和尚是皇觉寺仅剩的三位辈分最高的僧人之一,不仅精通佛理,是位人人传送的得道高僧,而且对在岐黄之术上面的造诣也是匪浅。

李林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心里就跟着多生出几分希望,赶紧又派了人进宫去寻。

太医过来的很快,但是给褚其炎把脉之后,脸色却是差到了极致,只一遍一遍的不停的重新试探他的脉搏,就是迟迟不肯下定论。

褚其炎的表现却很平静,也一个字也不问。

“我家殿下到底怎么样了?”李林等了半天,终于不耐烦的催促起来。

“殿下中毒很深。”太医只隐晦说道。

这便是——

没得救了吗?

李林等人俱都是心口一凉,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定下神来,冲上前去,揪着那太医的衣领,一下子就将人提起来,满面凶狠道:“那你还不赶快治,殿下要是会有什么闪失,我就要你的命!”

说完就将那太医一推。

那太医被推了个踉跄,急的满头大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本来想要实话实说的,但是看着他凶神恶煞的模样,却再不敢开口,只能硬着头皮连连应声,“是是是!”

李林让人送了笔墨进来,亲自在旁边看着他写药方。

那太医提了笔在手,手脚都抖的利害,对着一叠宣纸许久,却只有额上冷汗不间断的滴在纸张上面,迟迟的不知道如何下笔。

“你还磨蹭什么?殿下若有什么闪失,你不想要命了?”李林上去又要揍人,这个时候,门外的侍卫刚好进门通禀,“殿下,东行禅师到了!”

李林于是也再顾不得别的。

床榻上的褚其炎睁开眼,他便赶紧将那太医推开,冲外面一招手,“先将他带到厢房关起来!”

无论如何,在情况不明之前,褚其炎中毒的事情一定不能外传。

侍卫进来将那手脚发软的太医提了出去,外面胡须花白但却精神矍铄的东行和尚就被带了进来。

“大师,我家殿下身体抱恙,素闻您医术精湛,麻烦了!”李林忙道,对这样的得道高僧,还是足够尊重的。

东行禅师年纪将百,阅历丰富,看透了人世百态,为人也是相当豁达的。

他倒也不管这里前面到底是打了一出什么官司,只念了一句佛偈就走到褚其炎的榻前,捏了他的手腕把脉。

李林紧张的守在旁边。

“大师,本宫可还有的救?”这一次却是褚其炎先开的口,他靠在榻上,面如死灰,声音沙哑低沉。

“毒入肺腑,回天乏力!”东行和尚也是如实禀报。

连着听了两个人都这样说,李林再也按耐不住的再次发作,怒声威胁道:“你大胆!竟敢诅咒我们殿下,你信不信,我这就带人去踏平你的寺庙?”

“李林,不得无礼,你退下!”

“可是殿下——”李林终究还是不甘心的,目光愤恨凶狠的又回头去看东行和尚。

但是褚其炎说一不二的性格绝对不容人忤逆,不得已,他便只也只能拱手一礼,先退到了外间把守,“是!殿下!”

褚其炎的脸色不好,满面的郁气。

东行和尚是个替人看相的行家,眼前这人的杀气太重,他是深有感触的,并且他虽遁入空门,但却不是那种死守修佛信条的死板顽固,褚其炎的身份特殊,人又暴怒,真要不给他情面——

东行和尚坚信,这人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

于是后面也没等褚其炎说什么,他便已经从放在旁边的褡裢里摩挲着找出一个已经十分陈旧的褐色瓷瓶,倒出里面仅有的一粒淡青色药丸递过去。

褚其炎看了一眼,什么也没问,取过去吞了。

见他闭目调息的时候,东行和尚才道:“不是贫僧见死不救,实在是殿下所中之毒,毒性迅猛,恕贫僧无能为力。这粒药丸,是早在十余年前,机缘巧合得一位友人所赠,虽不是什么九转大还丹之类的奇药,但也能将你体内剧毒暂时震住,至多——还可以再续你三日的性命。”

有这样功效的药丸,的确是不常见的,从东行和尚收这东西的瓶子上来看,这药应该是他压箱底的救命仙丹了。

“琪炎谢过大师慷慨赠药!”闭目缓了会儿精神,褚其炎深吸一口气,按着床榻坐直了身子。

“贫僧乃是方外之人,本来就该以慈悲为怀,施主客气了!”东行和尚道,说着就去收拾他那褡裢,要起身告辞。

“大师先莫急着走!”褚其炎侧目看他一眼,沉声开口。

东行和尚心里咯噔一下,心里立刻就生出一种极度不好的预感来。

褚其炎也不看他,只盯着对面敞开的窗口,看外面通透一片的夜色道:“大师说您出家人以慈悲为怀,现如今本宫眼见着是要性命不保了,您既然救不得我的命,但至少也留下来,度我一度吧?”

他这话——

明显就是话里有话?这是要强行留人了?

“寺里有专门做法超度的高僧,贫僧常年远游在外,恐怕独自担不得此事,还是——”东行和尚推脱。

“大师过谦了!”褚其炎打断他的话,目光深沉的看着他,摇头一笑,“生死随缘,都是命数,既然本宫命里的劫数在此,当然也不会强求大师一定要做到力所不及之事。”

“阿弥陀佛!”东行和尚颔首,他是从这人的身上看到了那种可以承担一切后果的强硬的心智,但是这人眉目之间给他的感觉——

却不是完全的超脱。

他并不追问什么,褚其炎就又继续说道:“如大师所见,上天垂爱,我父亲才刚得了机缘,得以入住东宫,而本宫随他多年,如果今日之死,已经是不可避免的劫数了,但是壮志未酬,也总有很多的不甘心,大师您是方外之人,许是不懂本宫此刻遗憾,但是本着超脱度人的慈悲心肠,您当是会乐意替本宫达成身死之后的一份心愿吧!”

东行和尚看他一眼,眉头隐约的皱了一下,只能问道:“施主的意思是——”

“你们佛门度人,不就是引人死后重入轮回的吗?大师你是得道高僧,又见多识广,本宫方才已经说过——就这么死,我不甘心!”褚其炎道,他一直没和东行和尚对视,视线一直定格在别处,但是出口的话却是态度强硬,有种不容人拒绝的狠厉,“所以现在我把我的身后事都托付给大师了,我不需要往生,我要重走这段历史,重回这片天下——我这样说,大师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这苍穹宇宙之间,唯有光阴不可逆——”东行和尚的眉头,越发皱的紧了些。

李林更是为他这些异想天开的话震的目瞪口呆,但是他却很明白——

褚其炎这就是不甘心。

只是——

不过错失了褚浔阳这么个女人罢了,真的还需要在她身后抓住这些不放吗?

“大师——”褚其炎抬了抬手,并没有叫他说完,“你当知道,本宫今日请你来,可不是为了和你轮佛法因缘的,横竖这件事,我是认定了,你能帮本宫达成心愿固然是好,而如果你就是一力推脱的话——”

褚其炎说着一顿,唇角忽而蔓延出森冷的笑意来,“就算大师你不肯施以援手,本宫也不会强迫你,那只能说明是本宫与你佛门无缘,既然是无缘——”

东行和尚看着他脸上表情,心头突然猛地一跳。

果然,下一刻,就听他冷酷至极的声音道:“我会叫这普天之下再无佛门清净地,这三天时间,足够我将这西越一国境内所有的寺庙踏为平地,只是届时的这份杀孽,恐怕就要大师你来同我一起承担了。”

这样强硬的威胁,是叫人连反驳的余地也无。

东行和尚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个满身杀气的男子,嘴唇嗡动了几次,终还是无奈的开口,“不是我佛门不肯度你,而实在是施主你所求之事,前所未闻,贫僧总不能假意应承的诓骗于你——”

“这里已经没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了!”褚其炎冷然的再次打断他的话,“我也知道此时你有为难,办法你只管想来,至于——如果一定是天要不遂人意,本宫自会自行认命,不会再拿你来追究罪责。大师你自行考虑吧!”

他说完就又面色疲惫的重新闭了眼。

李林守在外间,事事窥测着这屋子里的情况。

东行和尚即使不想和他们主仆计较那也是不能的,这两人各自都是杀气腾腾的。

引渡重生?

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他们向佛之人,虽然相信人死后是有灵魂的,但是这样罔顾伦常逆天改命的做法,本身就是对上苍的亵渎,一个弄不好,就要遭到报应的。

“施主,前尘如灯灭,您又何必如此执着?”东行和尚叹息的开口,开始滔滔不绝的引经据典,讲了一大堆因果循环的佛家典故。

褚其炎不是没有将他的话入心,但是无能为力,此时此刻,即便他的思维仍旧清晰,可脑中的那个执念却已经压倒了一切。

他就是不甘心,他就是不能就这样放弃了褚浔阳,毕竟——

那是他这一生里,唯一一次用心去记挂感念的一个女子。

已经不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什么时候了,脑子里回旋不去的都是这六年间他数十次往返楚州军营,与她之间那些短暂相聚的画面。

也许就是当初为了窥测她在军中有没有不轨的举动,他刻意寻机南下,第一次见到这个一身戎装的少女于烈阳草地之上策马而来,那份飒飒英姿带给他的震撼,从此就成了生命里唯一停驻不去的风景。

着了魔一样,随后的六年间,他频频寻机南下楚州,说是不放心,要亲身押运粮草,却没有人知道他心里那份见不得人的心思——

不过,就是为了短暂的再见她一面。

她个时候,她并不知道她背后的算计手段,与他之间总保持的平和安稳,其实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一旦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他对褚琪枫所做的那件事浮出水面,他们之间势必兵戎相见,可是心里就是控制不住,总是用那么一星半点儿的侥幸心理来劝慰自己。

六年!这六年之间,没有人知道每每午夜梦回,他为自己不耻,将自己摒弃了多少次,褚浔阳,那是他的堂妹,他对她的非分之想,天理不容,直至半年前,机缘巧合,他偶然从方氏的身上发现了蛛丝马迹,并且追查到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秘密。

她是前朝余孽,她是大荣金煌长公主的遗孤。

这一重身份,虽然也足以将他们之间关系推到万劫不复的境地,但是没了那一重血缘关系的束缚,那一刻——

他看到的就只是前所未有的解脱。

于是他再不迟疑,迅速的策划推动时机成熟,达成了今天这样的结果,结果——

呵——

他们之间,终究还是万劫不复了啊!

“相传聂阳女帝在制蛊炼毒方面天赋异禀,是个难得一见的天纵奇才,并且女帝当政之后,对部属及臣下的控制手段都十分的残暴严苛,甚至有在满朝文武身上中蛊,以便于操纵他们的先例。”褚其炎一直不再说话也不再表态,东行和尚一直等了好一会儿,自知和他耗下去也糊弄不过去了,心中权衡再三,这才开了口。

虽然聂阳一国覆灭已经是在千年之前,现世之人口中偶尔会议论的也就只是些毫无根据的传说了,但是提及历史上这位唯一出现过的女性帝王,相传其极度严酷的御下手段还是叫东行和尚极不适应。

他手下动作稳妥的捻着佛珠,心中默念梵文止杀。

褚其炎静默的看着他,沉吟道:“你是说,她有留下了可以帮助本宫达成心愿的秘法?”

那个女人身上,一生的杀戮太重,绝对不是东行和尚这样的出家人原意反复议论的。

但是褚其炎逼得紧,他也没办法,过了一会儿才又叹息说道:“早些年贫僧远游在外的时候的确是和友人讨论过此事,机缘巧合,他家祖师层有幸得到过女帝留下的残缺不全的手札,据上面记载,女帝不仅精通蛊术,无人能及,更有甚者——似乎还掌控了可以穿梭于轮回之间的秘术,能通过秘法引渡活人的灵魂出窍,并且强行夺舍活人的躯体,注入服从她管制的新的魂魄!”

强取魂魄,并且强行夺舍活人的躯体还能再度利用?

这种事,别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就是听来就叫人觉得不可思议,毛骨悚然。

佛家超度亡者,也不过凭借佛法慈悲,化解人生前的孽障,而这位女帝所为——

如果传言属实,那么她的所为却是已经完全超脱了凡人的能力范畴了。

这位极具传奇色彩的聂阳女帝,根本就是个可怕的神魔怪物吧?

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离奇古怪。

外面屋子里的李林听的已经完全傻了眼,气都不敢喘了。

褚其炎也是静默无声的坐着,目色深沉而凝重,半晌才又慎重的抬头看向了东行和尚道:“那位女帝,有往来阴阳两界,通灵的异能?”

“友人师尊得到的那几页残章也不齐全,虽然史料记载未必就都属实,但是施主您自幼长在宫廷,又博闻强记,当年关于聂阳和大封两国的史料您不可能没有看过,女帝到底有没有通灵的异能,这个贫僧不好妄言,但她实打实也只是个吃五谷杂粮的凡人,这一点,毋庸置疑!”东行和尚道。

有关聂阳女帝的生平,只从那些她用强悍手腕限制编纂出来的史书中,是不可能窥测到实情的。

“女帝是聂阳皇族之女,这个出身,应该是做不得假的!”仔细的思量过后,褚其炎道。

如果那个女人真的不是人,那么凭她一己之力可以做到的事,现在他们想要重演,那就绝不可能,但如果她就只是个*凡胎的话,娘就又另当别论了。

这样的机遇,几乎是可遇不可求的。

褚其炎用力的捏着掌心,努力压下心中起伏不定的心情,定了定神,然后又重新看向了东行和尚道:“那么——具体需要怎么做?”

“施主,贫僧说过,自己本事低微,何况这样的事,匪夷所思,本就不是——”东行和尚为难道。

“既然你做不来,本宫也不强求,告诉我,拿着女帝手札残章的人在哪里?本宫自己去找!”褚其炎道,冷声打断他的话。

他的态度强横,根本就是不可能会善罢甘休的。

东行和尚额头上隐隐的开始冒汗。

褚其炎见他不语,冷笑了一声道:“我知道大师你慈悲为怀,不想连累朋友,的确,如果找到了那个人,他也同你一样推脱的话,本宫也是决不会放过你们的。一开始本宫就说过,这件事,的确是强人所难,我也知道大师你是因为以前没有做过,所以不敢随便应承本宫,横竖成败与否,本宫也都无需你来负责,您尽管尽力替我指条明路就是!”

“施主——”东行和尚对他这样的执念,其实是理解不了的,忍不住的连连叹气,“逆天改命,这本就违逆人伦的事情,既然您今生的缘分已经注定要断在这里了,您何不放开了胸怀,早日超脱?这样的执迷功利前尘,最终也只能是自苦罢了。”

东行和尚苦口婆心的劝,然则褚其炎却是烦躁的闭了眼,显然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的。

这个人,根本就已经因为执念而疯魔了。

东行和尚修行数十年,已经将很多凡尘看透,他自己对生死是没有多少畏惧的,只是——

他暗暗抬眸看了褚其炎一眼。

这男人的眉宇间满是暴虐之气,如果真的不叫他顺遂心意,恐怕他真能一道命令,踏平这普天之下的寺庙,那样一来,就真的是大罪过了。

东行和尚心焦不已。

褚其炎也不管他,只就冷冷说道:“大师不必着急,既然你替本宫延了三天的寿命,我便就再多给你一夜的时间,天明之前,你做决定吧!”

东行和尚看着灯光下这男人因为中毒而显得诡异的脸色和线条冷酷的侧脸,终究也只能在他的强权之下妥协。

“好吧!”深吸一口气,他说:“当初那残章的记载已经不完整了,不过施主若能寻来一物,贫僧也便违逆一次天意,咱们监管一试!”

褚其炎的眉心一跳,片刻之后方才睁开了眼,“需要的是什么东西?”

“早年聂阳一国崇尚蛊术,更将蛊术视为不外传的国粹秘宝,女帝当权以后,残暴专横,在这方面更是大加限制,但她驾崩之前却下令将自己钻研了一生的成果和聂阳国历代巫医留下来的心血成就全部毁弃了,也就是自那之后,本来在她手中已经发展的登峰造极的蛊术彻底失传,哪怕如今历经千年,也再不得复兴。而这本记载夺舍之术的手札,是因为曾被她赠予了一位密友而得以保存了下来,当时和这份手札残章一起流传下来的,还有女帝亲手炼制的一件辅器——”东行和尚说道。

“那会是什么东西?”这样的事情太过离奇,李林听的太投入,以至于完全忘了褚其炎之前的命令,情不自禁的又走了进来。

“是一只在那手札里被叫做‘引魂铃’的铃铛!”东行和尚道,“人死后的魂魄属于虚体,难有实质,再重入轮回之前,都是居无定所,游荡在外的,据闻女帝的引魂铃能束缚人的魂魄不散,并且给予适当的指引。”东行和尚道,他们修佛之人,虽然信奉神明,但聂阳女帝所修习的种种秘法,严格说来,逆天而为就是邪术,他并不推崇,“那份手札,残存的只有一半,至于记录当初女帝是用何种方法将锁住的魂魄强注入其他人体内的,就不得而知了。如果施主能寻来引魂铃,届时贫僧再带寺里高僧替您超度,我佛慈悲,如果您合该得此机缘,或许便能达成心中所愿也不一定!”

李林听的神乎其神,不住的咝咝抽着凉气道:“这样你有多大的把握?”

“贫僧并无把握!”东行和尚如实道,他看着褚其炎,还是尽量的想要劝对方打消念头,“施主,贫僧还是那一句话,逆天改命的事情,劝您还是不要轻易尝试,女帝研制的都是邪术,并且手札记载也是残缺不全的,一旦失败,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引渡灵魂,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林心里紧张不已。

褚其炎却没什么表情,也不犹豫的再次确认道:“那引魂铃,现在在谁的手上?”

东行和尚即使再不想连累友人,此刻也是骑虎难下,还能咬牙道:“贫僧的那位友人,是素有鬼先生之称的延陵寿!”

“他?”李林始料未及,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随后便是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冲门外的侍卫问道:“头两个月不是说陈赓年出京远游去了吗?马上去查查,他现在人在哪里!”

延陵寿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没有人知道他的确切住处,而且现在褚其炎所剩的时间不多,要在三天之内找到他并且拿到所谓的引魂铃,这希望也是微乎其微的。

“是!”外面的侍卫答应着赶紧去办。

灯影下,褚其炎的目光幽暗,片刻之后,突然毫无征兆的冷笑,“去刑部看看,把他找来,我要见他!”

李林先是一愣,但是反应了一下也就明白了过来,只是心里还有点难以相信,“殿下您是说——”

延陵君这个人,说是和他们是姻亲,但那就只是在外人看来罢了,事实上,他这个人从来就不受控制,利益互不侵害的时候还好,真有政见不合的时候,背地里的冷刀子已经不知道捅了他们南河王府多少回了。

褚其炎对他一直忌惮,也查了他许久了,但是偏生他身上除了入朝以后建立起来的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网之外,和其他方面就再没有一丝一毫的联系和往来,所以他的身世来历,一直都无从查起。

这六年之间,褚其炎也算是无所不用其极了,但最后却只能通过当初褚灵韵发现他的地方牵强的判断——

这个人,和南华的朝廷内部应该是存在着某种密切的关联的。

“延陵这个姓氏,可不多见!”褚其炎冷冷说道。

虽说这种判断就只靠的是自身预感,但是他就是有一种鲜明的感觉——

自己这一次的大胆揣测,可能是对的。

“是!”李林应了他的话,匆忙的夺门而出。

褚其炎身上的毒素虽然暂时镇住了,但他本身毕竟是中毒已深,方才耗费了太多的精神,这会儿便有些恹恹的,就又重新闭目养神。

因为他不松口,东行和尚坐在旁边也不能退,也只能闭上眼默念心经。

屋子里的气氛寂静非常,褚其炎看似睡着了,这一刻心里却是空前的烦躁不安。

这一生,他还从不曾像现在这样的失控过,之前看着褚浔阳在火海里消失幻灭的那一幕情景,他唯一的感觉就是天崩地裂,就好像整个人生都被抽空了一样,他的狼子野心,他的豪情壮志,他这一路走来,步步为营的算计,似乎全都随着那女子下坠的身体一起砸碎在了漫天的火海里,被焚成了灰烬。

他想要那个皇位,想要那个普天之下最高的位置,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就算是现在问他,他也不会否认这份野心,他甚至于不后悔自己为了打到这一步所做的一切。

这皇权路上,处处喋血算计,本来就不过是这样。

可是——

他却无法接受,他这一生心心念念唯一爱恋过的女子就这样永远的消失不见。

此后再不见她的日子里——

他连一天,哪怕是一个时辰也不敢去想象,更遑论那可怕又漫长的一生。

看不到她了,哪怕是从来也不曾奢望过会得到她的感情和谅解,可是——

就这样的生死不见,就这样仓促的一场诀别,仿佛眼前的失控碎裂,明明不过天际繁星中陨落了区区一颗,而以后再抬起头,没了自己一直注目的那一颗,那么这整个星空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浔阳……浔阳……浔……阳……

你便真就这样的狠心决绝,宁肯跟着那些不相干的人共赴黄泉,也不肯驻足多听我一句的解释吗?我承认我这样的手段过于血腥残忍,可是与你比起来,褚易安和褚琪枫他们那些人的性命算得了什么?我也承认我是私心作祟,只想困锁你在身边,而你——

你看的就只有我不择手段的阴谋诡计,为什么,为什么你从来不问我执意留下你的原因?

我错了吗?我真的错了吗?

其实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执着了这么多年的皇位都唾手可得的时候还要得陇望蜀的想要占有你。

褚浔阳,你且等着,既然你那般狂傲决绝,死也不肯与我死在一处,那么你便等着我,即便要冒着身形俱灭的风险,我也绝不容许你就这样了无牵挂的走。

你等着我,等着我与你同入轮回,我们重新来过,再继续把这些未完的欠清旧账都一一点算!

虽然他不知道东行和尚的这个法子会不会有成算,但是走投无路,这却是他这一刻唯一能够抓在手里的救命稻草,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才能压下自己胸中此时沸腾乱撞的血液。

屋子里的两个都各怀心思,互不干涉,在等着李林去请延陵君过来,然则李林出门只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又匆忙折返。

“殿下,不好了,好像出事了!”李林道,几乎是有些慌乱的撞开门闯了进来。

褚其炎睁开眼,皱眉看过去,“怎么?是他——”

“不是延陵大人,是宫里!”李林道:“刚刚得到密报,宫中发生动乱,陛下驾崩了!”

“哦?”这算是件石破天惊的大事,就连东行和尚都猛地一下站了起来,那榻上褚其炎却是面无表情的听着,只不冷不热道:“是什么人做的?”

这世间唯一有气魄做这件事的褚易安父子都已经没了,就算还有别人想要趁火打劫,也得有这个本事。

“是李瑞祥!”李林道,满脸仿佛天崩地裂一样的神情,“皇上皇后,连带着今夜在宫中为皇后侍疾的几位皇妃和郡主也都一起被杀了,不仅是这样,就在刚刚得到的消息,下半夜几家王府同时被刺客潜入暗杀,具体的伤亡还不清楚,但是每家都损失惨重,就连咱们殿下在从宫里出来的路上也遭遇了截杀,好在是您训练出来的人手得力,否则殿下此刻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帝后被杀,就连京城里的各家王府也都同时遭到屠戮,这个阵仗,怎么瞧都是冲着灭族的目的来的。

如果是他们褚家哪个不安分的子孙要夺位而笼络了李瑞祥,也绝对不会使出这样的大手笔的。

褚其炎虽然心思全不在此,但他也是运筹帷幄成了习惯,便顺口问道:“要训练处一批足以神兵天降去洗劫各家王府的死士,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有线索吗?是些什么样的人?”

“是——”李林却是深情尴尬,几次的欲言又止。

褚其炎更觉得不对劲,不耐烦的催促道:“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是!”李林这才定下心来,僵硬的开口道:“好像——是皇上秘密训练出来的暗卫所为!”

皇帝训练出来的暗卫都是替他去执行棘手的暗杀计划的,现在却倾巢出动,只为了将他褚氏满门夷为平地?是皇帝疯了,还是这些暗卫疯了?

“呵——”这个笑话,实在是不好笑,但褚其炎也还是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题外话------

风二就是前世的火火,文里从一开始那里,断断续续的我就留了很多线索了,但是为了保持神秘,线索都给的比较隐秘,我原来以为写到结局风二自白那几句话的时候,大部分的姑娘都能心领神会了,结果……

我肿么可能会拖出来一个上辈子没有一点关系的人来莫名其妙安排个重生的梗,还大篇幅的写这个人凑剧情啊宝贝儿们~

这几天都哭晕了,本来急着改稿还要同期更新文,想把番外缓一缓再写的,但是看到很多读者说失望,说我虎头蛇尾,实在心塞的利害,所以有关风启的这篇,我先挤时间更了。这个因为不是复仇文,我承认是比不上前面两本有激情,但我真的是每一个细节都拿出最大的诚意用心的布置用心的写了,文的成绩不好是事实,现在只能说我心无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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